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荆歌

以荆青风为首的“五路财神”亦如此。他们虽是一方豪强,掌控着大量的土地,但个个都慷慨宽厚,与人友善。

所以,“五路财神”的名声一向都是只传好不见坏,五路财神也时常受到人们的顶礼膜拜。所以,倘若财神爷的府中突然多出了一千万两银子或珠宝之类的东西,大概也没有多少人会觉得很奇怪。更何况,千越庄的财富到底有多少,根本就无人知晓。

日中的千越庄安详地躺在柔丽的日光下。

不知是不是天堂里出了什么大喜事,这些日子太阳神总是笑得很开心,很灿烂。再过两日,便是千越庄庄主夫人的四十生辰大宴,正趁了这好当口。

庄里的仆人和丫鬟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宴会的到来。大管家薛明烛正在吹月亭里与庄主夫人何沿核实宴客的名单,检查有没有哪位重要的宾客被遗漏;大书童皇甫庄晨在玲珑台挥舞椽笔,正书就着一条条红幅黑墨的楹联。“财神爷”荆青风在朱色花界招待着刚从洛阳赶来的“四小财神”。

荆歌用双手呈蝴蝶展翅般撑着水嫩的脸庞,双肘倚在凫桥的白玉石护墩上,眨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个庄子里的人,觉得有趣却又无聊。

荆歌今年十七岁,比表姐何琴小了一个年头,也比何琴调皮、好动多了。但她只见过表姐三回,听说表姐这次要来自己家里,兴奋了好些日子。要知道,她们可是有两年没有见面了呢。

前几天家里来了几个人,有点神神秘秘的,他们一进朱色花界就没有出来过。今天又来了四个人,荆歌认得那是她的几个“叔叔”,但荆歌并不喜欢他们,更不愿把他们唤作“叔叔”。父亲把他们也带进了朱色花界,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荆歌这几日闲着没事,小书童白喜又放大假回乡下去了,她便一个人在千越庄里到处乱逛,每次逛得累了,她就要打马回凫桥边的“荆歌台”休息,里面随时准备着她最喜欢吃的各种食物。

荆歌台里有荆歌,奴若水旁见奴若。台水相依唱天籁,唯见奴若与荆歌。

荆歌台在凫桥的北侧,临“奴若水”而建,有三层,高五丈。奴若水是一条人工凿挖的河道,引漳水,自南往北流,横贯千越庄。“奴若”是荆歌心爱的白马之名。

朱色花界处千越庄北端,横跨奴若水。

朱色花界是千越庄的禁地,除了庄主和夫人以及他们的重要客人外,任何人都是严禁入内的。荆歌亦不能进去。

荆歌当然早就懂得这个规矩,她曾为此可受过不少惩罚,即便如此,她也未曾进去过里面。但她今日却非常的想去看看朱色花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那些人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荆歌撑着护墩的双手和被双手撑住的脸庞都麻了,肘部还被压得红红的,在莹白的肌肤上看起来仿佛白绢上竟映着血迹,怪异而不安。

凫桥南面的玲珑台上,皇甫庄晨还在舞文弄墨;玲珑台隔水对岸的吹月亭里,只有薛明烛一人在那里整理名册,夫人不知何时已离去了;方才还东来西往忙碌着的仆人和丫鬟们已放下活计,准备午饭了。

似乎没有人注意荆歌。

她已离开凫桥,从荆歌台的背面,沿奴若水而北去了。

这几天,她表面上是在闲玩着,其实不然。她已秘密地找到了一条通往朱色花界的暗道!

荆歌台距朱色花界之间的奴若水有一里之遥,这一段河水的两侧全部种着长约三丈的柳树,,每侧三排,排距八尺。离柳树五丈之外,奴若水的两侧都有一排长达十引的老式瓦房,东岸的称东楼,西岸的称西楼。

东楼与西楼的历史看上去已俨然在百年之上,如今已无人居住,为荆青风拿来作仓库、香堂之用。当然,依然有很多房间空闲着,庄里只在每年的清明与寒露派人对它们进行修葺,而它时很少有人会到这个地方来。

朱色花界没有围墙,没有栅栏,它的周围全部都是密密麻麻高达三丈的巨型灌木丛,而且这些令人生寒的灌木丛全都有着又尖又长的刺,让人根本无法逾越!

此刻荆歌已在西楼的最北面,距那看起来有些恐怖的灌木不过七八丈之遥。那些灌木一直长到奴若水的岸边,甚至深入了水滩。在奴若水之上,一座巨大的铁门横亘在两岸灌木之间!

朱色花界似乎把所有的道路都封闭了!

荆歌不可能会蹋着水面飞跃那扇比她两侧树丛还高的铁门,更何况,天晓得朱色花界的周围有没有可怕的机关!

然而,在半炷香之后,荆歌就看到她想象了十几年的朱色花界!

确切的说,其实她什么都没看到!

朱色花界中有很多很多鲜红的花儿,即使在冬天也不会凋零;朱色花界中有很多很多幽美独特的亭榭,有着各种不同各样的颜色和神韵;朱色花界中有很多很多用鹅卵石、雨花石、菊花石铺成的曲折花径,在鲜花和梧桐、湖水和亭榭的映衬下显得那么的幽雅,那么的美妙!

荆歌以为是这样。

然而,她只看到了静静的奴若河静静地一路向北,一直流到另一排灌木丛间,流到另一扇铁门之下,而河水两边,只有两片一毛都拔不出来的黄土地裸露在日中的阳光之下……整个朱色花界毫无半分生气!

荆歌在西边的土地上伫立了良久,依旧是目无所获。映入眼帘的朱色花界依旧是一大圈高大的灌木丛和两扇庞大的铁门围着两片光秃秃的土地和一段安静的奴若水。

荆歌不得不离开了那片死寂又神秘的土地。

她没有失望。

她突然变得愈加兴奋!

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情——父亲和他的客人们去哪里了?如果他们真的进了朱色花界,那么方才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表象!不是真正的朱色花界!真正的朱色花界一定还在更为隐秘的地方!

荆歌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但她已不能再停留在那个地方。她绝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闯进了朱色花界,绝不能让别人发现这进入朱色花界的秘密通道!

当她回到荆歌台的时候,已是未时了。

玲珑台上摆放着许些楹联,在等着墨干后被拿去粘贴,而皇甫庄晨又趴着在那睡大觉。吹月亭里只有两个偷闲的小丫鬟在那里嬉闹,薛明烛大概抱着那叠花名册早已走了。

荆歌洗了身子,换上一套粉绿色的衣服,躺在荆歌台的小阁子里,不一会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乱七八糟错综无章的发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但在这个梦里,出现了好多人——有父亲母亲,有表姐,有皇甫庄晨、薛明烛、白喜,还有李道人和关和尚……

千越庄的北面有一家铁铺,只做一些零碎的铁具生意,它的营业辐射面积很小,过了方圆三百步,大概就没有什么人会来这里捧场了。

铁铺里只有两个人在做事,一个老板,一个伙计。老板叫做李道人,伙计叫做关和尚,但李道人并不是道人,关和尚也不是和尚,他们只不过是快到中年的普通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