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败一剑

隋心缓缓地睁开眼睛,

鹿晓的面容在他的眼前渐渐清晰,他忽的一下坐起身来,顾不上看一眼自己胸前包扎着的剑伤,脱口道:“小师妹,你没事吧?”

只见鹿晓双眼红肿,看见隋心终于醒来眼泪又簌簌地流下,抽噎着道:“隋心,你可醒了,只吓得我……吓得我……”这丫头说着说着竟再次泣不成声。

隋心眼见鹿晓毫发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他稍微活动了下身子,微笑着道:“小师妹你看,我这不是也挺好的么,我只不过是划破了点皮肉,没什么大碍。”

直到他道完这句话,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坐在一间屋子里的一张木床之上,床上的被褥上也沾有不少血迹。除了鹿晓,那樊一驹也直着身子坐在这木床边摆放的一张藤椅上,关切地看着自己。而自己的那柄长剑也正平放在屋子中央的八仙桌上。

此时,隋心见窗外天色已是大亮又开口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鹿晓还坐在床边兀自抽泣着,樊一驹起身言道:“小兄弟,现在刚刚过了午时,你啊,已经昏睡了六七个时辰了。”

隋心听完用手将额前的头发往后抚了抚,他眉头微微一皱,努力地回忆着昨夜在后院中发生的一切。

但是无论怎么用力回想,他的记忆也只是到了栽倒在小师妹跟前那一刻戛然而止。

隋心心中很是诧异,从眼前的情形来看,他昨夜里和那白衣少年那一剑的比拼中显然是败了,可是为什么自己这条命此刻还留着?此外,当时小师妹已经晕倒在马厩中,可现在为何也是毫发无损的坐在这里?

他扬手轻轻地握着鹿晓的肩头道:“师妹,你还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么?”

这个时候这丫头终于止住了抽泣,抬头道:“那时候你…你前头追出去不久,便又来了一个着白衣的男人来抢夺三月,我上前阻着他,却不曾想没几招,后颈上就中了他一掌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我只觉一人摇晃我的肩膀这才醒转过来,原来正是樊校尉将我唤醒的。再后来我一抬头便看见卧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你……”

她话音刚落,那樊一驹也走过来道:“不错,是我发现你们二位倒在马厩中,不过你这两个娃娃要谢的话还得谢后院中的那两匹马,哈哈,要不是你们那‘三月’还有我这‘白无常’极力的嘶鸣,我喝了这些酒压根就不会醒过来。我若醒不过来,自然也没办法及时赶到后院将那两个偷马贼吓跑!”

隋心听闻樊一驹这番话脱口道:“隋心跟师妹谢过阁下救命之恩。还请问阁下当时确实看到有两个偷马人?而且还将这两人吓跑了?”

樊一驹道:“正是,我赶到后院的时候抬眼便看见了那两个人,其中一人手中似乎还端着把弯刀,当时我还担心自己打不过他们,却不曾想这俩人胆子更小,见了我翻墙便逃!唉,我看你俩都携着长剑,还道你俩剑术很是厉害,没想到武功竟如此稀松平常,连那偷马贼都打不过。”

鹿晓开口便欲辩驳,这个时候隋心轻轻一碰她的手背抢先道:“阁下说的是,我跟师妹的武功往后还需勤加练习。”

不过他随即暗自苦笑了一声,心中也更加的疑惑:“这樊校尉自然是不会说假话,既然是有两个‘偷马贼’,那便是说那个在梅林中被自己用腿扫翻的白衣人的同伙当时也返回来了。不过如此一来便更加奇怪了,于当时那个关头,自己和师妹都已昏迷,那两个人若是想对付赶过来的不懂武功的樊校尉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对付了樊校尉之后再来杀了自己跟师妹亦或是把三月夺走也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是为何反而要逃走?”

隋心思量了半晌,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猛然间他回想起昨晚上那白衣少年曾在话语中多次提到沈大哥的名字,又说三月本应属于自己所有,并且还说要他见识见识狼牙会的厉害。隋心心中说道:“莫非这白衣少年和那人高马大的‘汉子’跟大哥一样都是狼牙会的人?”

