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重瞳子
如果说先前黄衫道人的探手凝雪球，以及之后的滚球压城门还只是让冯明堂一知半解，看得云里雾里的话，那么这名沉默汉子的双拳硬撼床弩，则让他彻底明白了武道之高，之人力所不敢想的极限。
严石斗心中震惊比冯明堂还要来的剧烈，只因行伍中人出身的他，知晓这两张床弩代表的是什么，否则他也不会花费好几天功夫，来教底下人使唤这种两军对阵才会出现的沙场利器。
在这个江湖与庙堂相映成辉的天下，战场也时常会出现以一当百乃至万人敌的江湖高手，无论是上阵厮杀，还是据守关隘，皆是无往不利。
对付这种趟过界的江湖武夫，除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以己方高手对阵厮杀以外，就只能凭借这种墨家子弟打造出来的床弩了，其巨大的杀伤力，号称不亚于指玄剑客的一剑。
那场席卷整个中原九国，长达二十余年的烽火连天，不知多少因为国仇家恨而走入沙场的江湖武夫，死于寻常兵士操控的床弩之下。
黄衫道人转头望向冯明堂，眼神悲悯，“这位是你的大师兄吕世明，拜入我门下不到十年而已，就已经从当初的一个只有一身蛮力的野小子，成长为如今这种远胜于世间武夫的金刚体魄。”
“冯明堂！贫道念你根骨不俗，不愿白白浪费你这一身难得的习武资质，你个无知小辈反而不知好好珍惜？！”
冯明堂痴痴地看着威武如门神的高大青年，心神澎湃，就连为何城门内会射来两只弩箭都未曾深思。
由始至终，那名被唤作吕世明的高大青年一言不发，仿若一个机关傀儡一样。
前几日还开玩笑说这鬼天气冻得被窝里都是冷冰冰的严石斗，在这一刻冷汗直流，喉咙干哑。
严石斗不愧是沙场上出来的人，眨眼间功夫就恢复过来，两眼死死地盯着让自己最大的依仗失效的高大青年，如临大敌。
此时此刻，严石斗居然还在心中莫名感慨，若是这名吕世明出现在战场上，那该是何等风光？！
刀枪不入，这可是真正的刀枪不入！
凭借这铜墙铁壁般的肉身，就算不是传说中的万人敌，恐怕也相距不远了吧？
若是有个十名这样的奇人异士，不，只要五个！在合适的时机抱团凿阵冲锋，再辅以精锐先锋配合，就能左右一场战局的胜利！
收回心中遐想，严石斗从闭口不言的吕世明身上，敏锐地发现了异于常人之处。
这位肉身硬撼弩箭的高大青年，竟然是一名极为罕见的重瞳子，也就是一目蕴藏双眸，异于常人的双眸之下，哪怕五官端正的他，瞧着也有几分别样诡异渗人。
严石斗识字不多，但却也知道浩瀚青史上记载过的重瞳之人，无一例外都是骁勇善战之辈，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便是举世无敌的西楚霸王。
心中逐渐有了方向，严石斗也就慢慢镇定了下来，再仔细一瞧，顿时又发现出了几分不对劲。
不知是否是因为重瞳的缘故，武道修为已经远胜于世间绝大多数江湖人士的吕世明，竟然瞧着有几分痴傻之相，两眼无神，呆若雕塑。
严石斗心头灵光闪过，终于想起了黄衫道人所说的天方道，究竟是为何门何派。
天方道，诞生于数万里之遥的大食国，因其教义与佛道两教提倡的先修己身再及旁人相违背，被儒释道三教一致斥为邪魔外道，在中原大地上鲜有信徒。
如今，在独尊儒术的大奉王朝中，就连佛道两教都没落了不少，下九流的天方道更是几近灭绝，也只有在南诏道十万大山之中，还保留有少量圆顶金针的天方道观。
不过在大奉王朝以外，尤其是靠近南诏道的一众蛮夷小国，天方道门倒拥有不小的世俗势力，甚至被几个王朝奉为国教。
天方道初入中原之时，便是以各种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惊艳江湖，诸如与佛门大金刚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强健武夫，形似天然剑胚御剑伤人的年轻剑客，更有气机浑厚如江海的年迈道人，一时之间让整个中原江湖为之侧目。
只是很快就有一位武林泰斗道明了真相，说天方道不过是揠苗助长，用的是杀鸡取卵的法子，以门下弟子天生根骨为代价，才缔造出一位位瘸腿高手，无异于在武道一途上自掘坟墓。
正值风头的天方道当即不服，在一位指玄境长老的带领下，十余位“一品高手”齐齐找上门去，准备与那位看来廉颇老矣的江湖前辈正名一二，也为天方道在中原武林打出一个名声。
结果初入中原的他们不知道，那位道明真相的武林泰斗，正是当时武评榜上排名第六，北魏第一剑客姜白石。
在一帮子准备看笑话的中原武夫围观下，天方道十余人连对方衣角都没碰到一片，就被人以筷作剑废去了全部修为，灰头土脸地滚出了中原。
严石斗舔着脸，略显市侩道：“我跟这小子认识也有小半年了，完全没看出来他有何习武奇才的样子，道长不会是眼花看错了吧？”
黄衫道人冷哼道：“一个不入流的粗浅武夫而已，有何眼光而言！”
“此子气府内别有洞天，非指玄境以上武道高手不能察觉，也只有我天方道才能将其化腐朽为神奇，打造成真正的气海洞府。”
“到时候别说金刚指玄二境，就算是登榜武评前十，也是大有可期！”
严石斗小心翼翼问道：“道长，我看你这位弟子似乎有点不对劲啊，怎么看起来跟个傻子一样？我的这位小舅子，他家就剩他一个独苗等着传宗接代呢，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经过他这一提醒，冯明堂这会终于后知后觉，迅速从最开始的顶礼膜拜中醒悟过来，悄然后退几步，藏在了严石斗身后。
黄衫道人两眼微眯，冷声道：“冯明堂，须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若是白白浪费你这一身根骨，将来必遭大难！”
严石斗一拍脑袋，装作恍然大悟状，继续满口胡掐道：“哎呀，我这才多大年纪，记性就大不如从前，一顿酒喝下来连自家小舅子的重要事情都忘了！”
“前几天有位龙虎山天师府的真人途径此地，居然莫名其妙相中了这小子，说是要收为闭门弟子。”
“这位道长，不好意思啊，那天拜师礼都行过了，只是那位张真人当时赶着去除魔卫道，说这一两天就回来带他去龙虎山。”
龙虎山天师府？一听到道教祖庭的旗号，黄衫道人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退让之心。
无他，只因天方道有过祖训，门下弟子踏足中原之时，不得与三教中人起正面冲突，能避则避。
只是当他看到冯明堂疑惑的眼神，以及严石斗自觉的沉重呼吸后，便瞬间回味过来，放声大笑道：“高高在上的龙虎山天师府，居然要跟贫道来抢弟子了？”
“贫道把话放这了，别说是你口中的天师府张真人，今天就算是三清上仙来了，这位弟子我也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