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共赴武当
小春一路东南而行,不日到了贵阳境内。
这一天走在一条山道上,眼前满目青山,一派怡然自得景象。马儿悠悠地走着,小春半躺半坐,吹着口哨,好不快活。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快给我滚下马来!”一个粗咧咧的声音突然传来。
小春吓得一个激灵,起身一看,左右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前头赫然立着一介矮瘦的粗布背影,两腿分开,一挂单刀背在身后,甚是嚣张惹眼。
小春大惊:“妈呀,这是碰上劫道的吗?我的祖宗,老子怎么这么背啊,刚从那臭婆娘家里顺了几两银子,这么快就要交公啦?”
心中想着,人却早已滚下马来,跪地哭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那人道:“谁要你的命!”
小春更证实此人是来劫财,只一心想护住小命,忙将身上几十两银子全部抖落在地,朝那人拜道:“好汉,小人就这么多银子了,你都拿去吧,买酒买菜买姑娘,都够够的,够够的!”
那人却大怒:“混账,谁要你的银子?”
这下让小春便摸不着头脑了,战战兢兢问:“不要命,不要财,难不成你还想……”说着往自己身上一扫,忙两手遮胸,一脸惊慌。
“好汉,这可使不得。小人在家一脉单传,媳妇儿还没娶上呢,更何况,更何况……你是个男的,咱们俩怎么能……好汉你还是……”
“你……你……混账!你小子胡说什么呢?”那人又急又气,言语中竟闪出几分娇气来。
小春又惊又奇,忙问:“不劫财不劫色,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只是来问问你,那日在樟树林中,你分明处于下风,没有半点还手的机会,最后是如何反败为胜的?”
小春脑袋一嗡,半天没有醒过神,却听耳边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拦路那人已转过身来,哪里是什么大汉,分明是程棠那鬼丫头!
小春登时气得两眼白翻,却生不起来气,但见程棠蹦蹦跳跳过来,笑得满面春风。此时她一身粗布男装,倒比平时少了七分娇嗔,多了三分俊朗,分外可人起来。
小春怒道:“你又偷跑出来,不怕你娘担心吗?”
“我才不是偷跑出来。”程棠辩道,“之前爹爹派了风叔叔回家寻我,没寻到又回武当山,向我爹爹禀报去了。我怕爹爹担心,这才寻了出来,到武当山向他报个平安。”
程棠所说的风叔叔,乃是程啸山的师弟风鹤鸣,也是好汉楼上的一名高手。
小春心道:“报平安还需要你程大小姐亲自下山?糊弄鬼呢!分明是你在外面还没野够,又偷跑出来的。”
当下也不戳穿,只说:“既然顺路,那便一起走吧。”
程棠还只怕他不愿意与自己同行,当下不由心花怒放,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岔开话题道:“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当日你到底使了什么功夫,竟然一招就把那钱老大给打败了?”
提及此事,小春又是一愣,登时拉下脸来。
回想樟林一战,当真凶险,小春本就功力不敌,右臂又挨了一刀,本是只有等死的份。谁知惊慌之中,竟使出一招“断弦听雨”,此乃是冲灵刀法末三路的头一招,正是那日在大殿之上赵绰演示出来的,好巧不巧,彼时小春已拿着掺了迷药的茶水躲在门外,便将那三路刀法瞧了个一清二楚。
要说莫苍龄、赵绰、韩影等人皆是武功超绝之人,三丈之外倘有人踪,如何发现不了。偏那日大雨倾盆,暴烈轰隆,恰好为小春做了巧妙的遮掩,这才让他捡了个天大的漏。
小春事后想来,也是后怕不已,不过程棠并不知他与圣仙门的般般故事,此刻也不便多说,便只道:“不过情急之下胡乱使了一手,那姓钱的武功差得很,被我打败也没什么稀奇的!”
程棠思来,也未觉得那杀敌之招有何特别之处,便也不再追问。当下二人两马,齐头并进,共赴武当。
走了半月有余,一路风平浪静,二人在七月二十五来到了武当山下。
想这武当乃是中原武林赫赫有名的一大正派,即便在八大派中,也从未下过前三的席位。二十年前,武当掌门项天寒更位居高手殿首席,彼时程啸山尚未成名,少林派却因方丈渡难神僧失踪而沉寂,八大派自是以武当为首,威风赫赫,可见一斑。
不过后来,项天寒败于剑圣之子裴凤霖之手,高手殿首席之位被夺了去,被武当视为奇耻大辱。往后,项天寒过世,朱清继任掌门之位,其武艺高超不在师父项天寒之下,只是一来不善交际俗事,二来武林中已有点苍程啸山、昆仑素檀之辈闯出名声,武当便就此沉寂了下去。
不过纵是如此,武当传承上百年,其声名赫赫、威风凛凛,如今仍不逊于山间风光。山脚下的青石长梯入口,两名青年弟子执剑把守,年纪虽不大,却皆是一脸正气浩浩、不怒自威,不待小春开口,一人拦道:
“来者何人!”
