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苏醒

迷迷蒙蒙中,燕公主像是听见有人低语呢喃,像极了梦中常在的声音。有心睁开眼瞧瞧,奈何一双眼皮像是承载着千斤力道,怎么也睁不开。

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抱了起来,燕公主却是虚弱的连羞涩的反应都没有了。事实上,此刻的她意识或许还清醒,但整个人,却是昏沉沉的,不能自主。

身子在对方的怀抱中时而纵高,时而下坠,很显然,抱着她的这个人是在山里面施展轻身功夫。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他?大约是吧,除了他,还有谁呢。随后,不知什么时候起,燕公主便连意识都沉入黑暗,不省人事了。

云舒在秦先生手中救下燕公主的时候,天色其实已经快到了傍晚。虽是茫茫雪山,这天山却是每到暮色四合的时候,便会兴起茫茫大雾。

云舒怀抱着娇俏佳人,自天山的雪崖怪石间穿行。一点点的雾气开始弥散,渐渐浓郁起来。到了最后,冉冉白雾,弥漫四合,简直看不清脚下是绝壁危崖还是雪地坦途。好在云舒功夫精湛,每到这时,便施展水袖流云的功夫,滚滚罡力将大雾荡开,换得一时的开阔视野。穿行其间,有如沐身于浩渺云海,纵然四面绝壑,叠嶂千仞,略不慎,便有失足坠身之危,却也有那么一股子缥缈出尘的味道。

云舒新的住所距离这里倒不是很远,只是雪山难行,加上又多带了个人,纵然云舒施展轻功提纵之术,七八里的距离也足足费了小半个时辰。再一次给怀中的佳人喂上一枚豌豆粒儿大小的丹丸,云舒对着身边的石壁轻轻拍打几下。随即,一扇灵巧的门扉便自启开了。

不得不说,这里的设计巧夺天工。任何情形下,怎么看这里都无疑是一堵完整的石壁,却不知偏偏掩藏着一堵门扉。石门上下由设计精巧的两个圆形石轴所支持,一经运转,即可复元如初。若不开启,谁能发现?云舒也是无意中撞到此处,喜于此地的隐蔽,极难被蒙古人发现,索性就在原来的住处暴露之后,搬到了这里。

燕公主昏昏沉沉,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混沌,隐约中,像是被人带到了一间温暖的所在,像是被人放在了一张塌上。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似是爱怜,又像是在责备:“好个糊涂姑娘!”

紧接着,便听见了像是烧水的“咕噜”声,一只炽热而有力的大手像是在解她的上衣,燕公主饶是害羞,却也无能阻止,最终也只能发出一声呓语:便自轻声说道:“云……不要……我……”

云舒自然没有那些个乌七八糟的心思。除下燕公主的外衣,也只是更利于推功过血,替佳人疗伤罢了。很快地,燕公主便感受到了自己被人扶了起来,那一只炙热的大手就那么隔着中衣,贴在了自己背心。

外面可能是在下雪吧?迷蒙中似乎又被放了下来,那只炙热的手掌变成了两只。想要竭尽全力睁开眼睛,却是怎么也睁不开。

两只炙热的大手在自己个儿身上游移,按摩过自己身上所有的穴脉。那一双有力的手掌,缓慢而有节拍地在她身上移动时,带来了万钧巨力,其热如焚。偏偏这种感觉并不难受,反倒是一股子酥酥麻麻酸酸软软的感觉侵袭着她整个身躯,禁不住的就想要睡过去。渐渐地,不止那一双手掌,她自己身上也开始蒸腾起一股沛然热力,使得她仿佛全身燃烧,五内俱摧,终于人事不省,再一次地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让燕公主小心的平躺在床榻上,云舒为佳人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被褥、衣裘。毕竟是内伤的太厉害了,纵然经过他内功催发,疗治伤势,但此刻的燕公主与寻常女儿家也没什么分别,自然是不能再着凉了。

好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更遑论是还能做梦,梦见那个青衫磊落的男子,施与她的无限温存。

但说实话,燕公主其实睡的并不好。任是谁身上盖了一二十斤的东西,大约都不会睡得很好。正是这种不舒服,让她自沉沉睡梦中醒了过来。

梦中那几近旖旎的场景自然是没了的。自城破国亡的那一天起便养成了的警惕的本能让她一下子便要翻身而起,奈何才一用力,手臂便是一软,又自躺了下来。

这一折腾,才自发觉自己已是浑身酥软,半点儿也使不上力气。不过目光再一次回转,瞥见了盖在身上的那一件淡蓝色长衣,燕公主这才将一颗心儿放了下来——那件衣服实在是太眼熟了,衣襟上那八个小字儿还是她当年亲手绣上去的呢。“沧海写意,平生入豪”,这两句短语承载了他们昔年多少意气?见了衣服,那么,救了自己的人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歇息了半晌,燕公主才费劲的将身上沉重的物什推开。只是这被子一掀开,燕公主可又傻了,她身上穿着的分明只有一件中衣,再想到梦中的那一番旖旎场景,纵然知道那是在疗伤,也知道对方是自己早已芳心许之的人儿,却仍是禁不住满脸羞红,窘得想要掉泪。

到底还是黄花大闺女,哪怕是情人当面,却又如何挨得住女儿家的天性?只是想起云舒的君子风度,羞窘中却又有点儿气恼,倒像是有点儿“怒其不争”的失落味道——女儿家的复杂心事,当真叫人难猜得紧。

只是燕公主很快地收敛了这番小儿女情态。国仇未报,家何以安?纵然是女儿身,但这一腔豪情壮志,却是半点儿也不逊色于须眉男儿。不管怎样,在这茫茫乱世,能够再一次与他重逢,燕公主的心里已经很是满足了。

借着炉子里犹自燃烧着的火焰,那是云舒烧起来为她驱寒的。火光中,石室里的一切都显得那般清晰。陈设简单,却也是她熟悉的风格。

翻身下了床榻,燕公主穿上衣服,还是觉着有点儿冷。到底是伤了元气,畏寒怕冷实在在正常不过了。燕公主索性又将云舒留下的长袍衣衫悉数穿上,就着温暖的火焰,才觉着舒服了点儿。

却就在这时候,耳听的一声轻响,一股寒风扑入。燕公主回头望去,却见一面门扉豁然洞开,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正自微笑着看着自己——不是云舒回来了,还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