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逃

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涌上阮柔的心头,她急于找到楼的出口,哪怕是有个缝隙也得钻出去。阮柔回到屋里,趴在窗户上向下望了望,目测到离地面并不是太高,但她想如果不借助工具,直接跳下去,别说再逃去了,可能会摔个半死,直接进了医院。她想:如果真要是无路可逃,也只有冒死跳下去。

阮柔回忆起昨天夜里在排档喝酒时,阿丽的姐妹们一个个的亢奋得像是打了鸡血,离疯狂就只差那么一小点,猛吃海喝。她们把自己喂饱喝足,齐心协力灌她酒,仿佛得到了上级的指令,大有灌死谁都不负责的架势。她在疲于招架时,是小宝为她解了不少围,替她喝了不少酒。她当时还惊讶小宝的柔弱的身体还能装下那么多酒,同时也佩服她的胆量。

阿丽和她的姐妹们像是活了今天,没有明天一样,喝得七倒八歪,鬼话连篇。其中一个竟然不顾廉耻,把上衣脱掉只穿个小内衣,胸罩露出一半,红得扎眼。她站在阿彪背后,双手按着阿彪的光着肩膀,使劲地摇晃,哼哼着:“让我吸两口,不嘛,让我吸两口……”阿彪咣咣用啤酒瓶子撞击着桌子,桌子上的餐具跟着咣咣当当地响成一片,才算把她吓退。

阮柔黑沉沉的脑海里出现一道亮光,她断定这样的处境只能依靠小宝的帮助了。

阮柔轻轻地退回到楼上,敲开了小宝的门。小宝还没睡醒,像是昨夜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榨干了体力一样,整个身体随时都会散架。阮柔坐在小宝的床边,抚摸着她的脑门,问:“是病了,不舒服吗?”小宝说:“是昨天玩太晚了,差不多就到天亮了。”

“我是怎么回来的,都记不太清楚了。谢谢你小宝,不是你我可能都得喝得让人抬回来。以后我拿你当亲妹妹了,我走到哪儿都不会忘记你的。那你们后来又出去玩了吗?”

小宝支支吾吾地说:“嗯,没有出去,就在楼下玩的。好像也出去了吧,我也记不清楚了。”

阮柔想:她说的楼下,可能就是老头儿住的那个屋子吧,屋子除了老头儿和关公外,在烟雾缭绕里面,一定还有不少秘密。

阮柔把老头儿欺负她的事说给了小宝。小宝没表示出惊讶的表情,只是闪上了眼,在想着什么。阮柔说:“小宝妹妹,我真得逃走了,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小宝像是早已知道了阮柔的想法,心里在矛盾挣扎中,表情像是刚喝完中草药汤汁,突然复杂起来,但还是不说话。阮柔感觉小宝知道逃出去不是容易的事,搅动了她内心许多难以启齿的往事,太为难她了。阮柔说:“妹妹,你也别为难了,就当我没说,从没给你提起过。你也别说出去就行了,好不好?好妹妹,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小宝开口说话了:“这一带他们都很熟,他们要想找你,也能把你带回来。到时你可就惨了,今年春天的时候,有一个阿彪带来的女孩,跑了,让他找回来……”

小宝的话停了下来,阮柔等着她再说话,她却转了话题说:“以后,你要是出息了,想不会忘记我吗?”

阮柔使劲地点头。

小宝哭了,欲言又止的样子,阮柔也跟着流泪。小宝说:“好,你走就远点走。我感觉你能混出来,等你混好了,还会想起我就行了。”

阮柔说:“你也离开这里吧,我们一起跑吧!”

小宝说:“我跟别人跑过,后来又回来了。当时跟我一起跑的是阿丽姐的妹妹,比我大一岁,好像高中没读完,就跑来找姐姐。那时,阿丽姐还没有现在的地位,也是很受气的。她妹妹来的时候,我也刚来不久,我俩儿就一起干点杂务的事,收拾屋子,做个饭,买个盒饭什么的。那时候,阿彪还没来,是两男的个人管事,叫什么就不重要了,都是假名。那两个男的就把我和阿丽姐的妹妹欺负了,还要把阿丽姐的妹妹送老头儿屋子里过夜。阿丽知道后,跟那两个男的打了起来,让那两个男的毒打了一顿,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不让出去。

“我一天给阿丽姐送饭,阿丽姐给我说让我和她妹妹跑。我们就跑了,跑到一条铁路上,就顺着铁路走,走到半夜实在是累了,就躺在铁轨边的木头上睡着了。谁知道那个铁路有时候也过火车,阿丽姐的妹妹就让火车卷进去了。火车都不知道,继续跑了。我一看阿丽姐的妹妹死了,就跑了回来告诉了阿丽姐。就是去年的事,我一边哭一边回来告诉他们。到了这里,我趴在地上都站不起来了。

