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璇邪

在宣德门与州桥之间的东街,有一家“斜坊云客栈”,已是老字号了。客栈门面不大,高有丈余的门楣上斜悬着一块古铜色匾额,上有颜书体“斜坊云客栈”五字,却是镏金的。客栈二楼之外,被风吹着一条大红幌子,书与匾额同,却是青墨落。

铁大山、何琴和小雨就住在斜坊云客栈对面的一户人家中——西街的“九泉魂落”兵器阁。

这家兵器阁的阁主叫璇邪,曾为太子洗马,乞骸骨后,其子擢为杭州长史,宫廷又加封他为国侯。然其不受,只身离京来汴,张了这铺子。

道是兵器阁,但“九泉魂落”却只卖一种兵器——刀!

阁有三楼,影壁六座,屏风十二,壁挂四十。

兵器阁大厅悬刀二十二把,皆是名贵之刃。

刀阁的伙食是从斜坊云客栈送过来的,斜坊云的手艺很合璇邪先生的胃口。

但今天他们却很不喜欢送膳的伙计!

这五个人从斜坊云径直过了御街,前四个人端的是小盘子,盘子里放着两碟菜,后一个人端着一钵米饭。璇邪的食物最为考究,三鲜莲花酥、五香兔肉皆是开封的特色小吃。然而美味就像快乐一样,是很难长久的,他们还未吃个半饱,便已陷入一个可怕的杀手锏之中!

这五个伙计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换成另一副模样,离三郎、坤八爷、应园、乾一翁、震四娘皆集聚于此!

铁大山、小雨和何琴都放下了竹筷,璇邪却似乎毫无察觉,依然细嚼慢咽着。

铁大山冷道:“几位为何一路上对我们此般青睐?”

震四娘:“铁大山,我们今日一来,会好好与你说话的,待把事情都说明白了,我们也好让你死得清楚些。”

坤八爷:“三个月前,谢冲暴毙,家中被劫,据我们所知,劫财的人就是付楚。”

铁大山:“这与我何干?”

“江南何家因为多年前客犬剑何将军右手瘫痪,无力管理何家庞大基业,势力渐颓,亏损巨大,已负不少债务。”

何琴心中猛地一颤,父亲在七年前不知何缘右手瘫痪,一直在家没有出门,年幼的她并不知晓家中是何景况。

铁大山:“你是说,付楚劫走谢冲的财银是为了何家?”

“这是主要原因。”

“还有他因?”

“你知道这些就够了,沈湘兰已把那些珠银分藏,以周转何家家业。”

坤八爷又接着道:“你可知道何家这几年都是靠谁来维持着?”

铁大山:“谁?“

“邺城财神爷荆青风和他夫人何沿。”

“沈湘兰想让荆青风夫妇替何家管理那笔银子?”

“是的。”

“所以你们一路上跟踪我们,可是发现我们其实什么信息都没有。”

“是的。”

“你们要杀人灭口。”

“你很聪明。”

铁大山叹道:“只可惜,聪明的人,往往都死得比较快。”

“休与他们罗嗦!”倏地,一声叱喝伴着一阵哗声,一个人自上破顶而入,一柄弯刀直向离三郎头顶削去,与此同时,另有四柄弯刀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劈向乾一翁、震四娘、坤八爷和应园!

“陈七!”小雨惊骇又欣喜地低声喊到,何琴也惊颤了一下!

这五柄弯刀急速地在空中翻飞着错乱的弧线,刀光笼罩着刀身,又似五轮虚幻绝伦的光晕,在极度渴望着鲜血将它们染红。

只可惜,除了陈七手中的弯刀还在,另外四柄都没了踪影。

那五个目标也没了踪影。

倏地,一片风声袭来,四柄弯刀不知从什么地方以比方才更加迅疾的速度向陈七杀来!

突然,其中两柄于半途急速改变了方向,分别飞向铁大山和小雨!另外两柄一前一后向陈七夹击!

