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蚁贼

天下九州，浩渺无垠，成型于魔皇年间。

传说在魔皇之前人皇统治天下之时，还远没有如此浩瀚，那时人族在荒兽的包围下艰难求生，时不时就会被汹汹而来的兽潮当成血食。

因此人族只是祖居于相当于而今雍州豫州之地，扬州在上古之时无异于化外之地，处处是身长数十米，身披鳞甲的巨兽异种，更有不少像天魔圣山这样的凶兽老巢，百万凶兽围聚一地，用凶险来形容都是轻的。

后来魔皇定鼎于天魔圣山，扬州也逐渐为人族占据。而这真武派正是于后来剑尊李太白剑凌天下的数百年间兴起。那时魔皇已逝千年，因了种种原因，天魔教势力大不如前，而天下汹汹，宗师之辈层出不绝，真武派的创派宗师便是当时剑尊之下少数的道君，以扬州为基，真武为号，立一千载大派。

因此真武派虽然不及少数更源远流长的大派，但是也是天下武林不可或缺的角色。

正值真武派十年一次的开山收徒之日，榕城西南十余里的真武山一反往常云雾缥缈，不知虚实的仙家形象，一派海晏河清，气势恢宏的景象。

真武派分一峰三堂，一峰就是一座主峰，为掌门等人所居。三堂则分别是知武，练武，演武三堂，三堂弟子便是内门弟子，约有数百人，各自修习本堂所传武学。

至于三堂之下还有数千外门以及杂役弟子，武学不一而足，有的高深之辈已然是抱丹境界的武者，只是少了些许机缘，弱者却只是刚刚筑基而已，只是在这真武山打个杂罢了。

却说这真武派平时也吸纳一些外门或者杂役弟子，为何却说今天才是十年一次的开派收徒之日？

却是今天才是真武派直接对外吸收三堂弟子之日，毕竟大多世家子弟一般先在家中打磨根基，学会家传武学，有些许积累之后才会去大派求武道前路。这些世家子中的佼佼者或者极少数的一些平民子弟，便能通过这样的机会直入三堂，甚而一眼被长老或掌门看重，收为弟子，一步登天，他们与外门打熬多年再升上内门的弟子相比，便是“保送”“精英”弟子，其中区别自不可为外中道。

正是巳时，突然山上传来一声钟鸣，隆隆的钟声响起，却是一连十八下，正是十年一次的开山大式到了。

山下足有上万各式武林中人等着这难得的机遇，不过年岁都不太大，因为超过三十岁的即使抱元境的修为也从来不会被收入内门。

一听这钟声，这数万人顿时争先恐后地朝着那上山主道涌去，平日里显得开阔的主道而今却是拥挤无比，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为了抢先，这些原本就“身怀利器，杀心自起”的武林中人已是大打出手，随处可见争斗而死的尸体。

这上万的武林中人自不可能由真武派一个个的筛选，因此他们若想一步登天升入内门，便首先要经过三关，分别是跨天梯，越天门，登天山。

名字虽然不俗，但其实分别就是跨过一条宽五六米深不见底的山涧，越过一片遍地毒蛇巨蟒的护山关卡，再闯过由上百真武外门弟子组成的千剑锁心大阵。过了这三关，最后先到山顶的三百人便算是初步的优胜者，再从中筛选出一百余人拜入三堂。

武道之凶险由这收徒仪式便可见一斑，数万的武者，最后只有一百来人可以得偿所愿，剩下大半都要葬身在这真武山下，化为皑皑白骨和毒蛇巨蟒的养料。

黎辰早已等在山下，一听钟声便从大道旁的一条小道上了山，和那汹汹的人潮错了开去，与少数相熟的世家嫡子一起登山，若是放在后世讲这就是“太子党”了。

从小道而上的稀稀疏疏，总共也只有二十几人。虽说是“太子党”，但既然一个世家十年也只有一两个名额，能选上的或是手腕过人，或是武功不凡，再加上各家世家比起那数万普通武林中人却是底蕴深厚地多，这些人即使放在那数万人中也是佼佼者，容不得丝毫小觑。

“黎兄，许久不见，能在这真武派相遇当真是幸事啊！”说话的却是个有些瘦小的蓝衣青年，名为钱英，是钱家的嫡子。钱家和黎家世交，钱英自然也和他关系不错。刚想回话，却是耳边又传来一句。

“正是啊，黎兄，听说你已然凝真期的修为了，此次我榕城之中怕是只有姬家三少和秦家嫡女可比了。剩下之人，不足为虑啊！”

