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吾乃王门子弟
打今儿个起，流苏再也不会提龙天阳是个机灵的孩子。
刚才自以为揣着一万多两银子就能横行霸道的曲经年现在正和心事重重的流苏，耷拉着脑袋随那几个不羡仙的小二去看看龙天阳造的孽。
不羡仙这座楼造的怪模怪样，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楼是按照中州轮廓建的。
原先不羡仙正门前挂着两块牌匾，上面分别写的是：进了不羡仙，是仙不做仙。
现如今，也被砸了个稀碎。从楼里出来个白胡子老头，他瞧见曲经年和流苏无奈的说了声：“得，两位爷。快进去看看你家孩子，把这一层都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吧。”
万丈高楼平地起，这一楼是酒楼最重要的一层。对于迎八方客的不羡仙来说更是如此，所以这一楼造的格外豪华。
青白玉的地板上铺着红毛金毯，金毯上摆着九九八十一张金丝楠木桌，正对着上方悬挂着同等数的水晶琉璃灯。
而此时，八十一张桌子被打翻了一半，琉璃灯也不知道碎了几盏。
曲经年跟流苏不敢往里走，这毯子上到处都是碎渣子和扣掉的饭菜，下人们正忙着从毯子缝里扣出来。
听那老头解释完曲经年他俩才知道，这龙天阳自己到这不羡仙里吃了饭，吃完结账没钱。几个小二就把他围了起来，熊孩子被逼急了，就发挥出了自己拆家的本领。
要不是这帝都里有明文规定，不得武士对平民出手，那这龙天阳恐怕早就死几次了。
曲经年听完笑了，他看了众人一眼道：“这钱，我赔，不过。”
曲经年说了上半句，流苏就往下接了半句：“不过，这歉，你们得道。这孩子我一手带大，脾气秉性我自然了解。他在吃完以后，定是说了有人会来结账，要不是你们逼的太急太狠，他也不会做这事。堂堂不羡仙，竟连宽容个小童的肚量都没有？”
流苏说的轻松，但却渗人的很。
那老头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他道：“那这钱？”
曲经年脱下身上的蓝底绣蟒袍，铺到一张还立着的桌子上，厉声道：“拿笔来！”
老头做事亲力亲为，小跑着从柜台里取出笔墨。
曲经年挥起大笔，霎时间笔墨横飞，写下十四个大字：镇西王世子曲经年欠银一千万两！
“这一…千…万？”老头说话支支吾吾，断断续续。
曲经年放下笔，笑吟吟的说道：“你怕小爷我还不起你这银子？”
老头连忙道不是，但凡是在帝都活了三十年以上的人，听到曲正阁这个名字大都是会腿软的。
老头平复了下心情说道：“可，你们只欠了一百万两银子啊。”
曲经年突然暴起，踹翻面前的那张桌子狠声道：“那是因为，我不光要砸你这一层，还要砸二层，三层，四层！”
龙天阳听后蹦了起来，喊到：“砸！”
流苏挽起袖子，也摆出一幅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那老头差点瘫倒在地上，几个小二过来挡在三人面前。
虽然剑拔弩张，但两边谁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这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曲经年吓了一跳，他差点没一脚蹬在那人身上。
身后那人是个留着长髯的中年男人，他生的高大，没穿外衣，白色内衫好像挂在了一副骨头架子上，显得空荡荡的。
这人就是不羡仙的老板，胡大。要说这胡大也是个奇人，烟花四番街里的那些有钱老板平常虽然也能见上几面，但是成天泡在青楼茶舍里的，这位胡大胡老板可是头一份。
看今天这打扮，胡老板大概也是从某位当红妓子的床上刚下来。
胡大走过来，从地上拾起曲经年写下欠条的衣服，吩咐老头重新拿来笔墨。
胡大一笔勾去那写着一千万巨款的欠条，扔了笔嘟囔道：“找麻烦。”
好像这不羡仙的家当与他无关一般，不打听砸了多少东西，也不问来龙去脉。勾了欠条走人，继续回坊子里温床暖枕。
见胡大走了，流苏对曲经年使了个眼色。曲经年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笑道：“看起来，你家老板还是个明事理的人，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两不相欠。”
老头擦了把冷汗：“各不相欠，各不相欠。”
流苏微笑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告辞，告辞。”
