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长相思
萧遥直起身子,解百川指指面前的瑶琴,道:“今日便教你琴音的琴。”
“瑶琴本是五弦,外按金、木、水、火、土。五行,内按宫、商、角、徵、羽。五音,传说中是为凤凰来仪,伏羲取梧桐木所制,瑶琴原是五弦,后因周文王被囚于羡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后武王伐纣,前歌后舞,添弦一根,激烈发扬,谓之武弦。先是天、地、君、亲、师五弦,后加二弦,称为文武七弦琴。而琴音之琴,却为九弦,因为何故,却是我也不知了。”解百川随手弹拨,宫、商、角、徵、羽、文、武音色轮番响起,低沉如钟,高昂如锣,萧遥听着解释,识别五音,解百川接着道:“瑶琴有六忌,七不弹。六忌是指: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七不弹是指: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演奏时,将琴置于桌上,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弹奏技法甚多,琴音便掌握超过一千种技法,到了我这,却仅剩几十种指法。右手有抹、挑、勾、剔、打、摘、擘、托、轮、拨、剌、撮、锁、如一、滚、拂、双弹等,左手的上、下、进复、退复、吟、猱、罨、跪指、掏起、带起、爪起、撞等、牵、全扶、半扶、龊、间勾、转指、索铃等。”说着,弹出相应的音调,萧遥便觉一首优美至极的曲子般,听得痴迷,似懂非懂,接过琴弦,抹、挑、勾、剔、打、摘等指法随手拨弄,却也是有模有样。解百川见他所学甚快,悟性奇高,只觉欣慰。见天色不早,道:“今天便到这里吧,你随我来。”
萧遥随着解百川来到五座坟墓前,解百川道:“你既拜了我为师,便是拜了他五人为师。”萧遥福至心灵,拿起木柴在每座坟前插上三支,扣头道:“弟子萧遥叩见师傅!”
微风吹过,青烟邈邈,叶子莎莎的响起,“想必他们也很喜欢这小子呢。”解百川如是想到。
时间匆匆,转眼便过去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萧遥每日随师父天不亮便起身清扫屋子,每每看到阎王愁谷不生的屋子萧遥总是忿忿不平,问师父为何不干脆将这座木屋拆除一了百了,师父道,这间屋子便如同我一般随着时间老去,谁都会老,我是如此,谷不生也是如此,它提醒着我谷不生也会日渐衰老,终有一天会自行倒塌,那时我便如同目睹谷不生寿终正寝般,大仇得报。
萧遥知道这是师父无法出谷报仇想出来聊以慰藉,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那谷不生既然号称神医,那必定医术高明,养身有道,只怕便是师父仙去了,那谷不生依然会健健康康。
萧遥心道:“我今年一十六岁,即使师父看不到谷不生伏法,我也一定帮他看到!到时清明时节,便将这天也似的好消息告诉六位师父,想来他们在地下亦不会轻易放过他!”
每日清扫完屋子,萧遥便随解百川学习琴棋书画茶,其中书画萧遥本已是略知一二,经过这一月的临摹练习更是登得大雅之堂,每日仅剩温故练习而已。
茶艺入门甚是简单,没几日萧遥便能分辨出数十种不同茶种,便是对品茶的礼节,忌讳,均铭记在心。
与师父比试棋力也是每日学习之一,一月过去,由起初的让萧遥十字,降到了让其六子,虽只四子,差距不可谓不大。而萧遥的悟性之高,进步之快,也是让解百川啧啧称奇。
唯独瑶琴,萧遥心觉甚难,进步缓慢,对于其左手的、撮、锁、如一、滚、拂,右手的掏起、带起、爪起、撞等都掌握不好,不是拨弹成了轮,便是吟做成了揉,每每心下如此想到,手中弹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萧遥本是极有韧性,越是有难度的事就越是认真。
这一日,打扫完屋子便又开始练习琴曲《长相思》。相思如水,微波荡漾。弹奏着这《长相思》,萧遥心中浮现出了子衿的影子。从初次见面的活泼可人,到马腹中的娇羞可爱,甚至是那快要勒死自己的怨恨表情,现在想起也是充满着甜蜜。
“不知道子衿现在如何,可千万不要死!”萧遥心中念道。
心中有感,手下便弹的越发流畅起来,之前遇到的指法难题,此刻在不经意间全然消失,一曲行云流水,萧遥双眼望着远方高崖,口随手曲,吟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且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是西汉乐府音乐家李延年为李夫人所作之曲,萧遥此刻读起,心中却都是那俏丽的背影,终下定决心,双手按住琴弦,一曲《长相思》戛然而止。道:“师父,粗略一算,徒儿来到村中已然一月有余。徒儿离家之前曾与母亲有三章之约,其中便有二月初八大年前必须回家,正所谓人无信不立,此时距离归期已经接近,徒儿便想带您一道儿回去过年。”
萧遥心如明镜,要师父与它一同回去绝无可能,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说将出来。
解百川那永远睁不开的双眼异光闪动,道:“方才听你弹奏一曲《长相思》,已经颇有水准。回到了家,记得勤加练习,勿要懈怠了便是。”
萧遥听得意思,便是不与他一道儿回去,虽说早有料到,却还是不免心中酸楚,道:“师父!我知道无论徒儿说什么您都不会出得谷去!您且在这陪着五位师父!待徒儿回家叩拜父母!便回来陪您!”
