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建业大厦八楼装饰一新,各部门门口的标示牌,崭新瓦亮。只有显眼位置挂着的省工业设备局水湾分局的牌子陈旧了些,像富丽堂皇的展厅里的一件出土的文物。别外一块显眼的牌子,红底黄字,写着香港驻大陆联络处。联络处的首席联络官已经到位,大约有六十岁上下的低矮老头,叫黄实人。人老心不老,衣着花花绿绿,像国外杂技团的搞笑演员,特别吸引人的眼球。

联络处的办公室港式设计,进门就是巴台,架子上挂满了瓶瓶罐罐。有一张床大的办公桌在房间中央,老板椅后面一个做工精致的雕花黑木佛龛里贡着手舞大刀的关公,香炉里现代化的电器香火,一红一红的,给关公手里的大刀,染上了若隐若现的血丝。房间的两面墙上还有三扇门,想必是卧室、会议室、厨房卫生间吧。

局长办公室,完全按照政府行政长官通用的办公室装饰的,方方正正的办公桌,上面相交插着党旗国旗。一面墙上靠着实木玻璃书柜,很有政治思想地放着各种文选,还有一些奖杯什么的。另一面墙有个门,里面就是密室,就是不方便在办公室谈的事情,可以到里面谈。办公桌后面的墙上,一幅足有墙挂标准地图那么大的照片上,朴图面带笑容和一位京城领导的上半身合影照。

分局重新挂牌的那天,也就是朴总成为朴局长的那天,有一个简短的揭牌仪式,也就是开业仪式。仪式里夹着一个小仪式,就是香港老板为水湾县曲柳乡一所山区小学的捐赠仪式。朴局长亲手把五万元钱交到校长手里,校长哭了,这激动人心的一刻,被善于捕捉细节的市电视台的记者擒个正着,县电视台播放的新闻还是拷贝市电视台记者的磁盘。

朴局长看似一个政界外行,却是机构改革的行家里手。大刀阔斧地进行了领导机制和部门设置的改革,分局局长下设了四个副局长,下设十九个部,一个综合办公室,三个秘书处,四个副局长分管的专门办公室,各部下按功能设了四个五个科室不等。统计大小领导二百多人,中高层领导三十二人。

四个副局长和十九个部长面向社会招聘,按职位大小细分价格,谁出钱就给谁,体现有钱就是由能力最有力的证明。竞争上岗的有爆发户,或在黑道上混的人,有钱了总想弄个官当当。谁也不愿意弄清楚分局是怎么回事,看着这种火红劲,都以试身手,走后门找关系求情的,很是热闹。听说有一个职位两个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争得脸红脖子粗,其中一个还搬出来市里的领导。他们看重的是这里不但能当官满足钱而多则仕的心理,还可以打着分局的牌子做生意,一箭多雕,几不误。中国的部门也多,谁也弄好清楚到底政府有多少机构。

只几天时间,职位就抢购一空,为分局创利四百多万元。一个取消的部门,让朴局长整得有声有色,到处歌舞升平。分局下设的娱乐公关部,设在一个八百多平的房间里,每晚都举办歌舞晚会,邀请各企事业单位领导社会名流,到场观看。部里在社会上招聘了十几个有点文艺细胞的青年女子,进行了专门的培训,她们的口号是:给我一根钢管我能迷倒一批官员。招待后勤部,也不甘示弱,把部里装饰得像总统套房,堪比传说中的红楼,吃喝拉撒睡一体服务,让请来的客人来时像个人似的,住在里面就像个禽兽,出去还能像个人似的。他们的口号是:有好吃好喝的用在桌上,有劲使在床上。

香港驻大陆联络处首席联络官黄实人,分管港澳台贸易部和大陆资源开发部,工作量非常之大,来这里不久就瘦了十几斤。他撇家离乡,远离亲人,来后的第二天,局长助理刘志就安排了一个女子做他的生活秘书。这个女子就是光彩洗浴里的那个和费局长叫号的瘦点的小姐,现在不能以小姐相称了,她真名叫刘芳草,同事叫她刘秘。

费局长交出分局的印章和大堆文件档案时,朴图问他,你对分局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以后分局的工作量会非常大,业务也繁忙,怕你不适合实职,你挂职顾问吧,叫作分局总顾问。工资比以前加一倍,年底分红。费局长只有一条路,行与不行,也没商量的余地。要说不行,下场和其它原分局的领导一样,工资照发,可以赋闲在家。

费局长也有一间标准的办公室,门前的牌子鲜亮地写着,局顾问委员会。开头的日子,他照点上班,按点下班,这是多年在机关养成的习惯。只是少了些事务性的工作,天天无事坐着,办公桌上设备齐全,电话崭新,可总也不响,只有上面电子的电子屏幕闪烁着时间,让心跟着跳动,感觉发慌。顾问顾问,人家不问,总不能逼着人家让人家问吧。不过倒也轻闲,喝喝茶水,看看报纸,还都是日期和现实对上号的新报纸。

一天,闲来无事,他踱步走进香港驻大陆联系处。黄实人倒也热情,起身拉着他的手,点头问好,十分谦卑。费局长心里热呼呼的,很是好受,由衷地说,还是香港人有礼貌,有文化,有教养,有素质。黄实人成了他心中的四有新人。

也许他的难得的笑容打动了黄实人,黄实人一直拉着他的手,牵到沙发边才放手。他一屁股坐下去,像是深陷在淤泥里,他感叹着说:“黄先生的沙发好好啊!这么软!”

