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只身救险

不管他是何时来的,更不管他来自何处,

毕竟他来了,而且已经听见了方才庙宇内所有人的对话。

月光洒落,只见他一身青布衣衫,身形略瘦但很是挺拔,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亮而锐利,透出一种剑锋般的光芒。

不错,隋心毕竟来了!

此时,柴金海也看清了来人的长相,他勉强恢复了镇定,开口道:“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这柴堂主道完这两句话之后自觉自己所发之问简直就是多余的,因为这名为隋心的少年不管是怎么来的,毕竟已经来了,而且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这少年绝不会与自己为伍。

突然,他兀自向身侧的泰山三雄使了个眼色,

那三人立马转过身去抽出手中长剑分别架在了绑缚在柱子上的关商月、聂长风、秦怀岭的脖子上。

这柴金海也反手持剑将利刃架于柳大掌门的咽喉处,然后冲隋心冷笑一声道:“小子,你一个人来的?”

隋心道:“不错,我一个人来的。”

柴金海又道:“那你可真不该来,你既救不了这几位自己也会命丧于此,可惜,实在可惜。”

隋心一笑,道:“堂主,你也很可惜。”

柴金海道:“哈哈,我有什么可惜的?”

隋心冷冷地道:“可惜你没见过我认真起来是如何使剑。”

柴金海明白隋心的意思是说平日大家一起练剑的时候并未用全力,此时他端详着立于门口的这少年,回想起那流传于江州城的关于其和沈流年一战的传闻,额头上竟有冷汗冒出。他强挤出一丝笑容,略一提高嗓门道:“小子我劝你还是别乱来,赶紧将你手中的长剑丢到地上,你若妄动一下我便叫这四人马上脑袋落地。”

泰山三雄中的那矮胖子见状粗声说道:“柴堂主,就来了一个人咱们慌个什么慌,话说回来,这小子究竟是谁?”

柴金海低声道:“我手下的驭剑门的门人。”

那泰山三雄听闻此话,一同大笑着嚷嚷道:“我们还道是谁呢,说到底还是你徒弟呢,那还怕他做什么!”

此时三雄中身材壮硕的那人接着道:“你们说我们眼下这般地要挟这后生晚辈也忒丢人现眼了吧,如此兴师动众地作甚!让我前去取了他的小命便是了,稍后咱们再一同逼问这剑谱的下落。”

他话锋一转,回头看着身后绑在柱子上的聂长风又道:“对了,依我看这位聂堂主留着也没啥用了,早晚都得杀,不如先用他的血祭一下我手中的这把剑!”

话音一落,他便欲先用手中这把长剑割断聂长风的咽喉再前去取了门口这青衫少年的性命。

可是,就在此时他突然发觉自己这整条右臂竟连半分都动弹不得。

他低头一瞧瞬间脸色大变,因为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有一柄长剑已经从自己右肩的锁骨下方刺入,又从背后的琵琶骨贯穿而出,最后死死钉入身后的暗红色的圆柱子里,剑锋距离绑在这柱子上的聂长风的身体只有一两寸的间距。

而长剑的另一端此刻正是握在隋心手中。

这柄剑实在太快了,快得匪夷所思,快得超越常理,以至于这身材粗犷的汉子一时之间竟没觉出疼痛。

此时他的脑袋里只充斥着三个字:“不可能”、“不可能”……

没错,的确是不可能,

方才这青衫少年距离他少说也有五六丈远,怎么可能眨眼之间便闪身过来并且一剑就刺穿了自己的肩胛?

