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死何惧

少女猛地跺脚，道：“他来啦。”

忽听一个男子声音傲然说道：“拦下我？就凭你？”

萧遥哪想到这燕双飞说到就到，悄没声息的就到了庭院中，不由吃了一惊，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身着青色长衫，长发部分在头顶挽了一个咎，剩下的随意的披在身后，约莫二十来岁年纪，浓眉大眼，嘴角时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相貌甚是帅气，虽只是悄无声息的站在这里，却给萧遥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萧遥本想此人惹的少女如此气恼，必然是个极其丑陋的人物，却不想竟如此好看，不由得又向他看了两眼。燕双飞在他身上打量一圈，便似看不到他一般径直走到石桌旁落座，拿起少女的筷子夹起一条笋尖放入口中，闭眼回味片刻，惊叹道：“我只道玲珑美貌天下无双，却不知烧菜竟也是无人能出其左右。”

萧遥心道：“原来她叫玲珑，倒是真的玲珑剔透，巧慧丹心。”

玲珑端起桌上的菜用力掷到地上，只摔的菜盘四分五裂，怒道：“脏了，我不吃！”燕双飞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待遇，并不气恼，笑吟吟的放下竹筷，将双手搭上玲珑的肩膀笑道：“师妹，那天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罪了不成，你就别生气了。”

萧遥见这燕双飞一上来便是动手动脚，本想上去制止，听得他这一番话又以为是师兄妹闹了矛盾，一时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忽见燕双飞面色一凛，大喝一声：“着！”从他腿上掉下两条黑底青纹花斑蛇，正是萧遥白日所见那两条，溜也似的回到玲珑袖袋里。想来是玲珑趁其不备不知用什么办法控制两条小蛇攀上燕双飞的裤脚，却被他发现以内里震了下来。

玲珑见奇袭无效，眼中含泪看向萧遥，气道：“你就这么看着他欺辱于我，就当我刚才一直相处的都是狗啦。”

萧遥一愣，心道：“先不管他们究竟是何关系，且先帮玲珑解围。”道：“不管你们有什么矛盾，请你先放开她。”

燕双飞却当没有听见一般对着玲珑道：“你为什么宁愿选择这种傻小子也不选择我呢。我是哪点不如他了吗？”

玲珑直勾勾的看向燕双飞，道：“我就喜欢傻小子。你且怎样。”

燕双飞笑容不在，怒道：“反正没两天你也是要杀了他的，不如让我现在就为你效劳。”

此时萧遥见燕双飞完全不理睬自己，心中气恼，甫伸手去抓燕双飞肩膀，却见他猛一回头，左手虚抓，格开萧遥右手，右手化掌为刀，斜的向萧遥脖根一掌劈下。

萧遥不想他竟会忽然攻击，见那手刀在空中咧咧作响，心道这一下子若砍实了那是绝无幸理，忙踏到‘逍遥步’中‘入三七’之位，身体平白向后移动两尺，堪堪避开了这一掌，可凌厉的掌风却是将萧遥胸前的长衫割开一道裂口，萧遥心中微定，直呼好险。

燕双飞本看萧遥并无内里根基，举手投足间又不像练过武功，只道是一个长相不错的寻常书生，这一掌刀足以要了他的性命，谁知竟被他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而他引以自傲的掌风除了将长衫割裂，竟连血痕都没给他留下，在玲珑面前丢了如此一个大脸，又是如何能忍。不待萧遥回口气，第二掌紧接而至。

萧遥躲过了他第一掌，此刻已有了准备，目光微定，寻找这掌刀中的‘气口’，踏出‘去二四’之位，只见萧遥原地下蹲，双手护头，抱头鼠窜般向左一滚，便又已躲过。

燕双飞连连挥掌，心中惊惧愈发甚重，只道萧遥第一次躲过是运气，可这接二连三均是躲过就全然不会是运气了，而且他每步走出，或蹲或跳，或腾挪或闪躲，均在自己所料不及之处，相好的后招也完全排不出用场，下一掌无法衔接，便又如第一掌般挥出，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萧遥此时更是叫苦不送，起初躲过燕双飞几掌还心觉好玩，可是现在不停使用‘逍遥步’躲过燕双飞几十掌，自己早已内力不济，速度渐慢，已然有些跟不上燕双飞的出掌速度。心中微凛，看那玲珑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急忙喊道：“姑娘！我坚持不了多久啦！你快点走！以后每年的今天别忘了给我烧些纸钱就是了！”

