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来者不善
此时,那樊一驹头也不抬地道:“小姑娘真是急性子,我还能害你的马不成?其实这也正是我准备告诉你们二人的,食了我这药草之后会吃一时的苦头,于这个时候你们便要叫这汗血马饮水,饮了水苦痛自然而然地便会减轻消失。不过这状况在这三日之中会有多次反复,挺过了这三个日夜你这红马也便痊愈了。所以在这三天里你们恐怕也不会休息得好,对了,西边那间厢房是为你俩准备的,夜里你俩可以一人在马厩里守着一人在房里休息,如此轮流倒换。”
随即他打了个呵欠,接着道:“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也困了,就不陪你俩了。”
话音一落,转身便往里屋走去。而隋心和鹿晓也不敢耽误片刻,立马往后院的马厩奔去。
来到马厩,二人给三月饮了水,稍过片刻果真如樊一驹所说的那般,三月不再显得那么痛苦,站立起来。这时隋心才注意到这马厩的另一端还拴着一匹白马,看起来也是相当神骏。
此时隋心对鹿晓开口道:“师妹,我只顾着为三月心急却忘了咱们出来的时候未跟二掌门还有一众师兄弟们说。倘若真要在此待上三日,料想他们定会担心咱俩。不过,我自然不能将三月放任不管。我看还是如此为好,今夜我一人在此守着三月,你赶紧去房里休息,休息好了明天一早跟这樊校尉借来这匹白马返回胭脂山同他们说一声,这样才不至于让二掌门和师兄弟们替咱俩担心。”
鹿晓不假思索脱口道:“你不走我也不走,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俩又不是小孩子了。”
隋心假装生气道:“你这丫头就是任性,师兄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
鹿晓一笑道:“什么师兄,仗着比我年长两个月,便拿这个欺压我!我听你的还不成么,我明日便返回去同二掌门他们讲一声。不过,讲完了我立马便回这里来陪着你。还有,今天晚上我也要在这马厩里照顾三月,你休想赶我走!”
隋心只好苦笑了一声道:“真是怕了你这副伶牙俐齿,好吧,今晚咱俩一起在这里守着三月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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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一日冷似一日,更不用说是在这寒夜里半边露天的马厩之中了。
此刻隋心和鹿晓在这马厩的一角处用干柴燃了个火堆用于照明和取暖。
不过隋心还是担心小师妹着凉,解下身上的长袍,盖在她身上道:“今年江南的天气冷的比往年早了许多,听旁人说,这里好些年没有下雪了,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有。”
鹿晓道:“下雪好,下雪好,我便喜欢玩雪。”
隋心笑道:“那咱俩一块来向老天爷祈祷一下吧,说不定这个冬天还真会下雪。”
此时,鹿晓语气稍变道:“师兄,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同你讲过,你可知我为什么喜欢和你在一起?”
隋心没想到这丫头会说这些,脸微微一红道:“为什么?”
只听鹿晓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自从我失忆之后,我见到任何人都觉得他们是虚幻的,一点都不真实,甚至是见到爹爹的时候也不例外。可是,那天我第一次在胭脂山后山上见到你的时候,我当时便觉得你予我的感觉是真实的,你这个人是可以相信的,也是能够依靠的。这是我失忆至今唯一一次生出这种想法,你说是不是很奇妙?”
隋心听完这丫头此番话微微一愣,心想:“为何小师妹觉得我是这般实实在在的存在,我反倒总觉得她如同那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虚幻缥缈。难不成是因为相较之下,我更加害怕万一哪天突然就找不见她了?那怎么可能,隋心啊隋心,你当真是杞人忧天,小师妹绝不会说不见便一下子不见了!”
思量完这些,隋心笑了笑,仗着几分酒力朗声道:“只要是小师妹觉得我这自由散漫惯了的人可以相信和依靠,我便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鹿晓听闻此言紧紧握住他的双手,心中柔情无限,低声道:“师兄,等我恢复了往昔的记忆,咱们也一起去自由自在地浪迹天涯好不好?”
隋心立刻点点头连声道:“好,好。”此时这二人四目交接,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再讲话,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似乎也已完全感受不到这初冬夜晚的寒意。
突然,马厩之外的无尽黑暗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冷笑,只闻得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嘿嘿,好一对痴男怨女,令大爷我好生感动,好生感动。”
这说话之人说到最后这“好生感动”四个字的时候已是换成了一种做作的哭腔,他这声音虽不高,但是在这深夜中听起来异常的诡异刺耳。
此时隋心霍然起身,心中不由地一紧,他已经听辨出这说话之人就在这后院之中,而且距离这马厩并不远,或许只有六七丈的距离。
虽说马厩中燃着的火堆的光芒被马槽挡了一些并未透到院子里多少,但若是换作往常,如果有人来到隋心如此近身的地方,尤其还是在这四下静寂的深夜,他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仅仅是凭借自己的耳力估计也早已发觉来人了。
可是这次怎生丝毫没有觉察到!难道是因为今天担了半天那酒挑子太过疲倦?难道是因为今晚喝了太多的酒?亦或是因为方才同小师妹聊天的时候太专注?
随即,隋心自己便都已将适才这想到的种种原因都否定了。因为他心中已经明白自己之所以未发觉这人最重要的原由到底为何,那便是前来之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而且,从此人说话的语气中也能够听的出,来者显然充满了敌意。
隋心的脑袋里正迅速地琢磨着这些,忽然便听见鹿晓那丫头朝方才话音传来的方向大声道:“是谁在那里躲着?快些出来!”