与此同时,离三郎突然现身,手持一支短箭,飞速刺向璇邪!震四娘亦转动全身的肌肉,甩出一连串的双刃柳叶飞刀,朝铁大山和小雨刺去!

所有的这些动作与暗杀,在转瞬间便已完成。他们似乎早有预谋,杀人的手法和布局竟是如此的老道,令人无懈可击。

生命的脆弱,有时就是因为生命就这样在吐纳之间即已消逝,是预谋,是计划,还是弱肉强食的悲哀?

然而,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往往会出乎我们的意料。离三郎他们本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如果我们低估了对手,失败就会开始眷顾我们。

刺向陈七的两柄弯刀相抵破碎,飞向小雨的弯刀和飞刀都钉在了墙壁之上,铁大山依然站在原地,只是,寒月刃已在手!他的脚下散布着无数的刀片。刺向璇邪的短箭依旧在离三郎的手中,另一头在璇邪那——不是在他的心脏,而是在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之间!

离三郎手持短箭刺杀璇邪之时,坤八爷和应园已运开功力,准备展开对璇邪的第二轮攻杀。因为他们最担心的对手,就是璇邪!陈七和铁大山的功力,有了应园用“四面埋伏”释发出去的弯刀和震四娘的“燕舞连旋里”式飞刀,已足以应克!

但坤八爷和乾一翁却始终没有动手,他们甚至连动手的念头都没有了。因为他们看到,离三郎雷霆之势的进攻竟对璇邪一点用处都没有,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便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短箭!

整个场面突然静止。

他们不但低估了璇邪,连铁大山和陈七也低估了。

陈七在避开两柄弯刀的同时又将小雨和何琴揽到了外面,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离三郎一行就这样僵在那里,他们忽然发现这位老人已经令他们不知所措。

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离三郎嫣然一笑,就像一朵鲜嫩的花朵在他那秀美的脸上悠然绽放。

他竟不紧不慢地把短箭从璇邪的手指间抽了出来。

璇邪没有动静。

因为他已经动弹不得。他的手很快就开始觉得麻木,身体已开始发虚。

他的手指显然是被短箭刺伤,流出了一些赤红的血液,但鲜血流出的伤口处,竟有一层莫名的乳白色汁液。

他的手指已开始变得黑灰。

陈七已怒不可遏!铁大山亦已握紧寒月刃。

应园、坤八爷和乾一翁依次从一扇锦有日月交辉、龙凤缠绵的屏风后走出来。

铁大山:“那是什么?”

离三郎:“毒。”

“什么毒?”

“见血封喉。”

“璇邪先生还有救吗?”

离三郎用手绢擦净了箭身,插入腰间的箭袋,道:“据我所知,似乎没有。”

刀光一闪,璇邪举着的手臂即断!毒素已侵染到离肩贞穴六寸处。寒月刃之上的血液却依然赤红。

寒月刃还未收势,应园已取下壁挂上的一把刀刃急速杀了过来!他这一式“斗转星移”使得太快,竟让铁大山一时惶然无措。

直到应园“饿虎扑食”横刀在前的时候,铁大山才猛地提刀一挡!“当”地一声脆响,硬是把铁大山排退七尺开外!

铁大山这才看清应园手中的兵刃,长三尺余,镡长尺余,首为大环,竟是一把斩马刀。刀锋之凌厉,丝毫不让寒月刃!

忽见刀光一闪,应园又是一招“双风灌耳”,逼向铁大山。铁大山立即一式“野马分鬃”,挡住了应园的强悍攻势,一刀一刃,撕杀得忒是厉害!

离三郎、坤八爷、震四娘和乾一翁本是没有动的,他们倏地各自取了一把乾坤日月轮刀直赴门外的陈七和小雨。

乾坤日月轮刀是一种短器械,轮呈日月相交状并有五把刀向外展开,虽短而杀伤力却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