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一路相送

穿过那堵每次严石斗经过时都会数落一句连一次冲锋都挡不住的城门,几十辆马车货车映入眼帘,祁山冯氏一族世代积攒下来的值钱家当,上百名男女老少族人,将城门外空地簇拥得像个小集市,就连大雪下的冬日寒冷都驱散不少的感觉。

举族外迁,自然绝非出城游玩赏景那么简单,尤其是世代经营下在祁山县排得进前五的冯氏一族外迁,那可除夕前祁山县城内最大的热闹了。

眼前人员车马看着虽多,可实际上才不到算上旁支在内的冯氏一半族人,不少没有卖身于冯氏的仆人侍女,都选择了留下来与家人作伴,而不是领上答应翻倍的工钱,去那人生地不熟的江南道。

就连冯氏族内,都有几个老人,想着自己也没几年的太阳可以晒了,不管膝下子女如何劝说,死活不肯跟随族人迁移,说后辈子弟的确应该良禽择木,可他们这种半截身子进了黄土了老头子,就得留在祖地陪着列祖列宗了。

冯明堂的父亲冯松坡,也就是当前冯氏族长,一一登门劝说无果后,考虑路上舟车劳顿几位老人身子骨极有可能吃不消,也就不再强人所难,任由几位叔伯辈长者留在祁山县。

不过冯松坡却也不是狠心断尾,弃之不顾,亲自挑选了十几个衷心老仆护卫,都是不愿同去江南道的有家世之人,让他们看护好冯氏祖宅的同时,更要好生照顾好几位老人。

下人通报次子冯明堂终于姗姗来迟时,冯松坡本来还想数落几句,可转过头来看见跟冯明堂并肩而行的粗犷大汉后,就不得不将久等之下的烦躁压下,换上了一张笑脸相迎。

“多谢严大人一路相送犬子,冯某感激不尽。”

照理来说,一个小小的八品县尉而已,对于经营本地上百年,如今长子更是贵为别地郡守,冯松坡本不至于如何忌惮,委实是严石斗太过让人头疼。

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收服了县衙兵房刑房一帮子老油条不说,之后更是与城里地痞头子打成一片,称兄道弟把酒言欢,要不是县令大人严厉斥责,眼看着就要官痞蛇鼠一窝了。

当初严石斗刚来岐山县,正好碰上上一任县尉联合主簿将县衙账上的银子贪污了精光,害得所有人饷银都发不出了,还是县令大人自掏腰包,勉强让众人家里有米下锅。

严石斗埋怨了两个读书人几句灯下黑之后,带着几个胆子大的刑房管事,以及几十号准备看笑话的衙役,半夜敲锣打鼓挨个拜访县里的几个大户,折腾了小半个月,美其名曰捉拿盗贼。

几个大户被这个不像官家更像流氓的家伙搅得没办法,纷纷“慷慨解囊”,各自捐赠出数百上千两银子,总算是换回来了能够安生睡觉的晚上。

而当初严石斗拜访的第一家,就是已有离去之意的冯氏,也正是冯松坡第一个想明白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到底烧得是何种明堂。

严石斗松开搂了一路的冯明堂肩膀,拍手笑道:“冯先生客气了,咱跟冯公子是何等关系,这点小事算什么!”

知晓父亲对兵痞性格的县尉大人印象不好,冯明堂也不敢跟严石斗表现得太过熟络,拱手正色道:“严大人,你也看到了,我眼下既无未出阁的姐姐嫁给你,也没有合适的姑姨之类,请回吧。”

严石斗装模作样地扫视了眼冯氏族人,眼中绝无半点色眯之相,良久后一本正经道:“看来的确是做不成你小子的亲戚了,不过看在你的一番苦心上,咱决定继续送你一程!”

在从不做亏本生意的县尉大人出现之后,冯松坡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这会敏锐地发现到严石斗眼中隐藏着的那份郑重之后,冯松坡顿时大为警惕。

几个呼吸功夫,冯松坡压下心头不安,摆出一个极为熟络的笑脸,“严大人,你来得正好。”

“这不为了赶在年前迁徙,城里还一处宅子没变卖干净,想让严大人帮忙照看下,地契什么的去找留下来的那几个下人就行了,冯某已经提前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冯氏一族的匆忙迁徙,值钱的金银物件自然是早早打包好一并带走,可那些上百年积攒下来的田地宅邸,就只能变卖掉给换成现银带走了。

虽然说已经提前几个月在办了,可实际上其丰厚的家族底蕴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让其余几大家族年前吃了顿饱的同时,也是让城里不少百姓喝上了几口甜汤。

就拿这处宅子来说,本来是冯松坡准备送给县令大人的,想着让帮忙照拂下留下来的冯氏祖宅以及老人,只不过没想到秦修言断然拒绝了。

这会正好一花献二佛,送给这名曾经干出逼财主捐银子勾当的无赖县尉,好在严石斗至少在那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事上不含水分。

严石斗一把拉住准备山上马车的冯明堂,拒绝道:“冯先生好意严某心领了,只不过都已经折价买了你们一处宅子,别说金屋藏娇,眼下更是连个媳妇都没,就算啦。”

“我这次来啊,主要还真是为了送送这小子,别多想。”

冯明堂一脸诧异问道:“不是都已经送出城了吗,难道你还打算继续送下去不成?”

严石斗笑眯眯地看着冯明堂,意味深长道:“梁山伯送祝英台都送了十八里,咱们俩都快成了一家人,这才送了多远?”

拱手奉送宅子却被婉拒,冯松坡心中反而更加没底了,直到看见城门内遥遥跟在后头上百号县衙人手以及城里地痞,顿时冷汗直流。

这老混蛋今天带着一帮子无赖准备干嘛?

不会是想着荒郊野外狠狠咬上一口肥肉吧?!

严石斗看出了冯明堂的坐立不安,哈哈笑道:“冯先生呐,我劝你还是尽快启程好一点,再磨蹭下去,晚上这百来号人可就得在雪地里过夜了。”

冯松坡没有转身,直接抬手挥了挥,早就等候多时被寒风吹得快打摆子的马夫马上扬鞭,几十辆马车牛车顿时起驾。

冯明堂小声嘟囔了一句,也准备钻入马车跟上,可惜被严石斗死死拉着,就是不松手。

“别急啊,此次一别,估计以后再难碰到你小子了,再陪我呆会,等会我快马加鞭送你就是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冯松坡欲言又止,只不过发现严石斗一本正经的样子,最好还是无奈转身。

冯明堂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陡然一变,惊声道:“你个老混蛋不会是看我一没姐姐二没姑姨,然后打起了我的主意吧?!”

“滚!老子可不喜欢当搅屎棍!”

严石斗一巴掌扇在想歪了的冯明堂脑袋上,转手眯眼望向河流蜿蜒而过的左边城墙,左手对着藏在城门后的一百多号青壮打了手势。

风雪中,有两人破空而来,一人飘忽如燕,一人气势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