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马蹄银

夹谷杵想到这里,不敢想下去,笑一笑说:“阿婆,我早说过,漠西赤那与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说的他的事我一个也听不懂。我是南方人,我的口音早已证明了一切,只是你激动之中忽视了。”

老太婆听了歉意地说:“孩子,你说你不知道漠西赤那做过什么?你是南方人?这么说你不是死而复生,是借尸还魂来着?哇,老天,原来是这样。那,孩子,不是老太婆多嘴,你此番为人,千万不能学漠西赤那当流氓,而要把一身本事用在救国救民上当大侠。如果你要回南边,背山而行,东走十里就是一条南北向的官道,叫做苍田驿。”

“谢谢阿婆,你们窝台家的女人可以过安稳日子了。为了代漠西赤那向你们窝台家的女人谢罪,我抹一脸锅灰出村子。阿婆,我走了。”

夹谷杵边说到灶边抹了一脸锅灰,手刚从灶灰中取出一个地瓜,但听得老太婆大笑说声“我终于等到了漠西赤那欠我们窝台家的女人的一个道歉”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夹谷杵说句“老太婆,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又寻死了?是怕我羞辱你,你不会这样想吧?你怕我出去没裤子穿,以死献这条裤子,成全我?那你成全我也得有个道理啊?”

夹谷杵本想一走了之,转而一想,我若一走,漠西赤那诈尸强暴了这老太婆的故事必然从这村子里传开,是我又为死去的漠西兄弟抹了黑。这样不道义的事我还是不能做。要安葬这老太婆显然不现实,等她族人来了解释不清。

夹谷杵一边吃着地瓜一边尝试穿老太婆留下的那套皮衣裤,结果还挺合身。夹谷杵想了一会,把灶里还剩的一个地瓜也吃完了,没什么好主意,只得就蒙古包里燃起一把火,然后匆匆望东而走。至于这个故事最后以什么版本流传,他也管不了了。

夹谷杵走不过一里地,回头一看,背后的烟火已经熄灭,夹谷杵说声“老太婆,多谢你成全”,迈开大步,沿着戈壁边缘直奔苍田驿。

谁知他才拐个一个弯,被一个教书先生拦住了去路。

教书先生把几个娃娃拦在身后,大喊:“来人啦,漠西赤那诈尸了,奸杀了公主放了火要跑了!快来人啦!”

教书先生这一喊,果然有几个汉子操着耙头枪棍奔过来。

夹谷杵大怒:“你那先生,整天贩卖仁义道德,怎么血口喷人?我奸了你们公主,你看见了吗?”

那教书先生大声说:“娃娃不说假话,有娃娃在门缝里看见你和公主都没穿衣服,你敢做还不敢承认?现在公主的衣裤都穿在你身上,你还想抵赖?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牲畜,我们谁不知道你?你以为你易容了我们就不认得你漠西赤那?”

夹谷杵知道解释不清,也没有心情解释,教书先生的话激怒了他,他一看几个蒙古汉子围攻上来,冷哼一声:“我奸杀了老太婆,你看清了?眼见就是真的?混账逻辑,你这个误人子弟的书呆子!”

夹谷杵伸手拎起教书先生,倒提着他两条腿,以他当武器,罗通扫北,打退四名蒙古人,扔掉血肉模糊的教书先生,大踏步地走了。

四名蒙古人忙去抢救教书先生,哪里敢追赶?

这五月的天气,夹谷杵奔走寸草不生的凉州地面上,早已热得不行,只得把皮衣脱了捏在手上,其实没走几步,因为穿着皮裤,那裆里已经是火烧火燎,好像随时都要起火,虽然路断人稀,到底不好意思赤条条地走在大路上。本想用这套皮衣裤与谁换套布衣衫,偏偶尔遇到两个路人都是瘦不拉叽的,想想自己这个胚架大了也成了烦恼,夹谷杵不由苦笑。

