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老僧来历

吴秋遇扶着小灵子与师父济苍生和师叔铁秋声一起往少林寺的菜园走去。小灵子见吴秋遇师徒一路上沉默寡言,知道他们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于是主动打开话题:“今天的阵仗可真是不小。江湖上流传的‘武林巅峰,散花仙翁,雌雄双煞,了无神僧’,全都卷入进来了。”济苍生说:“鲜子汤我看到了,了然大师和无涯大师也都在。至于散花仙翁,这散花翁在哪里?雌雄双煞也来了吗?”小灵子解释道:“那两个很厉害的邋遢老头,后来站在曾梓图身后的,就是雌雄双煞,可能师父没见过他们,所以不认得。”济苍生点了点头:“嗯,我看到了。当时还觉得奇怪,这两个人是谁。原来就是他们。”小灵子看了一眼铁秋声,继续说道:“跟时姐姐对打的那个使双枪的,是江南花家的人,一会咱们还能见到。他虽然只是路过,并不是为了《至尊遗帖》而来,但毕竟在场,还动了手。江南花家算是也来了。”济苍生说:“好,把花家也给算上。按你这么说,我师父翁求和不在,我们在这也得算上了?”小灵子顽皮的笑道:“翁求和老前辈虽然不在,但是你们师兄弟两位高徒,还有他一个宝贝徒孙都来了,这还不算吗?”

济苍生笑道:“算,算。那散游僧呢,他销声匿迹几十年了,难道也有徒子徒孙在这?”小灵子说:“真的未必有,倒是有人想冒充。”铁秋声一直没说话,现在终于冒出一句:“这个不能算吧?”小灵子说:“冒牌的当然不能算。不过,这件事本来就是因江湖上讹传散游僧的《至尊遗帖》而起,也算是与散游僧有关了。”济苍生点了点头,从头数了一遍:“散游僧的《至尊遗帖》是引子,江南花家有传人到场,鲜子汤来了,翁字门下有我们师徒和秋声师弟,雌雄双煞,了然大师、无涯大师,哎,还真是都卷入进来了。”铁秋声也不禁赞道:“这丫头好灵的头脑。”吴秋遇刚才一直没插话,现在才说了一句:“师父,师叔,小灵子很聪明的。”铁秋声说:“秋遇太实在,你们俩在一起,正好。”小灵子眼前一亮,心中暗喜,现在终于有人公开说出她适合跟吴秋遇在一起了。

吴秋遇也很开心,走了几步,忽然问道:“师父,您是从哪来?那个孔杰怎么会在您的手上?”铁秋声和小灵子也正想知道。济苍生说:“五台山咱们分开以后,无涯大师请我到佛光寺住了些日子,我们又一起来到嵩山,在清凉寺落脚。无涯大师原来就在那里修行,清凉寺现在的住持无边禅师是他的师弟。我在那里闲着无聊,就每日到山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药材的。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就想着过来给少林寺帮忙。刚到少林寺附近,就看到有人从山坡上滚下来,旁边一个女娃哭得厉害。我过去看了看,那个人除了摔伤,还有内伤,就帮他做了些医治,命应该是保住了。他们好像是一对父女,姓邵还是姓肖。我问他们为什么会在哪,是谁把他打伤的。他们没说,我也没再问。这时候就听到有人大声说话,抬头一看,有个人正站在少林寺的墙头上跟外面一个人说话,提到什么放火偷袭之类的。我就快步赶了过去,果然看到有人手里拿着火把,好像正要往墙里扔。我上前将他制住,在地上将火把熄灭,一脚踢到远处。这时候,刚才跳进墙里那个人又翻墙出来。我以为他是同伙,正要拿他。他说他叫丁不二,是乡野三奇的朋友,来给少林寺帮忙的。他让我把孔杰带到阵前去,说可以揭露敌人的阴谋。我们便一起去了那里。”

