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七贤七仙
木屋内,仙人早已煮好了水,从瓦罐中取些茶叶,丢入陶壶,沸水冲之,顿时茶香四溢,直教满屋子都充斥着茶香味。萧遥出生世家,从小好茶也是没少喝的,只觉得或苦涩,或甘甜不一而足,却从未有过如此浓浓郁的茶香。仙人第一水倒过,倒入第二道水,接出一碗。
萧遥端起茶碗,浓郁的茶香更是扑鼻而来,揭开盖碗,只见淡绿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便像一颗颗小珠,生满纤细绒毛。萧遥从未见过,试喝一口,只觉满嘴清香,舌底生津。啧啧称奇,问道:“这时甚么茶叶,好生香甜。”仙人自顾自饮着,道:“这是茶痴白子易自己种植的茶树所结,却无甚名字。”今日墓碑之上,便也有这茶痴白子易,萧遥听出仙人话里满是落寞之意,受到感染,这满屋飘香的仙茶也好似没那么好喝了。
这一夜萧遥满脑子都在想白日棋局的破解之法,每每想到一招两招精妙的步法,便是在睡梦中亦拍手欢呼,但想到五六步后,却又会被仙人大军压境反杀至死。如此反复间情绪大起大落,第二日起床时分又已日上三竿,仙人早已不在屋中,萧遥捧些湖水洗了脸,便去七仙村找仙人。
果不其然,此时仙人怕是早已清扫过五间屋子,正坐在那九弦瑶琴前弹奏琴曲。
仙人手指微拨琴弦,空中便传来了叮叮咚咚的琴声,连接在一起,组成一曲,萧遥不懂曲,只觉得琴声悠扬,充满了孤寂愁苦之意,萧遥听得片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只觉得人生八苦,不过如是,却不如一首曲子来的深刻。
琴声戛然而止,仙人到:“你来啦。”此处萧遥离仙人尚且有三五十米之遥,却觉得声音便似在耳边响起般。萧遥伸出右臂抹开眼泪,朗声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仙人方才所奏之曲当真绕梁三日不绝,却不知是何名字?”仙人双手按琴,笑到:“这是一首极简单的《长相思》,与昔日琴音姑娘所奏,便如萤火皓月,不值一哂。”萧遥听得琴音二字,便知此人就是那五座墓碑之一的,‘绝音妙律-琴音’,道:“想来这位琴音前辈定是娴静脱俗,如花似玉的人儿。”仙人目光深邃,仿佛穿越时间回到了往昔,喃喃道:“是啊,那么温文尔雅的女子,她本不该死的。”萧遥心知又勾起了仙人的伤心事,忙道:“不知这瑶琴如何弹奏,仙人可否指点一二。”仙人收回目光,道:“你想学琴?”萧遥心到:“我若想从这出去,只怕是一定要这仙人相助。”随即顾左右而言他到:“这里琴棋书画茶五仙,每个都是真正的道中高人,外面那些教人的师傅,却是提鞋也不配了。”仙人笑道:“你是这七年来第一个踏入这里的人,想来那妙丹青的奇门封才阵也已失效,告诉你也无妨。”仙人示意萧遥坐上前来,陷入深深的回忆当中,道:“三十年前,江湖奇人士独一做了一本点评当今武林的奇书《武林通鉴》,此书中对各类武学,才艺巅峰之人都做了客观点评,其中便有棋艺第一人‘棋圣橘叟’,琴艺第一人‘绝音妙律琴音’,书法第一人‘妙笔生花邓书生’,画技第一人‘泼墨生辉妙丹青’,第一神医‘闫王愁谷不生’,茶艺第一人‘茶痴沈湘芸’和品酒第一人‘酒剑仙解百川’。他们相互钦佩却无缘一见,终有一日在士独一的引荐下,七人相聚于峨眉山金顶,这七人一见如故,常聚在一起讨论绝学,时间久了,均觉世间以无敌手,唯一的对手就是其他六人。于是七人决定,找一世外桃园,建立只有七人的桃源村,从此不问世事,潜心爱好。并约定七人相互教授自己所学,除非有人能同时学会七种技艺并击败本人,否则永不出谷。”说到这里,略一停顿,萧遥心道:“既是有七人入谷,这里除却仙人和五座坟碑,还有一人终是出去了。”忙道:“那是谁出去了呢?”仙人望了萧遥一眼,悠悠道:“世间学问无穷,人力毕竟有限。这七人都是各自领域的巅峰代表,纵然七人都天纵奇才,要同时学会七种技艺还要超越他师傅本人谈何容易。但七人都憋着一口气,谁都不肯认输,如此便在这谷中度过了二十年。”
“二十年!”萧遥惊道。
“恩,二十年。”仙人续道:“这二十年来,七人都没日夜的钻研其他六门技艺,却是将自己的技艺荒废了,最后变成了,自己能在某些领域胜过师傅,却在自己的领域败给徒弟,总之是谁都不能同时战胜其他六人。二十年后,大家都明白,如果规则不该,那七人此生无一人能出谷,但大家都生性随和,加之在此生活十年要真离开怕也不舍,便想不出便就不出了。可是有七人中却有一人不这么想。”萧遥疑惑道:“谁?”
