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废弃的军营

天上繁星点点,更显得地上的漆黑。警车在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上行驶,虽没有警灯闪烁,也足以让夜间出没的动物们避而远之。派出所所长肥胖的身体像是镶嵌在驾驶座位上,娴熟地驾驶着车子,没有一点颠簸之感。派出所所长对这片大山太熟悉不过了,他曾经在这片大山中一个废弃的军营里干了十多年,直到转业进了水湾县城。

释基在想着:他和孙县长、胡局长离席后,酒席上是个什么情形?想必也早已散去。只是不知道阮柔会不会还在等他,这可已经到了午夜时分了。

派出所所长像是没话找话:“释处长,这一片大山里,真是风光无限啊——在江源市号称‘小江南’。际总的庄园,吸引了江源市包括下属各县的政要老板们来这里度假。春花秋月,冬有冬的景致,夏有夏的红火。释处长要常来水湾县啊,有需要老哥的,尽管吩咐就行。”

“陈所长,您客气了!不过,以后需要陈所长帮助的地方很多。”释基敷衍着:“我们以后准备在水湾县上个项目,真需要水湾各界朋友的大力支持。”

陈所长像是有所感悟,忙说:“阮总近来也在准备开发个别墅楼盘。地址就在庄园再向里,过了一道山梁就是。那里原来是一个军营,废弃了,但地点安静而且风景也好。她前段时间在征地时,还问过我一些情况。”

释基说:“陈所长对建楼盘的地点,看来是很熟悉了。”

陈所长悠悠说:“哎,是啊,是啊。我原来就在那个军营干了十多年。在我去的时候,以前的军营已经撤销了,部队就在那里建了后勤保障基地,主要向部队供应肉食品。也就是养殖场,我在那儿当场长。一直干到上级下达取消部队参与市场经营活动的文件后,养殖场停止经营。我就转业到县公安机关了,做到现在。”

释基说:“陈所长还是军人出身啊,又懂经营,现在又在公安战线工作,全才啊!敬佩,敬佩……”

“哪里,哪里……年纪大了,跟不上形势了。现在全国上下,大江南北,轰轰烈烈在进行经济大建设。我佩服阮总啊,年纪轻轻,就做出这么大的成就。如果别墅项目上马,那可不了得。释处长如能在这里多住几天,我有时间陪您去要建别墅的地方看看。那地方环境很优雅的,有许多传说和故事呢。”陈所长意味深长地说。

所长名叫陈长工,来自出产大熊猫的故乡。参军入伍到了水湾县,军营生活十余载。他落户在水湾县城,没回家乡。只因服役期间,在军营附近的一个村里找了个媳妇。转业到了水湾县公安机关,又干了十多年,当上了个所长。五十多岁的人,矮胖,大圆脸,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煞是有亲切感。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敦厚、诚实、忠心、任劳任怨。他入伍后的工作是喂猪,直到后来为部队喂出了个养猪场,提了干。转业后,做了多年的片警,走家串户,访问民情,调解纠纷,排查线索,养成了坐下来,就不想站起来的习惯。他工作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熬到了个派出所所长。

陈长工入伍来到水湾县城边上一个驻军的大院里,新兵训练结束后,分到食堂当炊事员。他干了半年,让领导发现了他的才能喂猪更合适。领导把他从炊事班调出来,专门负责十几头猪的饮食问题。他喂了三年猪,到了复员的时候,领导感到他复员了,让他由十几头发展到上百头的猪,失去了头头。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接替他,决定把他留下,观察一年给他提为志愿兵,就能为部队多做贡献。

部队驻地大院里,不能扩大养猪规模,要想把养猪由改善伙食的职能,扩大成不光改善伙食,还能增加些收入,需另选场地。领导经过研究决定,选个地方办养猪场,把陈长工提拔为场长,发挥他更大的能量。

在水湾县郊外的大山深处,有一片废弃的军营。残垣断壁在风雨中寂静了许多年,变得破败不堪,而逐年茂盛起来的杂草和树丛,马上就会把它们掩盖。突然有一天,过来的一只部队,打破了这里多年的宁静。部队热火朝天地大干了一阵子,这个废弃的军营的一部分就改建成一个养猪场。

陈长生和三百多头刚掐了奶的小猪一起来到这里的时候,大雪覆盖着山山沟沟,看不出一丝生机来。但陈长工和小猪们的到来,却使这里热闹起来。

转眼就春回大地,雪融草长,有鸟儿在树林里婉转地唱起歌来,陈长生的心情也舒畅起来,像有种力量在身上萌动。他只要听到猪叫,就用煮烂的玉米喳子堵住它们的嘴,边倒食边跟猪们说话--饿了就吭气,俺在新兵营就没吃饱过,俺可不像那些教官拿俺的口粮换酒喝,放心吧,一定让你们吃饱——陈长工俨然成了一个教官,对齐刷刷的小猪发号施令。战友们再见到陈长工,有些人就不再直呼其名,改叫他陈场长。此后他便整年一个人,负责着来来去去五百多头猪的吃喝拉撒睡,额外还肩负着解决一头公猪的生理问题和几头母猪的繁育下一代的重任。

