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方道
人未至,声先至。
“我的好徒儿,居然知晓出城迎接为师了,不错!”
开口之时,不过是一个隐约可见的细小黄点,仿若有黄雀飞过漫天白雪,待到话音落下,大袖飘摇的黄衫道人已经飘忽近前。
开口之人分明是由远而近,可落下之音却仿佛始终近在耳畔,中正平和。
先闻其声,才见其人,眨眼间又再近其人。
假意送人实则下钩钓鱼的严石斗眼皮猛然一跳,方才还从容淡定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右手更是下意识得摸上了腰间刀柄。
几个月前登门冯氏府邸后着脸皮逼人捐银之时,严石斗还真抓住了一个鬼鬼祟祟之人,底下几个老手一看,发现还是名曾经上过榜文的流寇匪徒,只是这两三年来突然没了消息而已。
当时正办着正事的严石斗没多想,直接将那人丢进了县衙牢房里,等到半月个后闲来无事才想起来好好审问一番。
好家伙,一审之下不得了,居然问出了三年前突然暴毙于城外一伙流寇还有余孽,而当初那伙流寇还是被人一路撵来城外山林的,还是有人驱使之下才会碰上四名半大少年的肉票。
而费心设下这场好戏的人,正是当初收随手灭掉大部分流寇,与冯明堂定下三年之后来收徒的神秘道人。
之后,正愁着满身劲没处使的严石斗索性玩个大的,特地让那名留下来盯梢的山贼,将冯明堂将要离开岐山县的消息放了出去,放长线钓大鱼。
严石斗本以为只是一个寻常的江湖武夫,才会掏空心思玩了出江湖高人收徒的手段,唬住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半大少年,也不过是看上了冯氏一族百年家底。
只是当看到黄衫道人远远出乎意料之外的高人风采后,对县衙兵房刑房百来号人身手知根知底的严石斗,顿时心里没了底。
底下那帮人街头打架斗殴的确个个是把好手,捉拿些毛贼流寇之类或许也能管用,可若要对付起这种一等一的江湖高手起来,就真的是拿命来填了。
也只有寄希望于从库房里翻出来的那两架床弩,攻其不备之下,能够击伤这两名一瞧就是扎手点子的江湖武夫。
冯明堂不敢正视这名当初哭着求着要拜师,如今自己却不告而别的道人,垂眉低头道:“这次估计要让真人失望了,在下将要跟随家人一同前往江南道,无法跟随真人修行了。”
黄衫道士回头望了眼身后逐渐走远的车队,笑容依旧,“世人皆道江南好,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可若是与我辈修道人的山上真正风光相比,就要相形见绌得多了。”
“这才三年不到的光景,你却没有了当初的那颗学武之心,说到底不过是被红尘迷惑了心眼。”
“也罢,念你我当初缘分一场,贫道今日愿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真正见识一下山上风采,再重新决定。”
说罢,黄衫道人对着双眼微眯的严石斗从容一笑,如寺庙僧人一般无悲无喜,似乎又饱含深意。
黄衫道人平平摊出右手,掌心向上,与秦琅在县衙伸手接雪一样,只不过秦琅是神游万里目光迷离,而黄衫道人两眼却是始终清明,古井无波。
掌心上方,仿佛有无形旋涡出现,漫天飞雪以一种违背常理方式,无视呼啸寒风逆风而来,就连原本已经接近坠地的雪花,都重新腾空而起,仿若时光倒流一般,逆流而上。
片刻间,黄衫道人平平摊出的右手上,就已经凭空凝结出一个瞧着不大结实的松散雪球,在手心上空缓缓旋转,仿若高门府邸门口的辟邪石狮口中石球,始终不曾脱离道人手心。
黄衫道人再次对着严石斗淡然一笑,右手微微用力,斜斜丢出悬停于手心的雪球。
松散雪球坠地后并没有碎成一摊雪泥,而是如皮球般滚动向前,直直滚向县衙百来号人手所在的城门。
火借风势,雪借球势,落地之时不过是鸡蛋大小的雪球,眨眼间已有成人拳头大小,仿佛乌云之上闷雷滚走,越滚越大。
待到滚入城门之时,从头到尾未曾沾染到半根手指的雪球已经高大一丈,几近门洞极限,刹那间将门洞堵得水泄不通。
两名缩在凹口处避风的偷懒士兵,被吓得目瞪口呆,别说通报上司,就连招呼行人躲避都忘了。
惊世骇俗的雪球钻过门洞之后,突然从中碎裂,雪块涣散四溅如暴雨。
城外可见的一方门洞内,刹那间只看看白茫茫一片,却有依稀可闻的痛喊声传入耳中。
黄衫道人好整以暇地收回右手,平静道:“风花雪月,权倾一地,对我们山上修士来说,不过是镜花水月,冯明堂,你可明白?”
“贫道愿收你为座下弟子,本是你天大的福分,还不快快回头是岸!”
三年前的懵懂少年见识过对方剿灭流寇的雷霆手段后,冯明堂本就对黄衫道人既敬且畏,这会再次见到惊世骇俗的雪球之后,更加不敢当面忤逆对方的意思,只好低头不语。
严石斗搭在冯明堂肩上的左手悄然用力捏了下,嬉皮笑脸道:“老先生自称贫道,只是不知道先生出自哪座道门?”
“本官虽然本事稀松平常,但也曾有幸见识过龙虎山跟武当山的山上真人,似乎这两大道统的道袍都不是先生这种款式?”
黄衫道人一手负后,面向西南,坦然而立,“贫道来自瑶州天方道门。”
感觉到冯明堂终于不再紧张后,严石斗收回左手,背在身后对着城门方向打了个隐蔽手势,脸上却是在装模作样的思考。
“本官听过道教祖庭龙虎山,听过七十二福地第九的武当山,就连被斥为旁门外道的九斗米道,本官也曾听人说起过一二,可独独没听过有个天方道……”
“但是瞧着道长你的身手,分明是个得道高人的样子啊,绝对不会是个邪道人士,是吧,道长?”
严石斗嘴上说的不是邪道人士,可那张兵痞老脸上的表情却是不言而喻,黄衫道人这会再也无法保持淡然,冷哼道:“乡野村夫,岂知我天方道在大奉南诏道,以及西南其余王朝的威名!”
严石斗猛然拉着不知所措的冯明堂急速后退。
不远处,一道仿若蜂鸣之音过后,有箭矢破空之声响起。
方才被雪球遮蔽的城门内,两根足有婴儿手臂大小的弩箭刺破风雪,呼啸而来。
黄衫道人不闪不避,放声大笑道:“就知道你们还不死心,那就让你们见识下我天方道的厉害!”
“世明,接箭!”
如野兽般蹦跳前行却又始终保持沉默,仿若泥雕木塑的那人闻声而动,瞬间便拦在了黄衫道人身前一丈,腰马下沉,双拳对着呼啸而来的弩箭猛然锤出。
以拳头硬抗攻城床弩!
木柴碎裂的噼啪之声响起,一前一后,仿若只是一道稍微长点的声音而已。
足可击穿大树的两支弩箭断裂四散,碎木纷飞如雪花,
而那名哑巴似得横练武夫,犹如镇江顽石,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