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送离
黄蓉是个聪慧至极的女子,她看得出来,江渊对上一辈的恩怨确实不甚在意,不过那些旧事一旦被杨过知晓,杨过却未必能放下仇恨。她和靖哥哥经历了无数风雨,并不惧一个小小少年,可有些事情并不能用简单的惧与不惧来看待,就像人不能用简单的善恶来区分一样。以郭杨两家祖上的交情,靖哥哥介时势必难做,江渊便是想用这一点将杨过之事平息。
黄蓉看着江渊,美眸射出奇异的光芒,谨儿还真是聪明的有些过分呢,难道十数年的痴症真能将一个人的心性磨炼至此?她眼眸低垂,敛去思绪,笑道:“这些事你为何不和你郭伯伯说呢?”江渊却突兀的叹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郭伯母,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黄蓉不意江渊会突然说出这种话,面色微变,道:“你这少年怎能和伯母说这种话?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江渊摇了摇头,道:“好吧,郭伯伯忠厚坚毅,却不大懂得变通,在此事上,是不会同意的。”黄蓉道:“所以你告诉伯母这些,想让伯母劝说你郭伯伯?”江渊点头,道:“不错!”黄蓉摇了摇头,道:“别的事你郭伯伯会听伯母的,可过儿此次出手实是太重,他未必还会听伯母的。”江渊道:“他会的!”黄蓉轻笑,道:“你这孩子还能有伯母了解你郭伯伯?过儿戾气深重,未免走上你们父亲的老路,你郭伯伯一定不会将你们送走的。”江渊转身负手,道:“梁园虽好却非久恋之家,我兄弟二人总要离开的,算了,我们出来功夫不短了,回去吧。”说完当先向大厅走去。
大厅中沉闷异常,江渊和黄蓉出去的这会儿没有一个人出声。江渊进来后未待他人开口,当先道:“郭伯伯,我和伯母说好了,你将我兄弟二人送出桃花岛吧。”紧随他身后的黄蓉却是无语,“这小子竟拿我当挡箭牌。”原本端坐的郭靖愕然,道:“你伯母怎么会同意此事?不行,坚决不行!”黄蓉看了看武氏兄弟,道:“敦儒,修文气海初破,身子虚弱,你先扶他回房休息,晚上师娘给你们炖些鸡汤补补,这件事你们也不用担心,师父师娘一定会替你们做主的,芙儿你也回房吧。”武敦儒不敢违抗师娘,看师父并不反对,便行了一礼,道:“那徒儿先行告退。”待郭靖点了点头,才扶起弟弟缓缓走出大厅,回往他兄弟二人的厢房。郭芙则是松了口气般,喊了声:“好的娘,爹我出去了。”紧跟着就奔了出去,厅中的气氛让她难受万分,能够离开自是极好的了。
黄蓉来到郭靖身旁,道:“靖哥哥,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武氏兄弟好端端的上了我桃花岛,结果却有一个气海被破,我们日后见了武三爷该如何交代?”顿了顿又道:“你与重阳宫交情匪浅,不若将谨儿、过儿送去重阳宫学艺,对外宣称他们被逐出桃花岛,这样对武三爷和武家兄弟也有个交代,省的你夹在中间难做。”郭靖站起身来,来回转了几圈,还是摇头道:“不行,过儿做了错事就一定要罚,回头武三爷怪罪下来,我担着便是。”旁边的柯镇恶忽得咳嗽两声,道:“那你该怎么担?”黄蓉也道:“大师父说的不错,先不说你我如何承担这事,便是对过儿怎么个罚法?过儿破人气海,难道你忍心也让过儿做一辈子废人?”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杨过点破武修文气海,让其一辈子也无法练武,按说也要废掉他的气海以做惩罚,可想到郭杨两家祖上的交情,郭靖便摇头否决了这个法子,对于义弟与穆世姊之事他本就未曾尽心,今日怎能再亲手废掉他们的儿子?更何况即便破去过儿的气海,修文这孩子也无法恢复如初,如此做法根本于事无补。黄蓉与柯镇恶也不催促,只是看他能拿出什么好办法。