片刻,隋心的心绪再次回到一开始自己的那个疑惑中:“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那两个人没有对自己和师妹不利?”不过此时的这番思量中,比较起方才来,隋心已是多了几分后怕,他并不怕自己遇险,而是怕小师妹万一有什么不测。

如此这般,他越想越怕,越想越自责这出手一剑竟然失了手,越想越恨自己怎么连小师妹都保护不好。他倒不担心自身安危,只是一心在想倘若此次小师妹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如何是好。

此时,隋心认定这次输了剑招定是由于平日里太过于松散,疏忽了练习剑法。他不禁回想起四个多月前跟沈流年的那番对话,心中叹道:“大哥说的没错,现实总是比理想残酷,我的剑如果不变的更快根本保护不了我所珍视的人。”随即他暗暗下定决心:“隋心啊隋心,你以后不能再只是嘴上说说,也不能依旧如此过于悠闲散漫了。这出手一剑还需要想法子变得更快,那样你才能坚持自己追寻的自由,才不至于失去亲人、朋友还有小师妹……”

那么,昨晚发生的一切当真如隋心所猜想的这般?他的那出手一剑真的败了么?

要想知道答案,还得再说回昨天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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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隋心晕倒在马厩中的同时,那人高马大的“汉子”便返回来了。

这“汉子”翻墙入了后院,来到马厩前先看了看立在那里的白衣少年,又看了看晕倒在马厩中的隋心和鹿晓,这才长出一口气,对那白衣少年开口道:“公子爷,您没事便好,想不到那个叫隋心的少年腿脚功夫也颇为了得,我当真不是他的对手,还好任凭他再厉害也始终不是您的对手。”

“他”这一开口不要紧,只听嗓音婉转,发出的竟是娇滴滴的女子声音。这个时候再借着火堆的光亮往这人脸上仔细瞧去,果不其然,她哪里是什么“汉子”!而是一个长相并不丑的女子,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只是身架极为高大,比寻常的男子还显得魁梧。

便在这女子说话的间隙,三月还有樊一驹那匹神俊的白马都来到隋心和鹿晓前面前蹄腾空高声嘶鸣起来,似乎是在保护晕倒在地上的这二人。

而此时这高大的女子也已将腰中的弯刀取了出来,她正欲往马厩方向走去,只听那白衣少年开口讲话了,他只道了一个字:“走!”

这女子略显诧异,转头看了看她口中的“公子爷”,只见这“公子爷”头也不回一下,依然直挺挺地立在原地。

她心中不解,脱口道:“公子爷,我见这两个人都还有气息,难道就这么放了他们?咱们连三月也不要了?”

此时又听见那白衣少年依旧头也不回地道了句:“你不想听我的话?”

那女子微微一怔,躬身道:“奴婢不敢。”说完这句,她一句话也不再多讲便跟在那白衣少年身后跃过墙头出了院子。

恰逢此时,樊一驹也闻见动静来到后院中,他看见此处情景还以为是自己将这两个“偷马贼”吓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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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功夫,白衣少年和那身形高大的女子已进了那片梅树林,往前还没走出几步远,突然,那白衣少年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上,随即嘴上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那女子大惊失色,一个箭步上前便将这白衣少年抱于怀里,失声道:“公子爷,您这是怎么了?”

