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杀狗者樊四
清晨,搞清洁的农民工把京城的大街小巷搞得乌烟瘴气。街道上,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被搞清洁的农民工的扫帚唤醒,像梦游一样的游荡着,恰好隐藏了武老大的可疑行径。
有一段路,武老大是跟着一个流浪者走下去的。这个流浪者和武老大的年龄个头很相仿,只是衣服像是捡来不长时间,看着比武老大的还新。流浪者发现武老大跟着他时,想摆脱,就加快脚步。走了一会儿,回头一看武老大还在身后,他就放弃大道,进入了小街道。再回头看,武老大还在身后。他停下来不再走了,想试探一下武老大是不是专门跟着他的。他坐在了地上,像是很无聊地踢着一个垃圾箱,玩得还很投入。武老大也坐在他不远的地方,想象着见了樊四,先吃点东西。武老大一想到吃东西,就不想再坐着了,咬着牙想:兵贵神速。这个词真实的含义武老大理解得非常透彻,也是他在街头卖烧饼时屡屡逃脱城管的围追堵截的制胜法宝。
武老大猛然站起身的动作,惊吓了流浪者。流浪者被这突然的动作,惊吓得失去了判断能力,本能地爬起来,向前奔跑起来,直到拐进了一个胡同,消失在武老大的视线中。
樊四六十多岁,租住在京城中心区外,城边上的一个城市不城市农村不农村的混合区,以买煮熟的狗肉维持生存。在山东老家时,他的职业一半是农民,一半是屠夫。人民公社时期,他就偷偷宰杀活的或者死的狗挣点零花钱,还为偷偷宰杀一头老得不能耕地的生产队的牛,被认为分牛肉不平等的社员告了密。公社民兵队长来着七八个民兵,大清早就把他从被窝里拉出来,五花大绑。他的脖子上挂着牛头骨,被荷枪实弹的民兵押着,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徒步示众、游斗。前面跑着后面跟着好几伙半大的孩子,好奇地跟着跑了几十里路。他们第一次看到把肉啃干净的牛头骨,还能闻到香味。
包产到户后,樊四光明正大的以屠宰为业,在当地致富了。几年下来,给哑巴儿子也娶上了媳妇。儿媳妇进门不久,村里就传出了他和儿媳妇搞上了。他为了避嫌,带着儿子和儿媳妇进了京,加入了早期进城谋生的小商贩的行列。
武老大来京城就是受了樊四的影响。他一直都记得樊四回乡,手上的戒指就有四个。村民传言说十个手指上都有,武老大为此还给人争论过,说:“我亲眼看到的还有假吗?要是骗你,我就是狗养的,一共四个,一个手上两个。”
武老大带着一只手上戴着两个金光闪闪戒指的梦想,开启了他的京城的梦幻般的谋生之路。他到京城后,却不知道怎么才能挣来金戒指,也不知道怎么找工作,上哪儿找工作,感觉京城到处都是楼也没有土地可种。他总是望着高楼发楞,不知道大楼里出出进进的人都是干嘛的。
他在白天在火车站周边转悠,晚上就在车站广场睡,反正来时带着一条娘给他缝制的新棉布被子,足足装进去了十斤新棉花,再加上他强壮的身体,足以对付京城最冷的夜晚。他记不清楚过了几天,他的脑子终于开窍了。他饿的时候就在路边买两个烧饼吃,吃了几回觉得和老家的烧饼差不多,感觉上面的芝麻还没老家的多。
接着的几天他留心着人家是怎么做的烧饼,什么时候来街边的,什么时候走的。有时候卖烧饼的也不固定在一个地方,他就四处找。一次,卖烧饼的拉着装着烤烧饼的炉子跑了,他跟着跑了很远,最后消失在一条小胡同里,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才想起还要回火车站去。结果忘记了路,找到半夜才找到火车站。