小灵子忽然想起一事,好奇地问道:“师父,那个曾梓图,以前叫申图,是怎么回事?”济苍生说:“他当年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吴秋遇说:“难怪了海大师说,蒙面人偷袭了然大师的时候用的是少林武功。”济苍生继续说道:“不知道有什么本事,了然大师受邀去我师父家里研讨武功,竟然把他也带了去。他里外帮着张罗,倒是个精明能干的。有一天,北冥教的教主司马相忽然带人来挑战,那以后没多久申图就失踪了。我当时就怀疑司马相的事跟申图有关。我师父隐居之后,我也暗中追查过申图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只是偶然听说有个叫曾梓图的,跟申图很像。当时我奉师命守护他新创的武功秘笈并寻找合适的传人,也就没再继续追查申图的事。直到有一天……”

济苍生忽然转向吴秋遇:“秋遇,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有三个人到咱们隐居的山洞外索要秘笈?”吴秋遇那时第一次看到师父跟人以性命相搏,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惨死在自己的眼前,当然记得很清楚,他点了点头:“嗯,记得。他们是北冥教的人,一个是秦长老,一个好像姓赖。”济苍生说:“对。那个秦长老就是方才胡大宁所说的害死时仁泰的秦全鹤,赖保昌是他的同伙。”铁秋声听了心中一动,开口问道:“北冥教的人怎么会去找师兄讨要师父的秘笈?”济苍生道:“我正要说这个。北冥教有自己的武功路数,按说不会觊觎其他门派的武功,除非是受人挑唆。他们不但口口声声跟我索要师父的武功秘笈,还知道我打伤无际和尚的一掌是‘降魔十三式’。你想想,知道我会‘降魔十三式’的一共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有这个秘笈的更没有几个人。师父已然隐居,了然大师肯定不会说,那当时知情的,除了我就只有申图。秦全鹤说多亏了见多识广的曾先生,他们才能找到我。我当时就断定曾梓图就是申图。”小灵子和吴秋遇听了都不禁点头。

铁秋声问:“后来怎么样了?”济苍生说:“他们来势汹汹,我们也没法脱身,只好跟他们交手。赖保昌被自己的链子锤砸死。那个小喽罗偷袭秋遇的时候被他打了一掌,自己撞在石头上死了。我本想饶过秦全鹤一命,就摘了他的膀子,放了他。哪知道他贪心不足,竟然还想着去找秘笈,闯入我布下的毒雾范围,死在那里。”铁秋声惊喜道:“想不到时姑娘的杀父仇人,竟然死在师兄的手上。我替她谢谢你。”济苍生说:“也不是我要杀他们,只能说是他们自己倒霉。”

铁秋声刚才提到时秋风,济苍生忽然问道:“师弟,你好像跟那个时姑娘很熟。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铁秋声说:“当年她爹遇害以后,北冥教的人还要杀她。正好我经过那里,救了她。”吴秋遇说:“难怪时姐姐要极力寻找杀害纪姑姑的凶手,原来是为了报答师叔的救命恩情。”小灵子说:“也许不只是为了那个。”铁秋声和吴秋遇都不解地看着小灵子。济苍生笑道:“小姑娘岁数不大,女人的心思倒知道不少。”小灵子赶紧低下头去,羞得脸都红了。

吴秋遇问铁秋声:“师叔,你好像跟乡野三奇也很熟,丘大侠他们都把你当兄弟,你也经常和他们在一起。”铁秋声说:“七年前,我本来答应明月一起去山西的,可是突然有事耽搁了。等我匆匆去山西找她的时候,不小心被毒蛇咬伤,昏迷不醒。是他们三位救了我。他们见我也是习武之人,而且看着本分,便要与我结为兄弟。”小灵子笑道:“你是武林至尊的徒弟,他们当然抢着要和你结拜了。”铁秋声说:“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我的身份。直到在天百山庄见我跟无涯大师交手,他们才知道我是师尊翁求和的弟子。”小灵子忽然问道:“哎,你们既然以兄弟相称,为什么不叫乡野四奇?”

