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光剑谱
尚不及一个时辰,叶蓝川便醉了,
他随手抛给店小二一锭银子就踉跄而出。
此时,邻桌一位刚刚进来没多久的五十岁左右的文弱中年男人起身坐在了方才叶蓝川所坐的位子上。
这中年人坐下之后用右手轻轻地将桌上叶蓝川喝酒用的海碗往前推了一下,只见适才位于碗底的木桌面上刻着几行蝇头小字。
这人看完嘴角微微一扬,右手大拇指稍一发力便把桌面上这些小字给抹掉了。
他招呼店家结了酒钱也走出了这小酒馆,此刻门外立马迎上来两个大汉,其中一个还迅速地为这文弱书生模样的男人撑起了雨伞。
但见这两个彪形大汉孔武有力,但步法又相当轻盈,一看便知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时这两个汉子躬身齐声道:“老爷,有何吩咐?”
只听那文弱中年人悠悠地道:“咱们来这江州城也有四五日了,不曾想这晚秋时节的气候也不比咱们齐阳城宜人,那咱们即刻动身,先去天京,再回齐阳。”
话说叶蓝川奔将出去以后,一路踉踉跄跄径直往胭脂山的反方向奔去,显然他已醉的不轻。
淋着小雨沿街约摸又走去三四里路,他自觉酒劲又泛了上来,没出几步便一头栽倒在泥泞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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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胭脂山南面的拭剑阁里,灯火亮着。
柳逍、耿小刀、臧天还有驭剑门清风、明月、近水、遥山四大分堂的堂主在此齐聚,七个人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这时,只见柳大掌门从一个木匣子里取出一本陈旧的册子,沉声道:“你们都且过来看看。”
余下几人凑上前去定睛一看,灯光之下,只见这册子的封页上竖着排列四个大字。
臧天不由自主地念出声来:“月、光、剑、谱……”
他本想再问一句这剑谱有什么古怪,不过就在这时他瞥见二掌门和几位堂主的脸色都变了,似乎诧异中还带着几分惊恐。
耿小刀失声道:“大哥,这剑谱怎会在这里?”
只听柳大掌门缓缓道:“没想到过了二十年,这剑谱竟重现江湖。”
臧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二十年?师父,这本子剑谱究竟有什么古怪?”
耿小刀说道:“不错,已过了整整二十年,这剑谱所录的正是二十年前那被世人称作天下第一剑的男人的剑法。可是,大哥,这一册莫不会是假的吧?”
柳逍沉声道:“不会,当年那个男人的剑招我还是记得几式的,适才我翻看了一下,这本剑谱绝不是假的。”
此时,除却臧天,余下众人面上的惊诧之色都还未消退,显而易见,他们都甚是了解这个所谓的二十年前天下无双的剑客。
臧天迫不及待地道:“师父,当今江湖之上,就连那‘六剑’之首的丁轩辕丁大侠都还称不上那‘天下无双’,这男人又是谁?如此厉害的人物怎么徒儿我从未听人提起过?”
耿小刀道:“这男人何止一般厉害,他凭借独创的四十九式月光剑法立于这江湖之巅十年之久,若不是当年二哥在一览亭之战中一剑险胜了他,这男人或许至今仍是这天下第一剑。”
臧天知道二掌门口中的“二哥”便是他和大掌门的结义兄弟。不过,他只知二位掌门有这么一位结拜兄弟,但从未见过其庐山真面目,也不知道其尊姓大名,甚至平日里也极少听两位掌门提起。
今日听完二掌门这番话,才得知原来这“二哥”也是位厉害之极的剑客,竟然战败了那称雄江湖十年的男人。
臧天好奇心更胜,激动地道:“他们难道比当今的‘六剑三刀’还厉害?”
柳逍道:“若是这两个男人如今尚在,我们‘六剑三刀’八人即便联手恐怕也敌不了其中任一人的三十招。”
臧天不自觉间已是听得心潮澎湃,他本以为“六剑三刀”已是这江湖上的最强者,不曾想还有比他们更厉害的剑客。随即,他又将方才的问题道了一遍:“师父,他们究竟姓甚名谁?现如今又在何处?为何徒儿从未听说过?”