仙人眼中平白升起了雾气,道:“神医,阎王愁谷不生,他不甘寂寞,在十年前的夜里偷偷离开,却被湖边抚琴的琴音发现,他行迹败露,生怕此事传出让他在江湖上抬不起头,便残忍的杀死了琴音。随后在隔日清早的粥中下毒,而我命不该绝,前日晚恰好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便没起来喝粥,他又潜入我房间妄图行刺与我,被我打走,从此不见下落。”
仙人说的淡然,似乎只当日常小事侃侃而谈,萧遥却听得惊心动魄,怒火中烧,心道:“世间竟会有如此恶人,只为了名声便可将朝夕相处十年的老友尽数毒杀,当真罪大恶极,猪狗不如!”又想到江湖中如此传奇的五人竟然都埋谷于这无人知晓的山谷中,当真造化弄人。
萧遥心中不忿,道:“那仙人为何不重回江湖将那衣冠禽兽绳之以法?”仙人笑道:“我何尝不想,当日我将五人的尸首埋在屋后,便出发寻找他的踪迹,奈何前后尝试了不下百余次,都会转回到村子里来。”见萧遥不解,复解释道:“当日我们七人进得山谷,为防止有无端仇家进入便由擅长阵法的妙丹青在四周种植树木,布置大石,开沟蓄湖,生生建成了一座硕大的奇门封才阵。在外面的人不但看不见村中房屋,而且即是进来也会莫名其妙的绕出去,里面的人也是如此。想那谷不生谋划良久,早已弄清出去之法。此时此刻已不知道在哪里逍遥自在,当时我真想就此一死了之了好。”
萧遥感同身受,想到如若自己的父母大哥被杀,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想想便是刻骨铭心。
萧遥心中说不出的难过,悲伤,突然开始同情这个孤寂的老人,十年间如一日,每天打扫五位老友的房屋,每日自己跟自己下棋便如橘叟,自弹自听便如琴音,临摹绘画种茶便如老友亲至,却唯独戒了自己酒剑仙的称号,当真催人泪下,感人肺腑。
不知不觉间,萧遥已经控制不住眼泪纵横,泣道:“酒剑仙前辈现在小子进来了,阵法已经没了,您可以去报仇了。”酒剑仙解百川闻言凄然一笑:“我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眼睛不如以前锐利,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了,报仇什么的,只怕要留给下辈子去做了。我现在只想陪着五位老友,小子你若有心,便在我百年之后将我安葬与五位老友旁,我便心满意足了。”萧遥心中直欲滴下血来,心道:“天理昭昭,却叫此等恶人逍遥法外,我饱读圣贤书却是为了什么,如若看到此种事,仍坐视不理,我萧遥枉称于人!”心下一横,突的跪到在地,连磕三个响头,道:“小子不才,愿认解前辈为师父,只求学的一招半式,出去手刃恶贼,为五位前辈报仇雪恨!”解百川也不阻挡,任由他扣完三个响头,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喜武学,我做不得你这师父。”萧遥如遭雷击,一时无言,却听解百川续道:“我们这些老头子的仇恨不应该让你这些年轻人来承担,我虽然不能做你武学的师父,但却能做你琴棋书画的师父,我想那五个老鬼也不想他们一身所学就此随我埋于沙土吧。”萧遥闻言喜不自胜,喊道:“师父!”心中却仍愤愤不平,想到:“学不到武功也好,待出去后找得爹爹告知此事,让他帮师父报仇!”
解百川笑道:“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