一个看起来豪爽大气的汉子也从道边向黎辰凑了过来，却是陈府公子陈峰，陈家虽不是世家，但他老子却正是榕城的城主，虽然皇室地位在大派眼中可有可无，但是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这陈峰在榕城公子圈中地位颇不低。只是他看起来豪爽大气，实则虚伪阴狠，话一出口就引得其余几人有些侧目。

“峰兄谬赞了，我刚刚晋级，还未稳固，此来不过是作壁上观罢了。”当下不是计较的时候，黎辰只轻轻回了一句，又往其他世家子中看去，这些人长相倒是都不错，但其中气质最不俗者，除他以外，就当属姬家三少和秦家嫡女了。

姬家三少一袭紫衣，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而真气凝练，隐隐还在黎辰之上，看来传闻他凝真大成非是虚言。至于秦家嫡女则是一身红衣，看起来颇为清冷，真气凝练程度与自己不相上下。

众人边走边聊，转眼已至半山腰，此时往主道和那数万人齐争的“三关”望去，那数万人如群蚁般往那跨天梯之所在争相蚁附而上，山涧两边只有五六米长，放在平时若有一二助推，养气大成也可勉强越过，但此时你推我挤下，不知有多少修为不够之辈往无底的山涧中坠去，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也只有凝气甚而抱元的武者才能举重若轻，轻易越过，只此一关便能堵上一半人的希望。

陈锋也看到了此情此景，却是摇头做声：“这江湖草莽武林中人，武技低微，实力卑下，遇到好处却想着一步登天，实在是一群不堪一击的蚁贼罢了。”那边死伤惨重，这边风轻云淡，阶级使然，这一众公子当即纷纷附和。

黎辰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他也同意陈锋的前半句话，未经组织的普通人不论在那个世界都只是为王先驱的炮灰，前世炒股之时，等到庄家布好子，做好庄，拉高股票后，散户看到大涨，便一拥而上，抢着接盘，最后庄家赚的盆满钵满，散户落个一地鸡毛，跳楼者不在少数，与现在对面这个场面又有何不同？

但他又不同意后半句，人是社会的动物，单个小民或许卑下，但有了信仰有了组织的小民不经意间就能散发撼天动地的力量，前世早有应验，便道：“我曾闻一诗，是为：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道君不可畏，从来必可轻。奈何望欲平。若是这零散的小民被有心之辈聚拢，不复畏死，亦是惊人。”

这些人听了他的话，都默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却说那数万武者在第一关折了一半，到了第二关，却是死伤更为惊人。他们要过的山岭上，处处都是毒蛇巨蟒的巢穴，这些蛇类本是护山之用，都是珍选的异种，这下将他们当成入侵者，血口大张，一口就是一条人命。

却见一名黑衣侠客装束的凝真期武者，本来在众武者中也算不俗，先行一步来到这山岭之上，想仗着自己硬功不凡，一步一个脚印，强行突出。

哪想到方走了五六十步，摆脱击杀了十几条大蟒，眼看便能通关，一只青紫色看起来无害的小蛇却慢慢往他脚下靠拢，突然从草丛钻出，往他小腿一咬。只见那侠客一阵痛呼，想疗毒却被其他大蟒打断，又舍不得将自己小腿砍了壮士断腕，只十几秒后就倒在地上沦为蛇蟒养料。

黎辰看到这一幕，眼角一抽，武道未至化境前，毒物实在是任何武者的大敌，他的紫微金刚功虽然不凡，但还是要再对毒物多加研究，不要像这黑衣侠客般轻易丢了命。

众人脚步不停，又是武功在身之辈，过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山顶。此时山顶庄严肃穆，十年一次的开派大典是真武派的大事。广阔的演武场上站了不下数百的真武弟子，正面又有一排位高权重，修为不凡的长老端坐，正中间的正是真武派掌门人，“擒天拳”杨龙。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是第一批到的，纷纷向掌门行了礼，候在一旁。

再过了小半刻，终于有三三两两的武林中人通过了最后的一道试炼，闯过大阵来到殿前，一个个都是伤痕累累。

再过了半刻钟，武林中人已有百八十人到场。杨龙不再端坐，缓缓起身，身上突然传出一股极为浑厚的气势，演武场上人数近千，却是每个人都感觉有一股股拳芒对着自己的要害，一动也不敢动，当即闹哄哄的演武场噤若寒蝉，针落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