只是这一次他将问题中的“他”换做了“他们”,显然,臧天也很好奇这个两位师父的结义兄弟的身份。
只听柳逍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凭一把剑做了十年天下第一的男人名叫段倚楼,当年‘名剑宫’的少主人,人称‘月光’段倚楼。至于二弟的名号,这江湖上知晓的人甚少,你们也不要再问了。”
他看了看臧天,又道:“天儿,为何你们这代人极少听过‘月光’和‘名剑宫’,只因为这段倚楼最终落得个惨淡收场。二十年前,他不但杀妻弑子,还在半日内灭了他岳父天剑门满门,最后临终了一跃葬身那黄河湍流之中。”
柳逍顿了顿接着道:“打那之后再过个两三年,江湖人仿佛都达成共识一般渐渐不再提及关于这个男人的任何事,毕竟这个男人曾经是那时候无数剑客心目中的终极理想和追求,最后却不料成了这等恶徒,令江湖人一提及便觉耻辱。所以,尤其是你们这一代人,知者更少。”
这时臧天突然笑了声道:“师父,现如今我们得了这剑谱,遵上而练,岂不是也能练就这天下无双的剑法,这岂不是好事?”
柳逍一皱眉,道:“天儿,这正是接下来我要跟你们说的。记住,这月光剑谱绝练不得!当年江湖盛传,段倚楼之所以滥杀无辜甚至连至亲都不放过便是因为习了这月光剑法,都说这剑法是妖邪之术。”
耿小刀道:“大哥,当真如此?”
柳逍点头道:“当年段倚楼为何而疯魔杀人不得而知,不过依我看这剑法确是妖邪之术。”
他说完遂翻开了这本剑谱,这时剑谱扉页上几行字映入众人眼帘。
片刻,遥山堂堂主秦怀岭失声道:“还有这等邪门剑法,七七四十九式,每练毕一式次日必要饮未满月孩童鲜血一升,否则所练剑式威力会伤及自身,三年一过必将经脉尽断而亡。”
明月堂堂主关商月也跟着道:“什么鸟剑法!一升血,岂不是等同要了婴孩的性命!”
臧天随之也道:“还有这等古怪之事!”
此时耿小刀对柳逍道:“练剑还要饮血,大哥,怎么会有这等无稽之事?”
柳逍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这等邪术不管我们信与不信,这江湖上肯定会有人相信,这些人中也必有心术不正之徒,若是被这些人得了这剑谱,不知会有多少小婴孩儿命丧屠刀之下。况且,将这本剑谱送到我驭剑门之人到底是何居心还不得而知,不过恐怕过不了多久,这《月光剑谱》放置在本门的消息便会在江湖上散播开来。如此看来,往后咱们驭剑门的安宁日子或许也不多了。”
耿小刀脸色也变了变,道:“大哥,这剑谱从何而来?”
柳逍道:“这个并不打紧,眼下要紧的是商议一下该如何处置这本剑谱,事关重大,这才召集大伙前来。”
耿小刀心里明白大掌门不便在众人面前说出谁人将这《月光剑谱》送予本门,便不再提及这茬,嘴里也附和道:“恩,当务之急还是商议下如何处置。”
此时清风堂堂主聂长风朗声道:“依我看,不如毁了。”
柳逍摇了摇头道:“就算我们真的毁了这邪物,江湖人也未必肯相信,定会有人认为是我们将其私藏了起来,到时候势必还是会有心术不正之徒前来抢夺,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也在所难免。何况,这绝世剑法也必有可取之处,以后若有贤能者出现定能去其糟粕,扬其精华。如若毁于我辈之手,也当真可惜。”
臧天高声道:“那就将这剑谱存放于本门,至于那些心术不正之徒,难不成我们堂堂驭剑门还怕了他们不成。若如胆敢来犯,我定让他们有来无回。到时候也让他们见识下本门剑法的精妙,我也正愁找不到什么对手。”
耿小刀听闻皱眉道:“天儿,休得胡言乱语,江湖险恶,武功高者自然不计其数,擅长阴谋诡计者更是防不胜防,纵然咱们几位不惧,但是驭剑门门人还有家眷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岂是儿戏!”