当然,这粗犷的汉子认为这绝无可能是情有可原的,谁叫他还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隋心的出手一剑。

此外,他也绝不会知道这江湖上还有一种无比迅疾的轻功身法唤作“瞬雷转”。

并且,他更不会知晓隋心已经将这“瞬雷转”练到了“四闪身”的境界。

除却他,泰山三雄中的其余二人还有柴金海也怔了一下。就在这一怔之间,隋心便施展出了“瞬雷转”的另外三个闪身。

这身法之迅疾,放眼望去,仿佛在这破庙的殿堂之中立时出现了三个隋心。其中有两个隋心用左手中的剑鞘戳中了泰山三雄中那瘦子和矮胖子前胸的神封穴。还有一个隋心飞起一脚将柴金海踢了个筋斗,远远地飞了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才听闻柴堂主和泰山三雄四个人齐声惨叫一声“哎吆!”

细细一瞧,三雄中那粗犷的汉子被长剑贯穿了肩膀钉在殿角的柱子上自然是苦不堪言,但另外一个矮胖子和瘦子被隋心重手戳中了神封穴四肢酸软瘫倒在地上的滋味也绝好不到哪里去。

当然,最狼狈的还要属那柴大堂主,他被隋心这一脚踢得是眼冒金星、连滚带爬,径直飞出去数丈远。

此时,隋心已经定住身形,他不做停顿转身便依次解开束缚着柳大掌门和另外三位堂主的绳子,并将他们稳稳搀扶着盘坐于地上。

柳逍柳大掌门这才开口道:“隋心,你来了。”

隋心一叩首道:“弟子来的迟了。”

柳逍道:“不,你来的刚刚好。老夫方才怕扰你出手,一句话都未讲,但你这身法快剑更快,看来的确是老夫多虑了……”

这句话还未说完,他便咳嗽起来。由此可见,方才大掌门一直强忍着毒侵之苦,然而实际上他被这千蜂散害的也并不轻。

隋心又转头看了看其他三位堂主,他们都紧闭双目一言不发兀自忍痛调理着内息。

隋心脱口道:“大掌门,这千蜂散的毒如何解?”

突然,一声怪笑从身后传来。隋心转过身去,只见那柴堂主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捡起地上的长剑,接着又道:“想要这千蜂散的解药啊!小子,那你先告诉我方才使得是什么邪术?快些拿起剑与我再过两招,我就不信了,我这个近水堂的堂主连你都比……”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发现隋心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而且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个坚硬冰冷的拳头便已经打到了他的脸上。

这柴金海只觉得这实在是天崩地裂般的一击,以至于第二拳到来的时候他竟没有感觉到。

过了良久,柴金海才醒转过来,他这才感觉自己的脸上仿佛正刺着一万根钢针,那疼痛不只深入他的骨髓,还有他的脑髓。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丝毫感觉不到上面还有嘴唇、牙齿甚至鼻子的存在。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恐惧,一种令人疯狂崩溃的恐惧,他失声喊道:“别打我,别打我,我把解药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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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殿角处两根暗红色的柱子上绑缚着的人已经换成了柴金海和泰山三雄四个人。

而柳逍柳大掌门和其余三位堂主聂长风、关商月、秦怀岭已经服用了解药,又经过半个时辰的调理已然恢复了七八成。

其间,隋心已经将自己因受人所托去往晋阳城寻人这才路过黎济寨并凑巧撞破了柴堂主的阴谋,以及临行之前耿二掌门将《月光剑谱》之事已告知与他这些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讲与了大掌门跟其他堂主听。

聂长风、关商月、秦怀岭三位堂主虽说方才没有亲眼得见,但此时已经听大掌门讲了是隋心救了他们一众人,纷纷起身向隋心言谢,隋心一个晚辈哪里受得住,一一躬身回礼。

就在这时,只听那被绑缚着的柴金海冷冷地道:“成王败寇,我柴某人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隋心走上前去,轻叹了一口气,道:“堂主,倘若眼下外人听闻你这番言论,也许还会当你是条汉子。但他们哪里知道,你出卖了朋友一次,便会出卖朋友第二次。这泰山三雄能同你一起做这勾当,想必也和你有过命的交情,但是岂料你连这三个人也要加害。”

柴金海听了隋心这话,脸色一变,失声道:“你……你瞎胡说什么!”