春天很短,夏天就来了。树林像是一夜长满了叶子,有些还开起了花朵来。陈长生天天跟猪混在一起,也没觉得猪都长大了,直到有一天,一头母猪跳出去,他才发现自己的成绩。母猪前面哼哼着东一头西一头地跑,撞弯了好几棵树。

母猪停下来了,陈长生赶上去,冲着母猪的屁股撒了泡尿。一阵畅快,消除了他在树林中钻来钻去窜上心头的火。

陈长生领着母猪回来,要把母猪住圏里赶。母猪说啥也不进去。陈长生的火又上来了,找来一棍子,追求着母猪打,惹着另几头母猪跳起来,把前蹄搭在窗户台上伸着头看。

追来打去,母猪跳进了一头公猪圏内,在公猪身边蹭着。一时把刚刚长大的公猪,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陈长生和公猪同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是公猪跳到母猪身上,陈长生却愣在了那里。

陈长工还是后来爱上了一个村姑后,才知道这个废弃军营的往事。村姑住的村庄得从这里翻几道山梁,才能到达。村姑的老父亲是个兽医,对水湾县的陈年往事了如指掌。陈长工就是因为和兽医打交道,才爱上人家女儿的。陈长工为和村姑约会,在山里迷过不少路,也就对这里的山山沟沟,比当年部队地形勘探队为军营选址来勘探还了解这片大山。

很早的时候,一支部队驻进了这里,热火朝天地建营地,在更深的山里挖山掏洞。不久,营房就建成了,住着三四百穿军装的年轻人,口音很杂。节假日,士兵们会三五成群地翻山越岭到兽医那个村子里去。

那时,村里有个寡妇,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生活。她丈夫在女儿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民公正地处决了。原因是他曾经给县保安队带路,进山抓过革命同志。

寡妇还是个刚过门的新媳妇时,村里来了两个人,走东家窜西家。在油灯下跟村民讲道理,听得村民废寝忘食。那两个人的口才很好,从山外来的,见过大世面,肚子里装满了励志的名言和故事。

新媳妇不知道被任命了什么官,把新房改成了会场。每天晚上在家里组织一帮人听那两个人讲什么,气氛很神秘,窗外听不清楚内容。

这个大雪覆盖的村庄,夜晚出奇的静,从新媳妇新房窗户上透出的灯光像是春的消息,看来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有一半村民都加入过新媳妇组织的会议。他们热情称呼山外来的两个人为领导同志。他们开始向往大城市了,这是领导同志给他们讲的道理,也是革命必然要走的路,革命最终要走向城市去。后来这个村里真有几个人去城市里做了官,很长的时间里让村民们引为自豪。

接近春节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雪,连着好几天,雪还没有停下来。远在十几里之外的水湾县城,雪却没有这么大。县保安大队长连着好几天没有睡安稳,他在思考一个严密的计划,抓捕活动于乡间的两个领导同志。

保安队队长本不想这么早就去抓人,想在春节前的几天去。要过年了,当地村官怎么也得送点过年的山货。可手下一个队员的失踪让他起了疑心,决定马上行动,带着一队人马出发了。

保安队根据密报,一进村就包围了新媳妇的家。

保安队里失踪的那个队员,和新媳妇青梅竹马。他梦想过未来他们会睡在一个炕上,到头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了别人的媳妇。他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旧情难舍,最后决定冒死给新媳妇送个信。

事不凑巧,他来到新媳妇家,却没有看到新媳妇。他决定住下来等。没想到他刚在新媳妇住了一晚,第二天,保安队就过来了。其实保安队也不知道他会在这里,只是他有通风报信的可能。捉拿新媳妇和两个领导同志,才是主要任务。但他认为保安队就是来抓他的,做出了拼死抵抗的架势。他想,事情败露,横竖都一个死,就是抓进去,也顶多多活几天。最后,不被枪决,也得被自杀。

外面有人喊话:放下武器,举起手,出门投降吧……新媳妇的丈夫在忙着找地方躲藏,更让他火冒三丈,他为旧日情人嫁这么个废物,感到受了侮辱,不想再看他一眼。他掏出手枪,拉开门冲到院子里,和队友火拼起来。他一阵乱射,子弹很快打光了,接着他被乱枪打得浑身乱颤,硬坚持着又让队友打了几枪,才仰面倒在地上。

保安队冲进屋子,在米缸里把新媳妇的丈夫拉了出来。一顿毒打后,丈夫才有机会开口说话,说他媳妇前天早上就带着两个领导同志去外地宣传去了。保安队决定潜伏下来,等他们回来。

春节过去了,十五过去了,新媳妇和两位领导同志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