第九章、拂去一身雪花，并肩看、天地浩大
“突然就想问问。”燕公主轻声念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至意乖兮节义亏。嘿嘿，为天有眼兮？为神有灵兮？”
念到此处，燕公主的语气说不出是讽刺还是悲凉。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特别吻合她现在的心境。
云舒是知她懂她的，只是现在却并不适合再激发她内心的情感。
“好好养伤，别的先不要想了，把身子骨养起来最重要。”
云舒走了过来，坐在燕公主身侧，把她方才偷摸着掀走的被褥又给她盖上了：“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听话。”嗔怪而宠溺的语气，让燕公主心中暖洋洋的。却见云舒将掌心贴在燕公主的额头：“一切有我呢。”
燕公主展颜一笑，诚然她心中依旧压着不知多少心事无法出口，但在面对云舒的关怀，她却总不能始终皱巴着个眉头吧？
“我没事的，就是有些不甘心。”燕公主轻声道：“可能也是有点心灰意懒了吧？我居然也开始冀求神灵庇佑了，你说可笑不可笑？”明明对自己说好了要控制住情绪，但每每都做不到。一线凄凉无助的表情不自觉的就浮现出来了。
握着燕公主的手，云舒轻轻一叹。大约也只有在自己面前，她才会表现出自己的软弱吧？
“燕儿，莫要忘了，你还有我呢。神明之事，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毕竟是离我们太过遥远了。宋室的倾覆，那也是气数如此。只是满地腥膻，华夏神器操于异族之手，却非我所愿。燕儿，等你伤好了，咱们一起再做点什么吧。张弘范、李恒等已经授首，但还有很多摧眉折腰，甘为蒙古人侵凌中原的马前卒依然逍遥。”
其实对于仙神之说，云舒是讳莫如深的。他比较推崇孔子的敬鬼神而远之的说法，只是想想自己身上那一口来历莫测，恍若有灵甚至甩都甩不掉的竹剑，他又不那么坚定了。
燕公主对云舒那一句“宋室的倾覆，那也是气数如此”分外不满。诚然，她自己也知道，大宋覆灭在蒙古人铁蹄之下，诚然咎由自取的缘由居多。旁的不说，那中兴四将，倘若有一个能被重用，大宋也不至于毁于一旦。当然了，更重要的还是大宋国策出了问题。在四海未平的时候就开始玩起了抑武兴文的把戏，这样胡来，国祚怎能长久？
只是这等事情，自己自然可以评说，但别人来说，哪怕这人是她嘱意的良人也是不能。毕竟，赵宋皇室虽然不成器，但毕竟也是她的族人亲长啊。
叹了口气，燕公主闷闷地道：“你说得对，那些个叛逆大宋的，当然不能让他们好过。”燕公主的一双星眸瞬也不瞬地与云舒对视着：“你可能不会相信，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要找到你帮我复国来着，只是过了这么些日子，我却是慢慢醒了过来。山河破碎，我一个柔弱女子在这乱世中又能有什么作为？云师兄，我现在真个是彷徨得紧，不知怎么办才好。”
云舒能体会的到燕公主内心的纠结。当即微笑道：“不用想那么多，燕儿，何必让自己过得这么苦？等你伤好了，咱们一起除掉那些个委身事贼的奸人，最好能再除掉忽必烈，也算是尽了力了。然后咱们踏遍天下山山水水，至于天下纷争，就不再管了，你看可好？”
燕公主顺从地点了点头，却又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不行的，云师兄。”
迎着云舒像是探寻的目光，燕公主讷讷地道：“你知道的，我姓赵，这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印记，这也注定了我不可能陪着你山水写意。我是大宋长公主，便有着我自己的责任。要么身死，要么，便是为了这片大好河山，死而后已。”说到最后，燕公主的声音越发地坚定了，那种毅然决然，显示着少女不容更改的决心。
云舒愣了愣，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女晃眼间已经长大了。不过他却并没有不欢喜。平心而论，对于宋室的倾覆，他也并不是表现的这么坦然——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之所以那样说，也不过是考虑到燕公主罢了。如今燕公主既然已经有了这个决心，他自然也是要支持的。
“就知道你放不下。”云舒微笑道：“我陪你便是。”
燕公主微微笑道：“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要不，咱们也举起义旗吧？一个中原第一剑客‘剑中仙’，一个宋室公主，应该能有很多人追随吧？到时候振臂一呼，一定能早日将蒙古人赶出去。”燕公主憧憬着未来，似乎兴致都高了起来。
见着燕公主情绪高涨，知非道人自然不会去泼冷水。也是微笑着附和了两声。燕公主更来兴致了：“云师兄，你想不想试试做那神州之主？我支持你哦。”
没好气地拍了燕公主的脑袋：“少在这里发癔症了。也不瞅瞅咱俩是那块料么？做梦这种事，咱们还是留在晚上吧。”调笑了燕公主一句，知非道人正色道：“咱们能把蒙古人赶出中原就不错了。至于最后天下谁主，就不要再掺和了，左右你我都没那个能耐。燕儿，我也不希望你最后还是看不开，陷入权利的漩涡。”
燕公主翻了翻白眼：“知道啦，这想想都不成吗？有什么看不开的，只要中原神器不落异族之手就好了，我能有什么不甘心的。我只是个女儿家，又不是武则天那样的厉害人物。”
云舒微微一笑，点点头，却道：“饿了吧，算算时间也差不好了多了，先吃点儿东西吧。”说着，将燕公主的手塞回被窝，站了起来：“我去给你盛过来，稍等一下。”
瞅着云舒的后背，燕公主突然喊到：“云师兄，等把蒙古人赶出中原后，我一定和你一起踏遍神州山山水水，拂去一身雪花，并肩看，天地浩大！”
云舒回头一笑：“等你伤养好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