济苍生说道:“我们是武林至尊的弟子,岂能轻易跟人结拜?”铁秋声点头道:“师兄说得对。我虽然心存感激,也知道他们是好人,但是没有师父的允许,也不敢贸然跟别人结拜,于是就托辞免去了结拜的事,但是彼此以兄弟相称。”吴秋遇和小灵子这才明白:“原来是这样。”

铁秋声懊悔道:“我真是后悔,要是当初我陪着明月一起去,也就不会……”济苍生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没用。好在已经找出真凶,为明月报了仇。这件事情,你以后就慢慢放下吧。”铁秋声摇了摇头:“唉,我怕是这辈子都放不下了。我打算这次带上马铁腿,去山西寻回明月的尸骨,运回扬州老家,终生为她守灵。”济苍生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吴秋遇和小灵子这才明白铁秋声去菜园的目的,原来还以为他是冲着时秋风去的,现在才知道他是去找马铁腿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起。

小灵子忽然问道:“秋遇哥哥,你说戒缘大师把时姐姐和花公子同时叫去菜园,会有什么事?”吴秋遇想了一下,说道:“也许是听马铁腿说了,他们曾经在菜园打过一架,今天又看到他们动手,所以特意叫他们过去,想帮忙调解一下。”济苍生笑道:“怕是老和尚没有那么闲在,连这种事都要管。”铁秋声也正觉得纳闷,开口问道:“师兄,我也觉得很奇怪。依你之间,可能会是什么事?”济苍生:“老和尚有古怪。我看咱们就别费心思猜了。前面马上就到菜园了,到那一看就知道了。”

路上,济苍生和吴秋遇师徒二人又聊起了行医用药的事。吴秋遇还特意问了治疗疯癫的方法,他想着将来能有机会去洛阳治好娄夫人的疯病,好让任府在佳怡二小姐长大之前能有个主事的人。

菜园中,马铁腿看到戒缘大师把花庆春和时秋风两个人同时带回来,感到有些诧异,不过当着那二人的面他们没好意思直接问。马铁腿问戒缘大师:“大师父,那边的事情了结了?结局如何?”戒缘大师面带笑容地说道:“虽然发生了一些争斗,好在没有人伤亡。经过方丈的解劝,各处来的人都已经散去了。”“太好了。”马铁腿夫妇也都非常高兴,就停下手里的活,准备端水招待客人。戒缘大师说:“你们去浇菜吧。这里不用你们招呼。”马铁腿夫妇知道他们有事要说,就乖乖浇菜去了。

戒缘大师找个矮凳坐下来,抬头看着花庆春和时秋风,轻声说道:“你们打过交道了,可曾相互认得彼此?”花庆春和时秋风相隔几步站着,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戒缘大师笑道:“你们都打过两次了,居然不知彼此的底细?”花庆春先开口说话:“两次都是姑娘要杀人,我不过是出手拦了一下。”时秋风冷冷说道:“你仗着是江南花家的人,就可随便管别人的闲事?”花庆春笑了一下,不想跟时秋风打嘴仗,于是没再说话。

戒缘大师微笑着看了看花庆春,问道:“你是江南花家的人?你叫什么名字?”花庆春如实答道:“晚辈花庆春,正是江南花家的人,奉家父向荣公之命,来嵩山找人。”说完,他偷偷地看着戒缘大师的反应。戒缘大师点了点头,又转向时秋风:“姑娘,那你呢?”花庆春抢着说了一句:“这位是时姑娘,江湖人称魔女幽灵,本事当真不小。”时秋风白了他一眼:“要你多嘴。”花庆春也不介意,笑了笑,没再说话。时秋风这才对戒缘大师说道:“晚辈时秋风。家父曾经是北冥教的长老,后来被奸人所害。如今孤身一人,没有家世,比不得人家江南花家。”她话中带刺,说着还看了花庆春一眼。

戒缘大师笑道:“好了,你们先不要斗嘴了。方才在山门前被我打断,我怕你们都没有尽兴,能否在这里继续斗上几招,也让老僧开开眼?”花庆春说:“我们是晚辈,怎敢在大师面前舞刀弄枪?”时秋风说的是:“我的事已经办完了,也没人再干扰,何必再跟他动手?”戒缘大师分别看了看这两个人,忽然笑道:“我还没来的及劝说,你们就已经和好了?罢罢罢,倒省了老僧的事了。”时秋风说:“大师把我们叫到这里,就只是为了劝架?”