那白衣少年双目紧闭嘴唇微颤已是说不出话,这身形高大的女子见他胸前的衣衫上有一道剑痕,连忙将那衣衫解开。此刻,借着微弱的星光,只见这少年外衣之内还贴身着了件金丝护甲,而那金丝护甲同样的位置上竟也有一道剑痕。随即这女子又将少年的护甲褪了下来,这才发现他的胸前有一道颇深的剑伤,皮肉都已外翻,鲜血也已涌出,但是方才由于伤口处一直被这金丝甲紧紧束缚着,鲜血这才没有流淌到外面沾染到他的外衣。

显然,此时这身形高大的女子已是吓坏了,她先是伸手点了白衣少年前胸伤口四周的几处穴道,接着手忙脚乱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五六粒药丸喂入这少年口中,然后又将一种膏剂在其长长的伤口上厚厚地涂抹了一层,这才稍作镇定,将这少年抱与怀中,眼睛一眨都不眨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约莫过了近半个时辰,这白衣少年终于醒转了。

那身形高大的女子也终于放下心来,带着哭腔道:“公子爷放心,幸亏您穿了大当家给的金丝甲,这才没有大碍,不过怎么也得静养上一个多月,奴婢这就带您回庐山,等伤好了咱再下山寻那青冥剑。”

白衣少年一皱眉,怒道:“狗屁金丝甲,我宁可死了也不欠那老糊涂的人情!”

他道完这句,由于用力过猛,伤口剧痛,身子又是一阵痉挛。

这高大的女子见此连忙道:“公子爷莫生气,奴婢说错话了,当真该死,该死。”

此时,这白衣少年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墨色的天空,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手明明已经颤抖了,可为什么他的这一剑还能这么快……”

*****

话再说回眼下,

隋心已经可以下床慢些走动了,他果真伤的并不重。

其实昨晚隋心并非是因为剑伤才晕倒的,而是因为他白日里就已经相当疲倦,晚饭时候又陪樊一驹饮了不少酒,而后又在梅树林惊出一身冷汗,身体本就颇为虚弱。而且那个时候他的出手一剑又是凝聚了他的全部精神,最主要的还是眼见自己受伤极为担心保护不了小师妹,这才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当时竟然也没有发觉自己的出手一剑已经将那白衣少年重伤了。

此时此刻,鹿晓眼见隋心恢复的这么快心中大喜,但又怕他过于逞强,开口道:“师兄,三月病了,你又伤了,这次你俩便一起在此好生休养几天吧。”

立在一旁的樊一驹也接着道:“尽管在我这里养伤,想住几日便住几日,话说回来昨晚若不是二位,估计我那‘白无常’也被那俩盗马贼给偷了去。”

他直到现在还当那俩人是来偷马的,隋心跟鹿晓同时一笑,也不跟他过多解释。

片刻鹿晓对那樊一驹道:“樊校尉,您好歹也是在朝廷里做过官的,怎么给这么俊俏的白马起了个这么古怪的名字!什么黑无常,白无常的!难听死了。”

樊一驹一笑道:“喔?哈哈,既然觉得难听换一个便是,那么你这丫头倒是给这小母马想一个好听的名字呀!”

鹿晓脱口道:“原来还是匹小母马,竟生的如此骏美。它啊简直比我们天山上的雪还要白,倘若再一奔驰起来……嗯,对了,那么……那么便叫它‘飞雪’,你们说这名字如何。”

樊一驹和隋心都笑着说道:“这名字好,比那‘白无常’妙多了。”

又过了半晌,隋心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对鹿晓道:“小师妹,我差点又忘了,你现在得返回胭脂山给二掌门和师兄弟们说一声,省的他们替咱们担心。”

鹿晓道:“我不去,这一去一回又要大半天,谁来照顾你和三月!”

隋心一笑道:“我已没什么要紧,这里不是还有樊校尉么。”

鹿晓道:“我就是不去,我才不放心!我若走了,昨晚上那白衣人再返回来怎么办。”

隋心道:“放心,那人说有要事办,他一时半会绝不会再回来抢三月。况且……况且我都伤在那人剑下,你自然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鹿晓道:“那我就更不能去了,不是他的对手又怎么了,即便是要死我也跟你死一起。”

隋心这人已是颇为任性妄为,不曾想鹿晓这丫头的性子竟然连他也毫无办法,既不能完全顺从,又无法叫人生气,当真是哭笑不得。

就在两人兀自这般“激烈争吵”之时,只听见门外一人高声喊道“吵什么吵!你们两个都不必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