路上,夹谷杵想起刚才那个不知姓名的教书先生,心想,这个教书先生不是十恶不赦呀?我干嘛下杀手?也许是潜意识里我急于告别过去,因为过去,我中毒太深。

走到日中,看看到了苍田驿,正好有个小集镇唤作辛集。夹谷杵大喜,心想怎么把这套皮衣裤当了,换套布衣衫,饱餐一顿再想下一步如何弄匹马上路的事。

恰好前面有家和兴典当铺,夹谷杵进门,那个秃头掌柜细细地看了他递过的皮衣之后说:“客官,你这个货倒是真的好货,只是和兴店小,不敢收押。”

夹谷杵有些不悦地说:“你开门做生意,无非求财,才你说了,既是真货好货,为什么不当?兄弟我不是要钱要得急,也断不会把这套祖传的东西当了急用。”

掌柜细细瞅了夹谷杵一番说:“客官是蒙古人?”

夹谷杵不耐烦地说:“我是不是蒙古人关你何事?怎的不当还要问个身份?”

那掌柜赔笑说:“客官,你这东西是蒙古王室的东西,上面纹有鹰的图腾。所以我不敢收,怕惹祸。”

夹谷杵听了想,怪不得那老太婆那么肥大,真的还是个蒙古公主,要不也是蒙古贵族的后人,她也是够刚烈的,只是不知道她的故事。想到这里,夹谷杵没好气地说:“蒙古佬的元朝都灭亡几百年了,你还怕****呀?”

那掌柜冲他打个拱手:“我们小老百姓怕风怕雨怕日头,什么不怕呀?”

夹谷杵懒得和他计较,拎了皮衣从典当铺出来,感觉不仅奇热,而且饿极了,偏对面面馆里飘来牛肉香,馋死他了,可惜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不至于去吃跑餐或者抢食吧。肚子的事还是忍一忍,先解决这衣的问题,下面裆中的鸟鸟都快蒸熟了,这不行,会废了武功的!

夹谷杵走到街后一看,正好两株柳树下有一方池塘,中间矗立几块大岩石,塘周稀稀拉拉住了几户人家,但也许都在歇阴,因此不见半个人影。

夹谷杵一时顾不得这么多,一把扯下裤子,连同上衣扔在树丫上,望塘中便跳。

到了水边,夹谷杵才看到自己一脸锅灰的光辉形象,止笑不住。

夹谷杵一个猛子扎下去,这塘里的水刚好人多深,底下都是岩石。夹谷杵清凉了一会心想,我还得怎么试试武功还在不在?因在水里练习内功。气息运行一个周天,夹谷杵大喜,原来在万相山被师傅打通任督二脉的事是真的。想到这一层,夹谷杵爬到池塘中间的几块岩石上,有心试一试自己的缩骨功还在不在?恰好这岩台中间有一条缝隙,刚好一腕骨宽。夹谷杵把手腕卡在其中,试一试掌骨可否自如进出,结果一试之下,功力运到手掌,感觉关节突然一松只有筋皮相连,骨节均可随意错开。夹谷杵试了手又找个地方试腿脚,揣摸力道,几大关节试了几遍。夹谷杵喜不自禁,揉揉关节下到塘中想摸到几颗石子在手,试自己的飞蝗打穴之功究竟有无实效,有多大威力?

夹谷杵扎猛子在水底摸了一会,摸了四个枣子大小的鹅卵石在手,以杨树为目标,演练这飞石的力度与方向的掌握,结果功力所至意念所指,效果与想象的完全一致,心中喜开了花。

四颗石子试完,他一个猛子扎下去,又摸了五个石子在手,准备上岸了。

但他捏石子在手,刚刚在观察周围是否来人?突然西方屋子里出来一个长衣长裤,摇着扇子,背个空布袋,约摸三十多岁的汉子。

夹谷杵一看这汉子与自己的胚架差不多,心中暗喜。殊不知这汉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因见塘边树上挂着一套皮衣裤,四周无人,只有塘中一个赤条条的人,动了歪心思,奔着那套皮衣裤,三二下就扯来往袋子里塞。

夹谷杵怒喝一声:“你那汉子怎么偷拿我的衣裳,快放回原处!”