他总结出卖烧饼也能挣不少钱,他这几天就花了不少买烧饼的钱。他想:只是得有一辆能拉的车,还得有个炉子,剩下的东西,都好弄到。
半个月后,武老大终于找到了樊四。他在京城终于有个借宿的地方了,激动得好几天没睡着觉。在这个农村不农村城市不城市的地方,武老大找到了自信。他想:原来来京城的人是在这样的地方啊,难怪在城市里转悠看不到呢。他先在樊四的熟食店帮忙,打个下手。樊四煮肉,儿媳妇卖肉,哑巴儿子去乡村收狗、杀狗。杀狗时才显示出武老大的力气来,狗在死之前几乎让他和哑巴折腾成了残废。有时候哑巴带回来的狗,已经死了,工作就变得简单了些。少了杀的步骤,直接放在大锅的开水里脱毛,开膛摘心挖肺扯出肠子肚子等杂碎,武老大忙行不亦乐乎。
眼看着武老大差不多能独自操作完成由整个狗变成七零八碎的碎块时,他感觉到樊四的儿媳妇不对劲,说话不冷不热的,不再像以前招呼他干这儿干那儿。
樊四的儿媳妇起初的确是冲着樊四嫁给他的哑巴儿子的。过门前,她做的是走乡串户收买骨头再转手卖给做钙片的工厂,赚取利润可观的差价。樊四屠宰生意做得风声水起的时候,各种欲望的波澜也在心底悄悄荡漾开来。他对这个风风火火的大闺女起了贪念,就在骨头的重量上做起了文章。如果是他称骨头重量,就会把零头抹去,只要个整数。如果是家人称重量,他会让哑巴儿子把散落在院子里各处的小点的骨头捡起来,送给在樊四心里留下深刻烙印的大闺女。哑巴总是啊啊地叫喊着,把他捡起的骨头硬是往回收骨头的车上倒,让拉车的毛驴也啊啊地叫起来。哑巴上前拍着驴的屁股啊啊着,意思是说:“你这一天到晚跟着大闺女,让你这个高兴劲。大闺女骑过你没有?看没看过大闺女尿尿?”毛驴翻着嘴唇,啊啊几声,显然变了调,惹得樊四对着哑巴喊叫:“你跟驴较啥劲呢,赶快干你的活去。啊,啊……”
接触了大半年,他们的来往倒不像在做生意了,像是一家人在打理生意。樊四就想出来个主意,想收大闺女做为干闺女。樊四的媳妇是个勤劳憨厚善良的农村妇女,憨厚不是完全的傻,她看出点门道了,再善良也不能让人骑在头上屙屎拉尿。她对樊四收干闺女的想法提出了坚决的反对,她大嚷对樊四说:
“收个干闺女,你安的是啥心啊!一是闺女不就常来家里了,这家里这点东西还能不是她的;一是闺女就能住在咱家里了,又不亲闺女,你是不是想和她睡一个床啊?我看你就是这样想的。你是真是这样想的,你们在一起过日子吧。我走,我走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樊四上前捂住勤劳憨厚善良的农村妇女的嘴巴说:“你再呲呲牙,放这臭屁,我就给你好看的!你不想过了吧,想让邻居笑话咱咋的?刚过几天好日子,把你惯的,没啥吃的时候,饿得走不动路的那几年你也不嚷嚷了。你要是不想过好日子,你就看着办吧。”
樊四放开手,提着刀就奔一只狗走过去了。这只狗本来能多活一天,准备第二天杀的,让勤劳憨厚善良的农村妇女一嚷嚷提前一天送了命。在狗的凄惨的叫声里,樊四想到一个变通的办法,不把大闺女收为干闺女了,让她做哑巴儿子的媳妇。
武老大看出了樊四儿媳妇的心思,想起了应该自谋生路了。他把想法说给樊四听。樊四马上表示同意,并给他规划了人生之路,让他先从卖烧饼做起。
武老大觉得樊四和他想在了一起,马上跑出去卖了一瓶好酒,把樊四灌得答应给他张罗小拉车和烤烧饼的炉子。
不几天,武老大开始创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