小春见这武当门规森严,当下也不敢放肆,学着戏文里的腔词拱手道:“在下叶小春,有事求见武当掌门!”
那人眉尖一跳,喝道:“大胆!我武当掌门岂是你这等无名之辈想见就能见的!莫要在此捣乱,识相的速速离开!”
“武当派好大的威风!”小春不待答话,程棠已是娇眉倒蹙,喝道,“原以为武当乃是百年宗派,处事当大方有礼,不想门中弟子竟这般狗眼看人低。我点苍派虽然创派不过数十年,却从不敢目中无人,今日倒叫我开了眼!”
那弟子本要发怒,一听点苍派的名声,早已垮下脸来。才要赔罪问清身份,却从高梯上传下一个温和的声音。
“敝派管教弟子不严,还请程姑娘莫要生气!”
一听这话,程棠不待怎的,那两名弟子却早已战兢上脸,惊惶拱手拜道:“大师兄!”
二人便见一个相貌端正的青年男子走下台阶,乃是朱清座下大弟子顾清平。到了面前,顾清平并未指责那两名弟子,而是与程棠小春相互见礼,落落大方让人敬服。
“前几日听说程姑娘有事外出,几日没有音讯,倒叫程掌门担心得紧。如今姑娘到武当山,可是特地向令尊报平安来?”
此事说来,惹得程棠脸色一红。她原是偷跑下山,如今到了顾清平口中,却是“有事外出”,分明是给她留面子。当下不好继续发作,便道:“顾师兄猜得不错。我爹爹和风叔叔可还在武当?”
顾清平笑道:“令尊就在山上。月前,令尊听闻家师受了重伤,特地前来探望,又日日为家师运功疗伤,好不辛苦。如今师父他老人家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皆是令尊的辛劳,这番大义恩情,武当上下没齿难忘!”
程棠笑道:“爹爹一向侠义为怀,这也不用放在心上!”
顾清平拱手道谢,又道:“令尊虽在武当,风大侠却于月前随报信弟子一同回了点苍山,说是去寻姑娘的下落。怎么,姑娘没有和风大侠打上照面么?”
程棠摇头道:“我回家时,风叔叔已经下山了,我只当他又回了武当山,想来他还在四处寻我。不过也不用担心,家中弟子找到他,自然会将我的消息告知于他。”
顾清平笑道:“程姑娘聪明大方,所言甚是有理!”
这话说得极是客套,可顾清平为人心善,又稳重大方,客套话听来也叫人十分舒服,程棠不由心中欢喜。正要以礼回应,顾清平已看向小春,笑道:“这位小兄弟,也是贵派高徒吗?”
“我和点苍派没关系。”小春道。
顾清平皱眉:“那阁下是?”
小春平静道:“听闻武当派大名,特来拜师!”
“拜师?”顾清平饶有意味地将他上下打量,“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受何人指点到我武当拜师?”
“在下叶小春,听说武当乃是百年宗派,武功厉害得紧,所以才来拜师!并没有受什么人指点。”
“噢?”顾清平略一愣神,笑道,“承蒙公子看得起武当。只是学艺之事不比其他,应是自小日积月累,往后才能有所成就。公子看起来已有十七八岁,恕在下直言,早已过了学武的最佳年纪。我武当虽一向惜才,挑选弟子倒也颇为严苛,公子只怕……不过武林之大,多的是名门大派,公子际遇尚在远处,也未可知!”
这话便是直言拒绝了。
小春诧异,不禁怒道:“我来武当,又不是要拜你为师。你瞧不上我,我还懒得和你浪费口水呢,带我去见你们家掌门就是!”
顾清平警觉道:“阁下言下之意,是想拜我武当掌门为师?”
小春眉头一皱:“怎么,不可以吗?”
这话倒让顾清平一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此时只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一行四五人快步踱近,为首的一个白须花发,颇有一股道骨仙风,只是眼下却满脸急色。
顾清平忙抱拳迎候,恭敬道:“周掌门,清平恭候您多时了!”
原来这人便是华山派掌门,排名高手殿第七,“千里惊鸿”周白隐。眼下他顾不上寒暄,急道:“清平,快,通知你师父,前来救人!”
顾清平已知不好,便见周白隐身后,四个华山派弟子抬着一个浑身血污的汉子奔忙而来,浑身皆是破衣烂衫,染着污乱的黑血。旁人还不待怎样,那程棠已是尖声高呼:
“风叔叔!”
原来那担架上躺的不是别人,正是点苍掌门程啸山的师弟,风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