戒缘大师说:“方才在阵前,我看你二人交手,刀枪虽然有别,招式却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本系同源。花公子的武功是家传,时姑娘的武功师承何人哪?”时秋风说:“我没有师承。”“没有师承?”戒缘大师和花庆春都有些意外。戒缘大师问她:“这么说,姑娘的武功也说家传,或者说是自创的了?”时秋风解释道:“那倒不是。我的武功确实有高人传授,只不过我并不知道那位高人是谁,他也不准我打听。”戒缘大师更觉惊奇:“哦,有这样的事?那位高人是何模样?”时秋风说:“是位慈善长着,可惜遭逢不幸,两腿残疾,一直坐在轮椅上。我的武功招式,全是凭他口中传授,指导我一一练习。”

花庆春失口叫道:“难道是我爹?”戒缘大师惊愕道:“你爹?你爹的两腿都残了?”花庆春痛苦地点了点头。戒缘大师站起来,低着头来回走了几遭,扭头说道:“姑娘,你使几招给我看看。”时秋风听完他们的对话,脑子已经有点乱,但还是退出几步,做好了演武的架势。还没等时秋风出招,戒缘大师忽然喊了一句:“惊鸿一瞥。”时秋风下意识地就使出一招,只见她手里的弯刀在空中一削,屋檐下寒光一闪。戒缘大师又接连喊出“有鹤独鸣”、“鸳鸯交颈”、“雁落沙滩”等好几个名字,时秋风竟也都一一应声出招,毫不犹豫。马铁腿夫妇都看得呆了。花庆春更是吃惊不小。

戒缘大师拍手道:“好好好,这就没错了,一定是他。”时秋风收了刀,愣愣地看着戒缘大师:“大师,您认得教我武功的这位高人?”戒缘大师点了点头:“不错。他就是花公子的父亲,花向荣。”时秋风和花庆春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戒缘大师惊叹道:“没想到他真的把一套百鸟朝凤编成了刀法,还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使得出神入化。”时秋风惊讶道:“这正是百鸟朝凤刀法。敢问大师你是如何知晓的?”

还没等戒缘大师回答,只见花庆春上前两步,扑通跪倒:“伯父,我终于找到您了。”时秋风更加惊讶,愣愣地看着他们二人。戒缘大师把花庆春扶起来,笑着说道:“我已经知道你来过了。”花庆春激动地说道:“伯父,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其他地方都去过了,直到今年才想到您可能在嵩山,我爹这才派我来这里找找看。没想到您真的在这里。”戒缘大师先招呼他和时秋风坐下,然后轻声问道:“你既然已经来过菜园,想必已经知道是我。为何现在才肯相认?”花庆春说:“我虽然认出伯父,但是伯父没有见过我,我怕不能取信,所以在您认我之前,我才不敢冒昧说出。直到您说出百鸟朝凤刀法,我才心里有了底。因为这些招式是您和我爹共创的一套判官笔法,只有咱们花家的人才知道,我随时可以使出几招,让伯父相信我真是花家的人。”戒缘大师说:“一听到你的名字,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你这个名字,还是我帮你取的呢。”两个人相认,自是有很多话要说。时秋风在一旁插不上话,却也为他们高兴。她还在为自己竟然学了花家的武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曾经听说花家的武功向来是不外传的。

这时,济苍生、铁秋声、吴秋遇、小灵子一行四人走进了菜园。看到眼前的形势,济苍生大声说道:“看来这位花公子跟大师缘分不浅哪。”一句话惊动了园中的几个人。马铁腿夫妇刚才只顾看戒缘大师和花庆春说话,竟没注意有人走进菜园,但看到其中有吴秋遇和小灵子,心里就踏实了。时秋风看到铁秋声,似是稍稍愣了一下,她没有吭声,而是慢慢低下头去。戒缘大师和花庆春虽然不知他们的来意,但知道他们是好人,便迈步迎了过来。

大家虽然见过,但是济苍生和铁秋声出现得晚,谁也没来得及介绍,彼此未必认得。小灵子小声提醒吴秋遇。吴秋遇赶紧开口介绍道:“大师,这是我师父和师叔。师父,这位是戒缘大师。”戒缘大师眼前一亮:“原来是翁求和的两位高徒,老僧原该想到的,只是阵前忙乱,没顾得过上说话。”济苍生说:“我们这不是专程来拜望大师了么?”“施主客气了。哎,这位姑娘……”戒缘大师看出小灵子表情有些不对。