看郭靖半天拿不定主意,江渊忽道:“听闻柯大侠的五个兄弟都死在了西毒欧阳锋的手中?”柯镇恶没想到江渊会在这个时候说起此事,这不仅让他想起了葬身桃花岛的五位兄弟,还让他想起了埋骨大漠的五弟,不由扶杖不语,面现哀伤,这一瞬,他的背似乎有些微驼,面容也更显苍老。郭靖本就心烦意乱,再听江渊提起这事惹大师父伤心,心中很是不悦,狠狠的瞪他一眼,顾不得好奇江渊怎会知晓多年前的往事,赶紧上前替柯镇恶顺气,黄蓉则是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江渊,现在说这些往日旧事作甚?她清楚江渊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是以才会奇怪。
半响后柯镇恶抬手止住郭靖,长叹了口气,悲凉道:“不错,你想说什么?”江渊并未回答,而是问身后的杨过道:“杨过,来桃花岛之前那个老者传了你一套什么功夫?”杨过奇怪道:“你不是知道么?干爹传我的是蛤蟆功啊。”这话一出,郭靖黄蓉面色大变,柯镇恶则是霍的一声站了起来,干爹?蛤蟆功?蛤蟆功在江湖上可仅有一人会使,当下脸上哀伤一去,急上前几步,厉声喝道:“你认了欧阳锋那奸贼为义父?”杨过被不问青红皂白的训斥了半天,心中早就有气,听这个讨人厌的柯瞎子这么说,不管不顾叫道:“他不是奸贼!他是好人。”
柯镇恶气得身上发颤,哑声道:“与你那认贼作父的父亲一般,留你何用?”说着便举起铁杖,对着杨过用力劈下。一旁的郭靖大声惊叫:“大师父,别……”同时还有一声:“柯瞎子你敢?”随即便听啪的一声,铁杖从杨过身侧擦过,击碎地板。原来柯镇恶铁杖击下,被江渊一引一崩,借力打力震偏了铁杖。只是他到底年小力微,哪怕借力自己仍是被震的“咚咚咚”不住后退。杨过一惊,忙跟过扶住江渊,道:“哥,你没事吧?”江渊甩了甩被震疼的手臂,道:“老瞎子,你不敢去找欧阳锋,现在想拿个孩子出气?”郭靖纵身上前,一巴掌向着江渊重重打去,喝道:“你胆敢对柯公公无礼?”江渊借力一托,这一巴掌便从他头顶扫过。郭靖这一掌旨在教训江渊,并未用上功力,因此才能被江渊轻易化解。
柯镇恶止住勃然大怒的郭靖,道:“罢了,明儿我回嘉兴去。”这孩子所说虽说伤人,却也是实情,自己确不该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一个孩子身上。郭靖与黄蓉对望了一眼,自都明白他的意思,他决不愿和欧阳锋的传人同处一地。黄蓉道:“大师父,这儿是你的家,你何必让这小子?”说着望向了江渊,难怪这小子如此笃定靖哥哥定会送他们离开,原来还藏着这一手,想来让自己劝说也不过是顺带吧?
此时天色已晚,郭靖燃起灯来,让黄蓉带着柯镇恶先回房休息,然后先对杨过说道:“过儿,今天下午的事大家就不提了,你习有西毒的功夫,不能见容于你师祖爷爷,以后你只叫我郭伯伯便是。”杨过从适才便不再叫郭靖做师父,此时直接应道:“是,郭伯伯。”郭靖转头再对江渊说道:“谨儿,你屡次对柯公公无礼,也不好再留桃花岛。”江渊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郭靖长叹一口气,道:“谨儿你年纪虽小,却甚有主见,你郭伯伯不善教诲,只怕反耽误了你们。过几天我送你兄弟二人去终南山重阳宫,求全真教长春子丘真人收你们入门。全真派武功是武学正宗,你们好好在重阳宫中用功,修心养性,盼你俩日后做个正人君子。”
武修文自此不能练武,只好随着黄蓉习文识字,读圣贤书。他今后不能再习武,自是对杨过愤恨不已,但他兄弟二人都敌不过杨过,如今仅余哥哥一人,更不是扬氏兄弟的对手,因此根本不敢找两人报仇。听闻杨家兄弟要被逐出桃花岛,才狠狠吐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这日一清早起来,郭靖带备银两行李,与大师父、妻子、女儿、武氏兄弟别过,带着杨过、江渊,乘船到浙江海边上岸。郭靖买了三匹马,与两人晓行夜宿,一路向北。杨过从未骑过马,但他内功略有根抵,习练数日,已控辔自如。他少年好事,常常驰在郭靖江渊之前。不一日,三人渡过黄河,来到陕西。此时金国已为蒙古所灭,黄河以北,尽为蒙古人天下。郭靖少年时曾在蒙古军中做过大将,只怕遇到蒙古旧部,招惹麻烦,将良马换了三匹极瘦极丑的驴子,身上穿了破旧衣衫,打扮得就和乡下庄汉相似。杨过,江渊也穿上粗布大褂,乔装打扮了一番。这一天到了樊川,已是终南山的所在,汉初开国大将樊哙曾食邑于此,因而得名。沿途岗峦回绕,松柏森映,水田蔬圃连绵其间,宛然有江南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