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翻经书院

不一会,天微微亮。

小沙弥叩门,在门外道:“真谛大师请施主到方丈室。”

羊子鹏道:“请师傅先行,我片刻便到。”

“是!”

小沙弥走了。

萧茜娘睁开眼,发现正靠在羊子鹏肩上,不忍起身,又闭上眼,向他靠靠,偎依地更紧了。

羊子鹏看到她微闭的双眼,睫毛微微颤动,头发散贴在莹润的面颊上,便发不出脾气,只得轻声道:“起身吧,真谛大师在等我呢!”

萧茜娘方才睁开眼,又回味片刻羊子鹏的体温和阳气,这才坐直身子。

羊子鹏起身,本想把黑斗篷拿过来,萧茜娘却不肯,娇声道:“黎明天凉,奴家冷呢!”

羊子鹏只得无奈作罢。

“郎君给女人挽过头发吗?”

“没有!”

“帮奴家挽起来吧!”

“不会!”

“奴家来教你?”

“不学!”

羊子鹏拉开房门,走出禅房。

“哈哈哈!”禅房里传出萧茜娘的放浪欢笑。

羊子鹏出了禅房庭院,在一个水缸里舀些清水,把脸上和头发上的风尘洗去,十分清爽。

置身寺中,不知方丈室在何处。

旭日初升,万丈红光。

寺北高峰苍翠,寺南矮峰葱茏。

寺南的山峰虽矮,却颇有神韵,如同一个完整巨石一般。

“此峰名叫天竺峰,相传是从天竺国飞来,因此得名。”

羊子鹏转身,见到一个胖大和尚,面容富态,笑容和蔼,左手立在胸前,右手揉着一对核桃。核桃暗红如玉,纹理细腻,好似一对狮子头,在晨光照映下,晶莹剔透,耀眼夺目。

“羊子鹏见过大师!”羊子鹏躬身行礼。

“贫僧是本寺监寺长老,法号宝琼。”和尚略躬着身,言语谦逊。

“原来是宝琼法师,子鹏失礼。”羊子鹏再次行礼。

“羊施主可是要去方丈室?”

“正是。”

“施主随我来。”

宝琼引着羊子鹏,穿过重重庭院殿宇,来到大雄宝殿之后的一处独院。

室门开着,真谛立于室内。

一个老僧,坐在室内正中,面对一尊等身坐禅的石佛,背对着室门。

“见过师叔!”宝琼向真谛躬身行礼。

真谛躬身还礼。

宝琼退到室内一侧。

“见过大师!”羊子鹏向真谛行佛礼。

“羊小居士可安下心来?”

真谛总能一语切中本质。

“多谢大师教诲,子鹏心安许多。”

“好!来见过灵隐寺主持泓化方丈!”真谛道。

羊子鹏向室中方丈躬身行礼,道:“羊子鹏拜见方丈!”

泓化却似没有听见一般,一动不动。

真谛道:“泓化师兄修的是闭口禅,已经几十年没有开口说话了。”

羊子鹏被深深震撼。

闭口不语,是多么大的智慧。

几十年不说话,看似简单,仔细想想,却是多么大的修为。

“天竺峰下的翻经院和看经院已经修葺完备,师叔可着手译经了。”宝琼向真谛道。

“多谢法师!”

“师叔不必见外。请师叔与羊施主移步斋堂,斋后弟子带二位前往别院!”

“有劳!”

三人共进斋饭,而后宝琼引着真谛和羊子鹏,出灵隐寺南门。

南门外,一人披着大黑斗篷,斗篷大帽戴在头上,身上背一把重剑,颇为飒爽。

羊子鹏心道,平日我的背影竟是如此。

萧茜娘转过身来,向真谛和宝琼行礼,向羊子鹏挑一挑眉眼。

宝琼笑道:“是弟子让落尘师妹在此等候的。落尘师妹怀有身孕,久居寺中颇多不便,看经院地处幽深,少人搅扰。弟子已让人收拾妥当,并雇了几位侍婢看护,落尘师妹可安心在看经院居住,师叔意下如何?”

真谛道:“全凭法师安置!”

宝琼便引三人前往翻经院。

真谛宝琼在前,萧茜娘羊子鹏在后,沿石板路向南,行三四里,绕到天竺峰南侧,一路走过小桥流水,晨光烁影,景色非常优美。

四人来到天竺峰南面的一处院落。

院门石匾上写着天竺翻经院五个字。

宝琼道:“晋朝时,慧理祖师自天竺国来华,创建灵隐寺。慧理祖师曾在此处庭院译经,因此得名天竺翻经院。”

真谛望着前人遗迹,颇为感慨。

天竺佛法能在华夏大地开花结果,非是一人一己一时一世之功,而是靠着一代一代不绝鞋履的传经布道者不懈的努力。

宝琼又道:“沿这条小路西上两三里,便到看经院。”

萧茜娘笑道:“如此极好,与师父离得近,不耽误弟子修习佛法,照料师父。宝琼师兄周全!”