“阿彪是阿丽姐后来认识的,是在这一片混社会的。阿丽姐跟了他,开始他对阿丽姐言听计从。阿彪非常有心计,不知道使了什么方法,把以前那两个男的送进了监狱,罪名是吸毒贩毒。那两个男的其实就是楼下的那个老头儿的打手,跑腿的,可老头儿还没事。那两个男的进了监狱,阿丽姐就跟老头儿说,让阿彪给他管事。阿彪看着很凶,心里还是很细的,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方法,让老头儿很信任他。他跟阿丽姐说,等他们挣了大钱就办个大公司,还说会给阿丽姐结婚。阿丽的妹妹死后,阿丽姐就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罩着我。让我在这里干点杂活,不让人再欺负我。但我还是觉得相信她妹妹,可她死了。我有时候也不想在这儿,可我就是没人看着,我也跑不了。也不是不想跑,哎,有些事情太乱了。有时候明知道越陷越深,自己却拔不出来。”

阮柔想问小宝为什么,小宝接着说:“你别问了。如果以后我们还能见面,我要是想告诉你会告诉你的。”

小宝告诉阮柔,走廊最里面有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里面有个梯子,能上到房顶上。她是看工人来修理房子的时候发现的,上到房顶就能跳到旁边的房顶上。接着再跳过二个房顶,就能看到有个外面的楼梯可以下到地面上。那栋楼是开游戏厅的,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是从外面的楼梯上到各层楼里。

阮柔拉着小宝的手,用心听着,点着头。

小宝最后说:“我一会儿下楼,说是买东西去。你听到我下楼,你就跑吧。什么也别管,别停下来,顺着一个方向一直走。深圳还是很大的,不要再来这一带就行。”

阮柔收拾一下东西,把认为贵重的或有意义的东西,放在包里。她在门后等着小宝下楼的脚步声。

阮柔推开了杂物门,看到里面有一个梯子,她爬了上去。说是梯子,其实是镶嵌在墙上的钢筋,她越爬越漆黑,直到看到几丝亮光,才觉得有了希望。她的双手紧紧抓着钢筋,用头顶开了上面的木板,从一个高出房顶像烟囱一样的出口里,爬了出来。

阮柔瘫坐在房顶上,只停顿了片刻,她想起小宝的话,对自己说:不能停,一直走下去。她跳到旁边的房顶上,接着又跳过了两个,按照小宝讲给她的,很快找到了外楼梯,下了楼。

阮柔落在地面上,脚步便有力许多,一口气跑出了长长的胡同。眼前是一片拆迁过后亟待平整的废墟,恍惚觉得像是逃到了电影中日本鬼子轰炸过的村庄中。废墟里有捡垃圾的人出没,让阮柔感觉到比里面没有人还吓人。她好像进入了迷宫一般,翻墙越沟也看不到出路。一个正在挖墙脚石头的老人灰头土脸从残墙断垣中伸出头,问:“闺女,俺看你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了,您这是干啥哩?”

阮柔想即使是遇到鬼,也得求助了,上前说:“大爷,我想问问从哪儿能走出来。”

大爷说:“您想去哪里?”

“我就想走出去。”

大爷仔细打量阮柔半天说:“我送送你,这里没路,一个人摸索还真不好出去。”

阮柔说:“你指给我就行了。”

大爷比划半天。

阮柔说:“谢谢大爷了。我知道了。谢谢了。”她就按照一个方向走去,遇到土堆也不绕,直接爬过去。

阮柔走出废墟后,看到有条铁轨。她就选了一个方向沿着铁轨走,不久她就累得走不动了,坐在铁轨上,喘气。

铁轨是一个工厂的专用线,废弃了。铁轨的一侧有一条人们走出的小路,阮柔突然想到了小宝,她说现在没人看着,也跑不了是什么意思呢?是害怕了吗?

一辆摩托车远远飞驰而来。身后有一道烟尘飘荡,像一条长长的尾巴。摩托车近了,阮柔吃惊地发现是阿彪,带着阿丽。

阮柔并未想向铁轨一边的荒地里跑,像是没看到他们把眼睛投向了远方。

阿彪凶狠地看着阮柔,呼呼地喘气,不说话。阿丽跳下车,坐在阮柔的身边,半天也不说话。

阿彪冲着阿丽喊叫着什么,阿丽也不依不饶地回敬着话,像是在对骂。

阿彪掂起摩托车在空中翻转过头,人还没骑上,车已经飞了起来。摩托车发出一阵像是杀猪似的的嚎叫,呼呼冒起的黑烟,卷起一团尘土,掩盖了阿丽和阮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