“无凭无据,怎么就是你的?捡的当买的,打官司都不是拐的。我家开当铺的我识货,这货是点好货。”那汉子嘻笑说说,迈步就走。

夹谷杵心想,你这厮既贪小便宜而且还耍滑,如此无赖,少不得我教训一下你,甩手一颗飞石,正中那汉子左耳后穴,那汉子感觉一麻,止住了脚步。

夹谷杵叫声“着”第二颗石子打在那汉子的小腿弯下,那汉子感觉下身奇热奇痒,那个布袋早已撒手,倒在地上,连蹬带踹,把自己的衣裤全脱了个精光赤条望塘中便跳。

夹谷杵笑一笑,起身穿了那汉留下的衣裤,背了那个装着自己皮衣裤的袋子,把余下的三颗石子装进裤袋里,扬长而去,听得那汉在塘中哀嚎“你怎么点了我的麻穴还点大穴,哎哟哟,真要人命啊……”

夹谷杵一听,知道此人是个练家子,只笑一笑,大步流星走了。

夹谷杵因为走得急,走过一条街时走岔了路,看看眼前是座道观,意识到自己已经走错了路。心想:如今我正要银子解决肚皮问题,但肚子问题都是小事,关键是要买马南行,怎么也得弄个十来两银子,五两银子买匹马,余五两银子作盘缠。搞钱只有两条路,一是做强盗剪径,二是当道士化缘。目前的情况还不到万不得已,做强盗虽然来钱快,但不是首选。眼前就有道观,道士化缘的套路我见多了,我且去弄几样神牌、铜钹、链锁和瓷娃娃做道具,遇路化缘,攒够银子再作买马的打算。因为我本道教中人,至少也可就道观里混口素饭吃,聊以充饥。只是这道观怎么不见香烟,也不见人影?

夹谷杵想到这里,也不管他,加快步子。看看进了山门,但见两边树木葱郁,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一连几间道舍都是破墙乱壁,再往前走,房舍都塌了好几间。

夹谷杵抱着哪怕找几样道具的心态继续向前,这才看到正殿上现出“延寿观”三个斑驳的字,端的是一副破落的景象。

夹谷杵想,近年年成不佳,漠西饥荒连年,人温饱尚且不保,道观自然难免凋零。

夹谷杵因在七真殿什么道具也没寻着,正要到三皇殿再去碰碰运气,突然注意到这七真殿的后面隐隐有人声。

夹谷杵精神一振,从裤袋里摸出一颗石子捏在手里,蹑手蹑脚贴墙而行。

夹谷杵顺墙拐过两个弯,鼻中飘来狗肉香夹杂着酒香。

夹谷杵纵身一跃,趴在墙头一瞧,但见一个亭子间里,席地而坐着两个大汉,一个带刀的和尚,一个持剑的道士,两人都是一身剽。两人一人身边一个包袱,鼓鼓囊囊,看样子是装着元宝。中间一块大石头当桌,上钝一砂锅狗肉,摆一壶酒,放两只破碗,两人谈笑正欢,吃兴正浓。不过细看那架式,因为狗骨头撒了一地,这场宴席应该差不多接近尾声了。

这两个人是在哪里发了恶财?夹谷杵从墙上滑下来,因看那墙砖都松动了,轻轻地拆出一个瞭望哨来,就这么十来米的距离观察两人。

夹谷杵刚刚建好瞭望哨,但听得和尚干了最后一口酒,把碗摔碎地上说:“道兄,你的信息真的准,我们这趟买卖下来,足可够我们兄弟各找一个隐蔽处买田起屋,做个不大不小的员外,快活一世了。”

那道士也满满喝了酒摔了碗说:“兄弟兄弟,我们只有这辈子的兄弟,哪还有来世的兄弟?我说是吧?谁知道格老子的凉州知府搜刮了多少银子?我们这叫不义之财,取之无碍。兄弟,再会。”

夹谷杵一听,心想,原来那两个包袱里装的是两人刚才均分的赃银,看样子还是马蹄银。只不知两人是以何种作案方式弄得这许多银子的?好你个道士,你才说不义之财,取之无碍。我正找银子,这银子对我来说,也正是不义之财,取之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