宝琼含笑回礼。

四人进翻经院。

庭院比灵隐寺要幽闭许多,院中开着点点腊梅。

庭院正中左右并立两间大堂,左间大堂为翻经房,右间大堂为藏经室。

一条小溪从后山上潺潺流下,从翻经房和藏经室之间流过,在院中聚成一处池塘,而后流出翻经院。

翻经房和藏经室以一条走廊相连通。

四人来到翻经房,翻经房十分宽敞开阔,大窗落地,可整个推开,十分明亮。

十几个僧人正在布置桌案坐席,文房墨宝。

众僧见真谛和宝琼前来,齐来行礼。

宝琼向真谛道:“这些都是弟子挑选的本寺僧人,颇通佛法,协助师叔译经。”

真谛向众僧道:“多有仰仗!”

众僧皆还礼。

宝琼引三人来到藏经室。

藏经室佛经充栋,典籍琳琅。

宝琼道:“当年师父自天竺来华,带来数车佛经。但因师父修为闭口禅,常年入定,我等弟子又不懂天竺文字,不敢亵渎经典,这些典籍便静卧于此数十年,无人翻看。师叔此来,正合因缘。”

真谛抚摸书架上的经书,长声叹息。

宝琼道:“师叔当年来华,寄放在南海郡罗浮山南楼寺的几箱经卷,弟子已派人去取了,正月里便能取来。”

“如此甚好,多谢法师!”

“师叔见外!后院起居室、禅房、斋堂等,都已收拾妥当,师叔可在此安心译经。弟子闲暇时,必当常来受教。弟子还有杂物缠身,先行告退!”

“法师慢行!”

“师叔留步,师妹、羊施主留步!”

宝琼走后,真谛、萧茜娘、羊子鹏来到后院。

后院溪水之上有一间水榭,背靠天竺峰,比翻经房和藏经室地势高,可以远眺南边的群山。

水榭内设有火炉茶具。

真谛坐在案前,煮起一壶清茶。

萧茜娘把幽州剑解下,把黑斗篷脱下,和羊子鹏并坐在对案。

茶水滚沸,真谛斟满三杯。

三人听溪品茶。

“子鹏,你的心念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你且先在此住下,等你的心念安定了,再行离去。”

羊子鹏心道,真谛大师一定看穿了,建康情势不落定,我的心便会时刻吊着放不下。左右去武夷山不急在一时半刻,便先在此住下。

“子鹏谨依大师。”

“极好!我正愁着空闺沉闷,这下有人作陪了!”萧茜娘笑道。

羊子鹏有些局促,真谛却丝毫不以为意。

三人又饮一杯。

真谛望着栏外空山,幽幽道:“贫僧来华,有两个心愿,一个是礼拜佛牙,一个便是译经传道。贫僧初来华时,担心词不达意,未敢贸然进京,也不敢贸然译经。贫僧在华十三年,致力学习华夏语言文化,如今已颇为通晓。礼拜佛牙一事,贫僧所为多有不当,也时常自省。现礼拜佛牙一事告以段落,贫僧终于可以全心译经了。”

“天竺国有多少佛经?”羊子鹏不禁好奇。

“天竺佛经浩瀚,且天竺世代有高僧,世代都有佛经著作问世。传译来华的,不足九牛一毛,且多有舛误。贫僧能在有生之年传译一二,校正二三,就很知足了。”

“天竺国是什么样?”萧茜娘问道。

“天竺战乱,不比华夏少啊!”真谛道。

三人又饮一杯茶。

真谛又道:“贫僧最擅佛门瑜伽宗摄大乘论,此论在华夏大地还未传译。子鹏这段时间在院里,贫僧可授你一二。摄大乘论是佛家修心法门,能助你对抗华夏武林的摄魂迷魂之类法门,你可愿学吗。”

羊子鹏大喜,又大为失落,道:“我对佛法可是一窍不通!”

“无妨。你感悟境界即可,不用修习佛法。”

羊子鹏便不再犹疑,拜道:“谢大师!”

“哎呦!郎君如今就把奴家迷得神魂颠倒,再学了摄魂法门,不知要蛊惑多少美女佳人的芳心呢!”萧茜娘咯咯娇笑。

羊子鹏心道萧茜娘还真是本性不改。

真谛却被萧茜娘逗笑。

自此,羊子鹏便在天竺翻经院住下。

先前几天,真谛每日翻阅藏经室的经文,为十几个弟子讲授佛法。七天之后,才开始译经。

萧茜娘每日都会步行到翻经院,给真谛添茶倒水,与众僧一起听真谛讲授佛法,晚间回看经院。

真谛每日默写十句摄大乘论的译文,并不讲解意思,只让羊子鹏默记。

羊子鹏每日只需记劳十句经文,十分轻松。

有时打坐练拳,有时煮茶自饮,有时在院中走动,欣赏远山景色。

但他从未离开过翻经院。

西山美景,西湖盛景,钱唐江壮景,他都不感兴趣。

他只是在等待着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