臧天自知失言,立时不再作声了,这时近水堂堂主柴金海道:“大掌门,还是您拿个主意吧,这究竟如何是好?”
柳逍稍一沉默,道:“咱们驭剑门并非怕了江湖上那些心术不正之徒,既然这本剑谱有可能为祸江湖,本门也理应为整个江湖担负起看护剑谱不被恶人所夺这一使命。不过,有一个地方比咱们驭剑门更适合存放这《月光剑谱》,若是存放于那里的话,当今江湖不论白道还是黑道,枭雄还是莽夫绝不会有人胆敢前去犯险。因为那里的主人被世人称作当今整个江湖剑术最高明、处事最权威公正、为人最侠义仁慈的剑客。”
臧天道:“师父,您是说将剑谱送去轩辕山庄?”
柳逍道:“不错,诸位意下如何?”
耿小刀稍作沉思道:“恩,如此看来,也只有放在丁轩辕丁大侠那里才是最妥当的。”
其余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柳逍道:“既然大家都无异议,事不宜迟,三弟跟天儿在山上留守,长风、商月、金海、怀岭明日便随我一同前往天京城郊香炉山上杏花峰下的轩辕山庄,拜访一下丁大侠。”
这时耿小刀道:“大哥,您才从西域回来不久,身体要紧,这次远行还是让兄弟我与四位堂主前往吧。”
柳逍摇摇头道:“还是大哥去吧,此事非同小可,我这把老骨头亲自拜访,丁大侠定会给老夫几分薄面。何况,这段时日若有人动了歪心思前来叨扰,有你和天儿在此留守,我等也绝没有后顾之忧。”
耿小刀思量片刻,道:“好吧,大哥,一切就听您的吩咐。”
随后他语气稍变,又道:“最近江湖上怎如此不太平,天山剑莫少安莫大侠杀妻弑女自尽而终竟和当年月光段倚楼之举如此相像,不知和这《月光剑谱》重现江湖有没有什么关联?”
柳逍长叹一口气道:“少安这件事实在蹊跷,不过当日莫府不少下人都看到少安神情恍惚,不多言语,亲手将妻女关在堂屋里,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些莫府中人既没看到有生人闯入,也没听到任何打斗的声音。倘若真是仇家所为,这世上怎会有人厉害到少安都不敢出手反抗!况且,事发之前,他先去往城里取了十个毫不相干的人的首级,这都被周围百姓亲眼得见……少安老弟,你怎会是这种人,你在天之灵告诉兄长当日发生何事可好!”
众人见大掌门袒露心扉如此悲痛,心里也都说不出的难受。
过了一晌,柳逍缓缓道:“或许只有莫璃知道事情的原委,不过,咱们永不要对她提及这件事,人死不能复生,何不让活着的人过得开心一点。”
耿小刀附和道:“不错,逝者已逝,生者无须再为逝者的过错背负痛苦郁郁终身。”
这时,柳逍道:“时辰也不早了,大家回去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三弟和天儿留在山上也定要多加小心。”
臧天跟几位堂主先行走出拭剑阁,柳逍将《月光剑谱》收在身上转头对耿小刀说:“三弟,你且慢走,大哥心里烦闷,陪我去我那‘落霞轩’喝一杯吧。”
屋外雨水已停,就这样这七人先后都出了拭剑阁,拭剑阁内的灯火也已经熄灭了。
此时,就在拭剑阁之外,北面的纸窗之下,一个本来蹲伏着的人影“唰”一下立起身来,夜色朦胧之中只能看出这人身形略显单薄。
仔细一听,这人嘴里还自顾自地嘟囔着:“哎呦,蹲这么久可累死我了,唉,浑身也都给淋透了。莫璃?莫少安?莫少安,莫璃,这两个名字怎生觉得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