只听那暗处之人紧接着又阴阳怪气地回道:“哎…吆,真是对不住两位了,本大爷不经意间扰了你们二人在此谈情说爱,当真是不识趣的紧。”
此时隋心对鹿晓低声道:“师妹,你留在此处看好三月,我去去就回。”
伴随着这话音,他的身形已经朝黑暗之中那说话之人的所在之处弹了出去。
眨眼间他便来到了那人近处,并且已经看见了此人的身影,却不想这人竟一言不发转身便跑。
如此这般一前一后,一追一逃,刹那功夫这二人已经纵身跃过这后院的院墙往那片梅树林里奔去。
这个时候,隋心已经隐约观察到前面奔逃的这人身形很是魁梧,应该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但是此人轻功身法却是一流。
直到二人往梅林深处又奔出将近一里路,隋心这才追上这身形魁梧的“汉子”,只见他一纵身便跃到这“汉子”的身前拦住了其去路。
而此时这“汉子”也不由分说,一掌便往隋心的面门上击来。手掌未及,掌风便已先至,足见此人出手之犀利。
夜色中,隋心虽看不清此人貌相但依旧隐约瞥见这“汉子”腰间还别着把刀剑之类的兵刃,所以他手中这把长剑也不急着出鞘,一扬胳膊便也伸出右手往那人击出的右掌上格去。他的手刚碰到那“汉子”的右手,手型一变,五根手指忽然搭在了那人的腕子上,随即他稍一发力将那人的手腕由下往上一反拧。便听得那“汉子”疼得轻呼了一声,也顾不上这只被隋心擒住的右手腕,便欲伸左手去取腰中挎着的兵刃。不过隋心自然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只见此时隋心松开了那“汉子”的手腕,快速下蹲一招扫堂腿便将这人扫翻在地。
他望着重重摔在地上这人,心中纳闷怎么这么魁梧的“汉子”手腕竟如此纤细。他刚想开口问这人究竟是谁意欲何为,忽然一个念头在他的脑袋里一闪而过。这念头一闪不要紧,隋心瞬间便已惊出了一身冷汗,道了句:“不好”,也不再理会躺倒在地的那“汉子”,转身便往来处奔去。
片刻,隋心便已经返回到了樊一驹后院的马厩跟前。
此时,借着那火堆的光亮,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正一手牵扯着三月的缰绳从马厩中往外走。三月平日里性子较野只容隋心和鹿晓靠近乘坐,不曾想眼下竟未对这白衣人产生强烈的抗拒,只是极不情愿地往前一下一下地挪动着四只马蹄。
不过那白衣青年丝毫不理会这些,依旧强拖着三月往前走出了马厩。一边走还一边说道:“小三月,你认不出我了?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地跟我走便是!”
这白衣人讲话的声音一出,音调尖锐刺耳,原来他才是方才隐蔽在夜色之中对隋心和鹿晓出言不逊的那个人。
由此可见,一切果真正如隋心所料,方才那个在梅林中被他一招扫堂腿放倒的身材魁梧之人并非是一开始在马厩外开口说话之人,而是此人的同伙,他引开隋心出了院子前去那梅林便是为了好让这白衣青年偷走三月,使的正是那调虎离山的计谋!
此时,那白衣人还在这么生拉硬拽着三月,不过他一抬头便瞥见了已经返回来的隋心。这二人一时便在这马厩前僵持住了。
隋心这时也已经看清了这白衣人的面相,只见这人的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身材颇高,生了一张尖嘴嘬腮的面孔,但是双眉斜飞,两只眼睛却颇为犀利有神。而且,他也正在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看。
隋心开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三月?”
只听这白衣少年冷笑一声道:“你这么快便返回来了,青竹当真是个废物。至于三月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本大爷!这马本来早就理应属于大爷我,不仅是它,当年这小红马的母亲也本应是我的坐骑。可是我爹那老糊涂非得把它送予沈流年那小子,我哪一点比不上他!我又有哪一点不比他强!”
这个时候隋心已经将四周环视了一圈,但是并未瞧见鹿晓,他脱口道:“我师妹在何处?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跟我大哥还有三月有什么渊源,倘若你胆敢伤我小师妹一根头发,我今日便要你的命!”
那白衣少年听了隋心这番话又是嘿嘿一笑,道:“哎吆,好大的口气,我真的好生害怕。你小子不就是沈流年那家伙的结拜弟弟么,他故意让你几分你还真当自己剑术多么高明!大爷我今天便让你见识见识狼牙会真正可怕的地方。咦,对了,你尽管放心,你那小师妹只不过是被我打晕了,此时正躺在这马厩里。话说回来,她生的还真漂亮,嘿嘿,可惜本大爷眼下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要不然……”
这白衣少年依然还立在那里兀自这般絮絮叨叨地说着,隋心往马厩中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小师妹果真晕倒在马槽后方的地面上。
霎时之间,隋心只觉得自己这只握住剑鞘的左手也已因为愤怒而轻微地颤抖起来。他已然失去冷静,当然,他非常明白失去冷静乃剑客的大忌,而且他也很清楚眼下是练剑以来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出手一剑失去了绝对的自信。不过,隋心已经顾不了这么多,因为他绝不能容忍这人在言语中如此轻薄小师妹,更不能容忍这人出手伤了小师妹。
一道白光划亮黑夜,隋心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与此同时,那白衣少年的长剑也出手了。
剑光转瞬即逝,当两柄长剑都已经重新归入剑鞘中的时候,这两个人也已经错身而过,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朝相反的两个方向缓步走去。
此时,隋心经过三月身旁又径直朝马厩中走了四五步,小师妹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他的右手也已经朝小师妹伸出。
可是,就在这个关头,火光照耀之下,只见隋心胸前的衣衫上渐渐绽开了一片血渍,忽然之间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便栽倒在距离鹿晓不远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