黄实人说:“哪里哪里,我们香港人不像大陆人爱坐硬板凳的了。”

黄实人在柜子里翻出一盒茶叶,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跳到费局长面前说:“这茶叶可是上品啊,清明前的龙井的了。北方人不在行喝茶,不知道费先生有没有这个雅兴了。”

费局长想站起来,仔细看着茶叶说:“真是好茶啊。”可屁股陷得太深,努力了几下,只是头晃动了,没起来。

黄实人走到墙上的一个门旁边,敲门喊叫:“芳草,芳草,出来的了,有客人的了。”

费局长被黄实人一喊,四处张望。

黄实人说:“费先生我叫芳草过来了,给我们把茶泡上,尝一尝的了。”

里屋门打开,出来一个高高瘦瘦,衣冠不整,散乱的头发,盖住半边脸,看得到的一只眼还睡意朦胧的女子。费局长没敢仔细看,便感觉像在哪里见过。

黄实人在费局长身边坐下来,跟他聊天。

女子准备完毕,坐在他俩对面,在茶几上演义着黄实人手把手教会的茶艺。

黄实人捏着茶盅说:“来了,费先生品尝一下的了。”

费局长刚喝了一口,仰头咽时,看清楚女子就是洗浴里的瘦点的小姐。费局长像吃了个苍蝇,卡在喉间,吐不出,也咽不下。

刘芳草这时候也看清楚了费局长,立马脑子里呈现出费局长光着仰在床上的情景,双目紧闭,咬紧牙关,下身还没有完全瘫软,顶着褶皱的套,像刚出土就被阳光晒蔫蘑菇,不禁失声而笑。

黄实人张大了嘴巴,愣头愣脑地看着她。费局长的脸噌地就红到脖根,瞠目结舌,羞耻难当,想陷到沙发底下去。

刘芳草马上镇静,玩着茶具说:“我刚才想起一个笑话,就笑了。”

黄实人含笑责怪她说:“芳草了,不能当着客人的面大笑的了,会让客人感到不尊重的了。”

刘芳草说:“黄总,我和费局长认识的,没来这之前就认识,我们这个地方不像香港,地方小,在这费局长也是大官,能不认识吗?是不是吧,费局长。”

费局长看刘芳草给个梯子让自己下来,一时激动,就说:“是啊,地方小,乡里乡亲的都认识,说不定还能攀上亲戚呢。对了,我们是在哪里见过了?”费局长马上觉得自己真蠢,应和一下就行,还加了一句在哪儿见过,这不是又扯到床上去了吗?大口喝茶水,还有些烫,一直火辣辣地热到胸口。

“是的了,是的了,大陆人很重亲情的,关系好复杂的了。哈哈,要说血缘关系,我也是炎黄子孙的了。我和费局长也能攀上亲戚的了。”黄实人兴高采烈,说话时手舞足蹈。

刘芳草又哈哈笑了两声,忙用手捂住了嘴。让黄实人投来惊奇的目光。

刘芳草的话从指缝里传出:“黄先生真逗哟,还真爱国,都用上炎黄子孙了,让我忍不住高兴。”

黄实人自豪地说:“是的了,人不能忘本的了,我们都是炎黄子孙,要挺胸抬头做事,踏踏实实做人。我们一家人的了!”

刘芳草低头说:“黄先生和费局长还真能攀上亲戚,你俩是连桥哟。”

费局长的心格噔一声,差点没从嗓子里跳出来。在当地流传着这样一个典故,几乎耳熟能详,尽人皆知,特别是官场和娱乐场的人,都听了不下百遍,可以成水湾县的县志了。典故大意说:当地两个男的发生了纠纷,一个小姐来平事,招集两人喝酒。小姐语重心长地说,你俩就别争执了,你俩还是亲戚呢,知道不?一个男人喝得红着脸说,啥亲戚啊?小姐说,你俩都上过我,算是连桥吧。

黄实人问:“连桥,连桥是什么亲戚?”

刘芳草想解释,连桥是两个亲姐妹的老公之间相互的称呼。又一想不妥,忙说:“这是方言了,就是哥们的意思,哥们知道吧。”

黄实人哈哈笑着:“拉起费局长的手说,哥们,我们是哥们的了!”

费局长像是又吃了个苍蝇,表情极端复杂,决定马上离开。

黄实人送到门口,还回头望着刘芳草对费局长说:“费先生,以后没事来喝茶的了,让芳草泡给我们喝,没事就一起玩的了。不要客气的了,大家一起玩的了。”

费局长没回办公室直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