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开州
十月二十四日,隅中,大名府开州。
此地距离邺城尚有一百五十里之遥,处邺城东南方。
豫北太行山区的民居多为石板房,先砌好石墙,架上梁檩和椽子,接着铺上密密层层的黄荆条和泥巴,最后用绳子绑好约一寸厚的天然石板,吊上去将屋顶盖严。
这种石板房一直风沿到开州地区仍受到居民青睐。
铁大山和陆帆仙子就住在城北很偏僻的一排石板房里,因带着受伤的呼扇之故,为了不惊动那些对呼扇老人感兴趣的人,以致于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只好将就着在此宿上一宿。
幸好陆帆仙子找的这几间房子还算宽敞干净,而且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紫气东来堂”,只是光线稍暗了些。据陆帆仙子之言,离此一里之外便有一家酒馆,闻名天下的酒馆——十雪坊。
十雪坊只有一个房间,但它有六扇门,面积足有一亩百坪之大,令天下之酒馆难以望其项背。这是十雪的酒馆,只有十雪才有这样的酒馆,这几乎是十雪独一无二的标志。
隅中未央时,铁大山已在十雪坊。陆帆仙子说,十雪坊在每日的申时将会打烊,直至戌时才会营业,铁大山便趁早在城南的孙家堂要了伙食,赶来这里买些好酒带回去。
十雪坊与紫气东来堂之间有一条深巷,这条巷子又与其它的一些小巷呈“十”字状相互交叉着。铁大山从十雪坊中出来后,便是在这条深巷中碰到了一个人。也许是那人早已在那里等候他。
他们俩刚好在一个十字岔口碰见,铁大山往北面去,那人往东面走。铁大山看见他的时候,着实惊骇了一阵!
他看到的,是一个死人!但那人却偏偏不像死人的样子!
步连迅速地把他拉进东侧的小巷!
铁大山很快镇静下来,道:“步兄,你……怎会出现在此地?”
步连:“铁兄,实不相瞒,步某表面上是扬州知府,但真正的身份是蛇帮的赤蛇王。”
铁大山心中一怔,暗忖到:“难怪与满城坛的人结下了梁子。”
“据说步兄已经被离三郎那厮所害,看来不过是虚假传闻。”
“数日之前在影冰楼的确遭过他们的算计,险些丧命。”
“那他们岂肯罢休?”
“他们并不知道我还活着。”
铁大山发现步连的脖子上围了一条纯黑轻细的纱巾,估摸是为了遮住伤口。
“铁兄,有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
“请说。”
“劳烦铁兄,若有我们帮主的消息,还请铁兄及时相告。”
“那是自然,但我如何找到步兄?”
步连两指在口中一吹,倏地一只白鸽自房脊飞下,停在步连的肩膀上。
步连:“这是蛇帮驯养的信鸽,铁兄只需带着它即可,它能找到我。”他一招手,那只白鸽立即飞到了铁大山的右肩。
铁大山侧脸看了看这信鸽。这只鸽子很有些特别,全身都是雪白雪白的,毫无半分灰影,白得近乎虚无。倘若它立在某个地方静止不动,就像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一样。
铁大山:“我一有黑蛇帮主的消息便会与步兄联系,请放心罢。”
步连双手抱拳道:“有劳铁兄。满城坛爪牙甚多,我在这些地头行走多是不便,要先行告辞。”
“行事多小心,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步连点足掠起,一式“飞鸟凌波”瞬息便消失在了悠长的暗巷中。
这些巷子狭窄却漫长,正如江湖的道路、人生的旅程,而这些岔口仿佛我们生命中的转折点,它们将决定你的方向该何去何从。
铁大山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那尖叫来得极其突然,又十分之响亮,划破了这个上午的天空。然而声音正在最高处时,却又倏然戛止,戛止得没有半分拖沓,通然彻底!
那是死亡的叫声。
那是陆帆仙子的叫声!
铁大山立即施展轻功“神行百步”飞掠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令他永生铭记的场面。
紫气东来堂一排共有四间石板房,分别叫做紫堂、气堂、东堂、来堂,挨个相连。呼扇老人在紫堂,气堂是铁大山休憩的房间,再隔壁便是陆帆仙子。
而此刻,陆帆仙子痴呆地站在东堂门口一动不动,似乎被定住了身子甚至表情,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吓得魂飞魄散。
绳子的上端系在石板房的椽子上,绳子的下端系着一个人头半悬在空中悠悠荡荡,荡晃起的弧面与陆帆仙子的脸仅隔一尺之遥,甚至偶尔还有发丝甩在她的脸上。
那是呼扇老人的头!
呼扇老人的双手被悬在紫堂门前,双脚被悬在气堂门前,他那没有头没有手脚的身体则悬在了来堂门前!
铁大山在紫气东来堂的院子中央站了半个时辰,然后便在日中温和的阳光下晕厥过去了。
陆帆仙子看到铁大山躺倒在地,低低地笑了一声。当然,没有人看得见,也没有人听得见。
她迅速地把“呼扇老人”埋在了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又用落叶盖住了翻新的泥土,呼扇老人从此便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一年,两年,或许很多年之后,人们发现作俑剑再也没有出现在江湖之中。有人说呼扇老人是来自关外的剑客,因为厌倦了江湖的打打杀杀,回关外逍遥纵歌去了。还有人说呼扇老人是来自武夷山脉的散仙,因为眷恋武夷山的美丽,不愿再出来了。也有人说呼扇老人其实是一个大魔头,替天外魇魔教炼制大量的兵器,以助其攻进中原和江南,他这些年只不过是在帮天外魇魔教积蓄力量,才没有出来活动了。
但很少有人知道,呼扇老人死了。他和作俑剑一起,随着那冬天的落叶,最终都将会化作尘土,与大地融合在一起。
作俑剑并没有败在折月剑之下,而是死在了人性的阴谋中。天下任何的武功利器,都在人性面前黯然失色。
呼扇老人也许早就懂得这个道理。
这实在是一种很无可奈何的悲哀。
十月二十四日。初冬,日中。邺城。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邺城是一座古老而哀忧的城市,它曾挥麾百万兜鍪,也曾受尽千般蹂躏,它曾有建安风骨宴饮赋诗,也曾有西门豹投巫治河。铜雀台上蔡文姬一曲“胡茄十八拍”,铜雀台下漳河水毁之于千余年后。
邺城以一条大道东西横贯全城,大道北面建有贵族宅院和官署,南面则为居民住宅区。北城中央遗留着不知哪个朝代的宫城遗址,宫城的西边有一批古老禁苑、仓库和马厩。
在邺城的东北部,坐落着一个不但庞大而且极其精致的庄园,它的主人便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五路财神”之首——荆青风!而这座庄园的名声亦是十分的煊赫——千越庄!
传说在两千多年前姜子牙辅佐周武王伐纣获胜,大封众神,阵亡的赵公明被敕封为迎福纳祥的真神,麾下有招宝天尊、纳珍天尊、招财使者、利市仙官四小神,由此形成“五路小神”。民间有传统,年初五商家方才开店营业,这日便是“接财神”之日。
“五路小神”却并不以财见长,而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能够保佑天下的百姓招财进宝,迎福纳祥,才得到人们的爱戴和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