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穷途
像是在重复着上一次的追逐。绿衣在前，灰衫在后，一追一逃，很快便掠过这十里梅林，扎向了茫茫雪山深处。
大约是施展了什么秘术吧，一种以损伤自身根基或者修为的方法，获得短时间的力量提升，绿衣燕公主这时候所展现出来的速度，竟是比之先前快了足足有两成之多，灰衣秦先生一时间竟是追之不上，距离像是已经在慢慢拉开了。
秦先生脸上带着些许失算的懊恼。诚然，他是低估了这位燕公主破釜沉舟的勇气与决心。早就听说赵宋皇族最后一位公主有着绝然不同于其余赵宋皇室的血勇刚毅，只是自己到底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一个小小的失误，带来的后果便是计划可能脱离掌控。毕竟，他的计划，其实只是在长青酒坊方圆十里之内，这样，引出了那位云先生他才好借着埋伏下的人手以众凌寡。只是燕公主现在的速度，只怕多半就要脱离范围了。
饶是如此，秦先生也是没有放弃，依然死死地缀在燕公主身后。便是真个计划失败，只要抓住了这位公主，什么时候不能再安排一次钓鱼行动呢？总不能刚好那么凑巧，在这茫茫雪原之上，恰巧碰上那位目标云先生吧？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风似乎慢慢的小了，下个不停的大雪，也慢慢停息。天高地阔，却是一片宁静。
在一处冰雪凝成的悬崖下面，一身绿衣的燕公主像是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软绵绵地躺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上。她所在的位置甚是隐蔽——背后是十来丈高的危崖，左右是黝黑的岩石，不但挡住了左右的严寒，也是遮住了往来视线所能捕捉的角度。至于身外不到半尺之地，则是一眼看不见底的深渊。这个地方，用来匿迹藏身，简直再妙不过了。
燕公主此时的状态相当不妙。早在她施展秘术，自损修为换取一时功力暴涨的时候，便有些许经脉承受不住，有了破裂的迹象。接下来的一番追逐逃窜，更是耗损严重，几近透支。最要命的是，她在逃走的过程中，与秦先生有过几次交手，受了不浅的伤，这便更是雪上加霜了。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轻轻抬起手，想要拭去唇角的那一抹血痕，奈何几次提气用力，却终究还是做不到，手一抬起，便又自软绵绵的垂了下来。一身苦修不易的浑厚内家真气已经濒临散功的边缘，御寒的能力自然也是早已失去。燕公主感应着自身下传来的缕缕寒气，身子骨已经有了要冻僵的感觉。
“要死了么？可惜啊，要杀的人还没杀得了几个，要见的人也还没见着。也不知他看见那一封笺纸，是否还能想起曾经绿衣翩翩的少女？大约是不会忘记的吧，毕竟曾经有过海誓山盟的。”燕公主的思维在这一刻，竟是无比的活泛。“真没想到，自己竟能够坚持到这个地步，真了不起呢……”伴随着这一个念头，燕公主的一双曾经璀璨如星的眸子，像是困乏极了一般想要闭上，却被她顽强的毅力坚持着不肯合上。
耳边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燕公主知道，大约是那位秦先生追了上来了吧？此刻，莫非就是在搜寻着自己的位置？燕公主有心无力，也只能听见对方的脚步声一点点的接近。
秦先生很是气恼。燕公主的顽强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以他的判断，在半个时辰之前，燕公主便应当面临油尽灯枯的下场了，谁料得到对方竟还能坚持着，及到现在，竟是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失去了踪迹！这对于一向以智计自居的秦先生来说，堪称是莫大的挫折与羞辱了。
“她走不远的。”秦先生心里盘算着，比苍鹰还要犀利敏锐的目光在这一片雪山中逡巡着，距离燕公主的藏身之地，确是越发的近了。
燕公主坚持不住了，慢慢地，一双眸眼开始合上。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眼，所见的竟是一个泛白的蓝衣人。熟悉的面容，让她几疑梦中。“是了，怎么会这么巧呢？定然是我在发梦吧？”抱着这最后一个念头，燕公主终于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就此昏死过去。
燕公主所见到的自然不是幻影，那正是她惦念着的那个人，“剑中仙”云舒云先生。
云先生面容肃然，一个闪身便自来到了燕公主身边，随即一道真气渡入，维持着燕公主的心脉。“燕儿，我来晚了。”云先生喃喃自语道。至于说后面的救治，却是要将面前的麻烦解决了才行。
云舒出现的这般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同为高手的秦先生。一个起落，他便已经他便来到了云舒的对面，两双精光闪闪的眸子，直直的对视着。
这一刻的秦先生，无疑是有些头疼的。他的武功造诣绝对不低，但却并没有胜过云舒的把握，就是全身而退的希望，其实也不足五成，但此时，他其实也是全然不能退。既然确定了敌对关系，他可不敢将后背暴露在云舒面前。“剑仙”的名号并非吹嘘，这一点他是无比清楚的。
其实认真说来，秦先生的武功修为其实并不差云舒多少。只是武者之间的战斗，身手是一方面，但心态的因素却是更为关键——至少，在他们这些高手这里，是这样的。然而，秦先生固然足智多谋，但在生死一事上，却是惜命得紧。否则，上一次夜探云舒的竹庐的时候，被发现之后也就不会故弄玄虚，佯作无奈，却是骗过云舒，从容离去了。
“哈哈，又见面了，朋友。”秦先生打了个哈哈：“咱们这也算是有缘了，只是在下尚有要事，便先告辞了，山高水长，江湖路远，咱们后会有期！”
然而迎接他的是云舒那一双光采灼灼的眼睛，平静的脸上虽不现丝毫怒容，偏偏就有“幽幽难量”的慑人之感，那种掩藏在眸子中的怒火，是个人，都应该能够发现的。
“你走不了。”云舒的语气很淡，却是足够的坚定，那种无可动摇的决心彰显，却是让秦先生心底发寒。一口长剑出鞘，云舒的气机开始变得凌厉，死死的锁定在了秦先生身上。
“云先生，你纵然有‘剑仙’的名号，但秦某却也未必怕了你。放手一搏，鹿死谁手尚是两可之数。只是你别忘了，你身边还有位燕公主需要救治，拖得时间长了，可怨不得秦某。”
云舒蹙起了眉头。这个姓秦的什么时候都可以杀，但燕儿的伤，却是一刻都耽误不起。只是他两次见这姓秦的，便自认定了这是一个精擅伪装，两面三刀反复无常的人。他可不敢保证在救治燕儿的时候，这人会不施加干扰偷袭。那样的话，说不定他和燕儿都置身险境，那样可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