泰山三雄也齐声道:“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隋心不再多说话,转身将放于地上的那份方才柴金海打包带回来的食物拿到他的面前道:“堂主,这饼子和牛肉你可敢吃?”

柴金海的脸色更难看了,支支吾吾道:“这……这……”

此时,只听那泰山三雄中那矮胖子粗声骂道:“柴金海,你这狗东西,枉咱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你他娘的连我们都害。”

那瘦子也接着道:“柴二哥,在剑术上你从小就比我们天分高,当年你若不走咱们就是泰山四兄弟了,你……你今日为何要我们三人的命?”

这柴金海眼见纸已是包不住火,冷冷地道:“说实话,自打当时从柳逍的身上也没能将剑谱搜出来的那一刻起,你们便注定要死在这里了。因为那一刻,我便已知道我们绝无可能将《月光剑谱》拿到手,所以我必须要保全我自己,然后将杀人夺谱一事嫁祸于你们……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这番话刚说完,泰山三雄中那身形粗犷的汉子高声哭道:“两位哥哥,我好悔啊,咱们泰山三雄扶危济困、行侠仗义了半辈子,却一时被这狗屁剑谱给蒙蔽了双眼,几十年的侠名毁于一旦,自此再也没脸在江湖上混了。”

话音乍落,只见一缕鲜血便从他嘴角处溢了出来,随即他头颅往身侧一偏便没了呼吸,原来这人竟生生咬断自己口中的舌头毙命于此。

那瘦子眼见自己兄弟死在自己跟前仰头大哭,口中也叹道:“我也后悔了,修道难,为魔易,千年修道不及一夜成魔。老三,我也随你去也。”说完这句竟也咬舌自尽。

此刻,三雄中最后那位矮胖之人面容却平静的多,他淡淡地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只愿我们去了之后诸位大侠能够大人不计小人过莫将我们今日做的丑事宣扬出去,多谢。”

隋心听闻此话料他也想寻短见,一个箭步便欲上前阻止。可惜为时已晚,这矮胖之人去意已决,使尽全力将舌头咬断,鲜血已经自他的口中喷涌而出,哪里还会有救!

惨白的月光之下,这泰山三雄的三具尸体显得既可怖又可悲。这便是《月光剑谱》的邪性,不知不觉间它已经开始为这个江湖带来血腥之气。说实话,这剑谱当真如同它的名字“月光”一般,映照出了每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歪心邪念。不错,可怕的并非剑谱,而是这些人的人心。

此时,柳逍朝被绑缚着的柴金海说道:“金海,事已至此,想必你也再没什么可狡辩的。剑谱勾起了你的野心,野心又将你带向深渊,这谁都怨不得。欺师灭祖、残害同门、有违道义,你犯下的这每一条门规都可治你死罪。你临死前还有要说的么?”

柴金海缓缓闭上双目,沉默不语。

柳大掌门转身又对隋心道:“隋心小徒,今日之事你功不可没,从现在开始近水堂的堂主之位便由你担任。”

隋心一惊,脱口道:“万万不行,我可不做这堂主。”

柳逍绝没想到这少年会如此干脆地拒绝,更不知道这少年平日里自由散漫惯了,别说是近水堂的堂主,便给他驭剑门的掌门他也定不会做。

柳逍眉头一皱,道:“你既然有这本事,自然便要承担更重的担子,如此推脱岂是英雄侠士所为。本门正是用人之际,其他三位堂主对我这决定也自然没有异议。”

此言一毕,聂长风、关商月、秦怀岭一众人齐声称是。隋心心中一叹,想到半年前大掌门好心将自己收入驭剑门也算有恩于自己,自己再推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便先张口答应了,但心中还是不由地盘算着今后如何将这堂主的位子再交出去。

柳逍面色这才好看了些,笑道:“恩,这才是大英雄所为。”

随即他又看了看柴金海道:“金海,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么便要按门规论处了,秦堂主……”

原来这遥山堂堂主秦怀岭便是驭剑门中负责执行门规刑条的,此时大掌门唤他过来自然是要将柴金海依门规处死了。

突然,隋心道:“大掌门,这柴金海利欲熏心,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不假,可是他毕竟没有真正的亲手杀害一人,都被我阻住了。何况他自本门创立之前便随两位掌门立下不少功劳,那么可否饶他不死,带回胭脂山上关押?”