看三个瘟神走了，老头才松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得，老头我谁都惹不起。”
说这胡大离了不羡仙，没去哪个馆子里快活，而是直接去了葫芦巷子，进了莫家琴舍。莫家琴舍里有几个正在练琴的少男少女，胡大走出屋子，穿过一条走廊，进了琴舍的后花园。
后花园里有个男人持剑而立，他留着两撇小胡子，两条眉毛一高一低，长的颇有喜感。
见胡大来了，他笑道：“胡老板可想到破这一招的法子了？”
胡大拿起兵器架上的长剑短刀道：“我这龙脊剑和凤胆刀练了三十多年却总不得要领，但今日回酒楼解决麻烦时看到两个人，这龙脊凤胆之意便有了点眉目。”
小胡子打趣道：“那胡老板可得好好谢谢他俩。”
“已经谢了，一千万两银子。”
小胡子挽了个剑花道：“胡老板真是有钱人，出招吧。”
胡大一听出招，涣散的眸子瞬间神采奕奕。
东海金鳞老龙归天，掉四尺骨，是为龙脊。
西山大王凤凰涅槃，留二尺爪，是为凤胆。
长剑短刀出窍，煞白的刀罡剑气如龙飞凤舞般，搅动这琴舍一方风云。
龙也是你，凤也是你！这龙脊凤胆真有一股子一往无前的气魄。
看到胡大这架势，小胡子把剑一扔道：“不打了，我莫师符一个琴师，还得天天陪你喂招练剑，无聊的很。”
莫师符看的出来，这一战胜负已分，打与不打早就没了意义。
胡大收了刀剑笑道：“莫先生的武道天赋惊人，虽无心刀剑，却也有了武士三品的水平。要是莫先生钻心剑术，说不定早已证道，成了在云崖之巅留名的仙人。”
莫师符淡然一笑，说道：“剑是道，琴也是道。有练剑这功夫，我早已谱好十几首曲子了。”
胡大是着实佩服莫师符，就这份随心而行，对事物的钻研劲，就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胡大不由得赞叹了句：“先生，不愧为南山书院甲等学生。”
胡大说完，莫师符像是听到了什么骂娘的话一般，那条低眉挑的老高，他指着天说道：“我非南院学生，吾乃王门子弟！”
胡大听到这话，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一声：“先生！真性情！”
莫师符口中的王门胡大自然是知道的，那个王字代表了一个时代的崛起，和一个时代的没落。
王，王守明，南山书院上任院首。
说这王守明是人才，天才，鬼才，都有些贬低了，他乃是这九州八荒中千万年来都未有的不世之才。
他十二岁证道，二十岁成为这天下诗书学问的执牛耳者。后来更是以百家杂学开山立宗。南山学院不入武道，却位列武道四大圣地之一。开创者王守明，千百年来只此一人尔。
王守明是奇人，在百岁之时，他看着庭院里的竹子入了神。
一年后，王守明干出来了一件震惊南山书院和央国文坛的大事，他开创出了将正统学问全部推翻的心之大道。
口诛笔伐，三千学生上南山。轰轰烈烈的辩妖魔事件开始。这曾经神一般的人物，现在却成了他学生口中的妖魔。
经过三天三夜的论辩，王守明主动认输，下了南山，从此不知所踪。当时力挺王守明的学生，也被排挤下山。
自此，世间只谈南山学生，不说王门子弟。
在胡大看来，王守明已经赢了。至少，还有一个在葫芦巷子里教琴的莫师符，仍有着独属于王门的傲骨！
莫师符那条眉毛放下来，盯着胡大说道：“胡老板信不信，能乱这天下的只有我王门，而能平天下的也只有我王门。”
胡大不解，问道：“为何？”
“胡老板可知，当初追随王老师下山的都有那些人？”
胡大从前不知道，现在倒是知道有一个莫师符。
莫师符伸出两根手指道：“我只说两个，南山双魁，流苏公子和常安在。”
胡大一惊，虽然他刚才见了流苏一面，但却不认得他是谁，而这常安在的名头却是如雷贯耳。
这天下，当真如此？
来时兴高采烈，去时兴高采烈。
来时身有万两白银，去时身无长物。
这话用来说曲经年他们，再合适不过。身后是落日，身前是城东。流苏牵着马，曲经年牵着骆驼，龙天阳坐在骆驼上。
流苏微笑道：“你是故意的。”
曲经年做出一幅憨厚的样子，问道：“什么故意的？”
“故意把事闹大，然后仗着你镇西小王爷的身份，逃债呗。”
曲经年乐呵呵的说道：“行啊，赔银子你去，小爷可没那多钱。”
流苏正色道：“要是他们不买你的帐怎么办？”
“那我就跑回骆阳，哪儿有我家的百万雄兵，看谁敢来。”
曲经年讲完，流苏就愁眉苦脸道：“唉，你是跑了，到时候可就苦了我这师爷和这衙役了。”
曲经年踹了流苏一脚道：“装个什么，要真出了事，你俩指定跑的比我快！”
流苏哈哈大笑说：“是也是也，早就听闻大漠三十六城好玩的很，即使你不带我们走，我俩也是要去的。”
曲经年拍拍大年的头道：“平春楼的姑娘虽少，但个个能歌善舞。大漠里的风沙虽苦，但胜在地方大，能撒野。”
起春风了，吹得驼铃叮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