解百川伸手摸摸萧遥的头发,厉声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成天憋在这谷内算得什么!方才听你弹奏《长相思》,吟那《北方有佳人》,心到意到。曲有情,才能感人,希望徒儿再回来时候,给师父我带个大胖小子!”
萧遥闻言面色一红,颇为不好意思道:“我还不知道她在哪!但我一定会寻找到她的!”
解百川大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复又正色接道:“此处实是一处凹地,四面都是山谷高崖,并无可行之路。”萧遥闻言大急,道:“那徒儿当如何出去?”
解百川道:“当年我们七人凭借轻功草绳才得以入谷,现在亦可用同样的方法回去。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便送得你出去。”
萧遥登登登连退三步,面色煞白,慌道:“那徒儿再当如何进来?”解百川笑道:“还进来干嘛!进来看我老头子的笑话吗?”
萧遥心中一万个不舍,心中盘算,待回到家中便立刻找大哥学一手漂亮的轻功,我只用来逃跑,和再见师父,不能伤人,便不算学武功了。等学好的轻功,便去找到子衿,我们二人一齐下得谷来,陪着师父颐养天年。又道:“万一我学不好轻功呢?恩,那便搓一条极长的绳索吊下谷来!”
谢百川见萧遥痴痴望着前方发呆,只倒他是不敢攀崖离开,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明日一早。”说到这里,微一哽咽:“我便送你上去。”
萧遥心中打定注意无论如何都要再下谷来陪着师父,便也不再多言,突的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儿一定会回来陪您的!”
翌日,萧遥与师父穿过密林,回到萧遥跌下的地方,那鬃毛狼的尸体不知被什么动物啃食,早已变成了一堆碎骨。
两人顺着斜坡爬上一段距离,斜坡越来越陡,解百川如履平地,一步便上的半尺有余,萧遥却是上气不接下气,肺中便似炸开了一样。回首下望,便似那日刚掉下崖般,震撼于谷中的壮丽风景。
站在万丈高崖前,见那高崖直进云端,解百川笑道:“当年下来的时候可没感觉会这么高呢。”
萧遥尚自扶着双膝气喘吁吁,结巴道:“是...是...是啊,可...可...高了。”
解百川一笑带过,拿出准备好的草绳,一端将萧遥腰,背绑紧在身前打出一个X。另一端握在在自己手里。眼中雾气升腾,道:“我们这便要上去了。”
萧遥抓紧草绳,满心悲伤,想要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想说些什么,憋了良久终是只发出了一个:“嗯”。
解百川不再多言,只见他单手抓住藤蔓,轻轻一带,便如平地起飞般腾起四五丈距离,随后抓住藤蔓,略一接力,又端的腾起一段,如此几次,直到草绳尽头这才停下,却已经攀到距萧遥十丈之外。萧遥来不及赞叹师父这神乎其技的轻功,便觉绳上一股巨力传来,不待反应,便似大鸟腾空般飞了上去。却见师父双足勾在崖壁藤蔓之上,双手来回拉扯,只交换三次便已将萧遥拉至相同位置。萧遥紧紧抓住崖边藤蔓缓缓上爬,解百川继续腾挪而上,每到草绳绷紧,便像提鸟儿般将萧遥提来,其间速度甚快。没多时,便已到了那救了萧遥一命的古松之旁。萧遥再见古松,心境却已是大不相同,喃喃道:“松树老爷子,当年你的祖先为秦始皇遮雨,被封为‘五大夫’,现在你又救了我,等他日我回得谷来,定将你迁下崖去,封为‘六大夫’,‘七大夫’,‘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