燕双飞见他躲闪自己掌刀的同时还不忘跟玲珑打情骂俏，火头更甚，手下也愈发快了起来。

玲珑一动不动，喊道：“我被点了穴道走不了啦。你轻功好，你快跑吧，他伤不了我的。”

萧遥这才知道原来从方才燕双飞双掌扶上玲珑双肩那刻，便已点了她的穴道，心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姑娘她跑不掉我也要死在这了，当真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一分心，脚下步子便乱了分寸，一个趔趄，燕双飞一腿横扫，将他踢倒，左足踏在他胸膛，笑道：“跑啊，你倒是跑啊。”

萧遥双眼直盯着燕双飞，怒道：“你杀了我罢，但求你杀我了后能放了这位姑娘。”

燕双飞化掌为指，顶在萧遥天庭，道：“没想到也是个痴情种子，也罢，我这就给你一个痛快的。”

玲珑叫道：“燕双飞，等等！”燕双飞道：“怎么？”玲珑道：“你知我的规矩的，你若是杀了他，除非将我也一并杀死，否则总有一定会杀了你给他报仇。”燕双飞一愣，笑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那我不动手，由你来罢。”

“你先解开我穴道。”玲珑说道。

燕双飞伸手在萧遥身上几处大穴伸指轻点，点住穴道，走去解开玲珑被点的穴道。

萧遥练过‘逍遥功’后，周身穴道尽皆百川归海，燕双飞这点穴的内力，却是尽数被萧遥导入贮藏。萧遥见燕双飞背朝自己，空门大开，心道机不可失，突的暴起，一拳向他后心打去。

这一变故始料未及，萧遥速度又是极快，便是燕双飞待其反应萧遥拳头已然及身，燕双飞一声猛喝，护体真气爆发，却觉护体真气不受控制的向萧遥拳中涌去，心中一凛，叫道：“饮血邪功。”收起内力，反手抓住萧遥右拳，反身一扭将其复压在身下，道：“鬼公子是你什么人萧遥手臂被反扭，直如断了一般疼的龇牙咧嘴，叫道：“什么鬼公子魔公子，我不认识。”燕双飞眼中惊疑不定，道：“不管你究竟认不认识鬼公子，你今天都必须要死了，若是不服，就到阎王殿去告我吧。”

看着玲珑，道：“该你动手了。”

玲珑点点头，复从袖中钻出了那条黑底紫纹小蛇，两颗黑豆似的小眼望着萧遥，口中嘶嘶得吐着信子，嘴中满是腥臭之味。游到萧遥身前，张口一嘴咬住了萧遥脖颈，萧遥丝毫不觉得疼痛，只觉眼前发黑，神智模糊，父母，大哥，子衿，师傅，玲珑，燕双飞等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渐行渐远，眼皮愈发沉重，仿佛身边的一切都离他远去了。

冬夜微凉，萧遥在梦中就好似呆在冰库里一般，一个哆嗦，颤巍巍的睁开眼来。

此时正值深夜，硕大的一轮弯月挂在屋顶瓦头，照的庭院如同白昼一般，想要起身，却手足僵硬，费了半天力，也仅仅是能够将小臂微微挪动，说要站起身来却是大大的不能。

脖子上被小蛇咬到的地方还有些微微生疼，心道：“玲珑的小蛇身有剧毒，却不知道我为何还活着。”又想到：“是了，听说人死之前都是有一刻的‘回光返照’，我现在定然是在‘回光返照’，待这一刻过去，我便当真要死了。”

萧遥侧身看看天上的明月，地上忒子有白日被玲珑丢到地上的菜肴，心中笑道：“老天蒙佑，临死之前还给我留下如此美食。”尽力伸手将地上的笋尖捡来一条，心道：“自古圣人便是美食配美酒。这临死前让我也豪迈一把。”

心中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心道：“我怀中还有师傅的一壶‘大梦千年’，美酒配佳肴，死也做一个开心鬼，饱死鬼。”

想到这儿，萧遥花了小半个时辰艰难的从怀中拿出装着‘大梦千年’的就葫芦，甫一开盖，酒香便铺天盖地的散布开来，萧遥虽不懂酒，也闻得出这比之寻常酒香了何止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