秦怀岭冷一笑道:“不曾想隋堂主竟有这妇人之仁。若是人人追论旧功,那么什么门规便都可违犯了。门规便是门规,他实属罪有应得,没什么可求情的。”

隋心明白秦怀岭所说不无道理,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不过他适才见了泰山三雄毙命于此,场面惨烈,实在不愿再有杀戮,这才对柴堂主起了恻隐之心。

这时柴金海朝隋心笑了笑道:“多谢隋堂主一番好意,在下今日咎由自取,唯有以死谢罪,没什么冤屈的。可是在下夫人走得早,还有一个十岁小儿尚在咱们近水堂下练剑……”

说到此处,他稍一哽咽,竟不再继续说下去。隋心已明白他是挂念幼子,朗声道:“只要有我在,绝不会有人欺负他。”

柴金海听完隋心这句话连连点头,随后大笑一声,猛地一仰头便用后脑向柱子上用力撞去,他本来便受了伤,如此一撞,也立时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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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心已经躺在了客栈的硬床上,

他虽说十分疲倦,但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

方才他与柳大掌门还有其他三位堂主已经将柴金海和泰山三雄的尸身都安葬了,然后便兀自返回到这村口的客栈里。

明日一早他将由此西去前往晋阳城,而大掌门他们几人在破庙中歇息一晚明早将北去赶往天京城。

已是四更天,隋心还是睡不着,他的脑海中总是闪现出柴堂主以及泰山三雄的死状,虽说这几人咎由自取,但他还是不由地为这些人的死感到惋惜。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如此痛恨死亡,也痛恨杀人。他想到马上便要到了那晋阳城了,若是见到那上官楚河,会不会也一时心软下不去手?不过霎时之间,他又想起这上官楚河竟然连年幼的孩子都不放过,不由打了两个寒噤,心想即便是佛祖也不光有好生之德,还有那除魔卫道之义,何况这上官楚河毫无人性残忍至极,那见了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然是拔剑便杀!

想通了这一节,心情略微舒畅,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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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巳时刚过。

隋心跟三月终于来到了晋阳城。

他入了城门,漫步在这宽阔的街道之上。

放眼望去,只见此城占地甚广,比江州城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建筑宏伟,佛寺众多。此外,街市上人流熙熙攘攘,百业兴旺,一派繁荣景象。

隋心未做停歇,徘徊了一圈之后,便寻了城中一家生意最好的酒楼走了进去,刚一坐下,他便招呼店家道:“我要最好的酒,还有最好的客房,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劳烦你一件事。”

店家见这少年器宇非凡,自然不敢怠慢,笑脸相迎道:“客官无需客气,尽管吩咐便是。”

隋心道:“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这晋阳城中有个名字叫做上官楚河的男人,你可听过?”

话音一落,只见这店家愣了愣,接着笑道:“这位客官,我听您的口音,应该不是咱们本地人吧。看来这晋阳城的上官楚河上官公子当真是有名气,没想到连您也听说过!”

说实话,隋心对于找到这上官楚河已经不抱多少希望,他也觉得很有可能是李厚夫妇怕自己犯险编造了这个名字。可是眼下听闻此言不曾想这人竟然真的在晋阳城中,他失声道:“那么说当真有这上官楚河?你认识此人?”

店家抬手一指这酒楼的门口,开口道:“何止认识,这上官公子刚刚从咱这大门口经过。”

隋心一怔,随即左手持剑骤然起身,急忙道:“那他往哪个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