吴秋遇说:“鲜子汤偷袭,灵儿替我挡掉钢针,受伤中了毒。我们想借大师的地方给灵儿医治一下。”戒缘大师知道鲜子汤的狠毒,赶紧说道:“快,扶她进屋。治病救人的事老僧帮不上忙,但是地方有。其他还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吩咐。”“多谢大师。”吴秋遇说完,便扶着小灵子走进茅屋。济苍生轻轻把门带上,对众人说道:“让秋遇给她看吧。这种解毒的事,他一个人可以应付。”戒缘大师说:“他是神医的高徒,自然可以放心。不知他跟你们说了没有,先前敝寺方丈被人算计,同时身中两种剧毒,也是被令高徒妙手救下。”“这个他倒没说。不过几个月以前,丐帮的倪帮主被人算计,身中剧毒,武功几乎废了,也是秋遇帮他治好了。为了寻得解药,还专程到贺兰山走了一遭。”说到这里,济苍生也为自己教出这样一个徒弟感到自豪。解药大师说:“名师出高徒嘛。今日你们师徒都在,小姑娘料无大碍。”

吴秋遇扶着小灵子坐到木床边,伸手到衣领,便要帮她解衣察看伤口。小灵子惊了一下,猛然护住胸口,叫了一声:“秋遇哥哥!”吴秋遇没想到小灵子会有这样的反应,不禁愣住,呆呆地看着小灵子。小灵子脸有点红,小声说:“我自己来。”说着,便动手轻轻解开外衣。吴秋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冒失:人家是女孩子,自己怎么能动手去解人家的衣服呢?他经历了很多事,见识了很多人,已经不像刚下山时那么懵懂了,现在已经有了男女有别的认识。若是伤在手臂上,挽起袖子也就看了,可是小灵子的伤口是在胸前……吴秋遇脑海中忽然闪过柳如梦的裸体——那是在定情岛上,吴秋遇一觉醒来发现柳如梦不在,心里不放心就去找她,无意中撞见柳如梦赤身在湖中洗澡,一丝不挂的柳如梦忽然看到他非常惊慌,也就是在那时吴秋遇才知道,女人的身体是不能看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很罪恶,竟然在此时想起那个,于是赶紧转过身去,紧张地说道:“灵儿,对不起,刚才我……”就听小灵子在身后轻声说道:“秋遇哥哥,没事。钢针已经穿透外衣扎进去,我是怕你不清楚位置弄疼我。现在好了,你帮我把毒针拔了吧。”

吴秋遇这才慢慢转过身。小灵子这时已经把外衣敞开,露出里面的天蚕软甲。吴秋遇看了一下,果然看到三枚钢针扎在天蚕软甲上,看样子针尖已经穿过蚕丝的缝隙扎到小灵子的身上。“灵儿,我扶你躺下吧。”“嗯。”小灵子应了一声,便让吴秋遇扶着她,慢慢在床上躺好。

吴秋遇伸手过去,要替她拔除毒针。小灵子忽然问道:“秋遇哥哥,拔了针以后,是不是还要挤出毒血?”吴秋遇点了点头。“你等一下。”小灵子说完,拿出自己的白手绢,递给吴秋遇。吴秋遇不知何意。小灵子对他说:“秋遇哥哥,你用定心剑在中间挖个洞,待会能够露出伤口就可以了。”吴秋遇恍然大悟,赶紧先将手绢对折了,一头用牙咬住,一头用左手捏着,然后抽出定心剑,在中间位置拉出一个缺口来。这时小灵子也已经把天蚕软甲和自己的内衣松开了,当然仍是盖在身上。吴秋遇收了定心剑,将手绢递给小灵子。小灵子小心翼翼地让缺口套过那三枚钢针,把手绢盖在自己的胸前,又仔细看了看,才对吴秋遇说:“秋遇哥哥,现在可以了。你来吧。”吴秋遇说:“一会可能会疼一下,你尽量忍住别动,免得针尖挑破肉皮,扩大伤口。”“你拔吧,我忍得住。”小灵子说完,便咬住牙,做好了准备。

吴秋遇伸手过去,轻轻捏住一枚钢针,给小灵子提示了一下,便轻轻往上提起。小灵子能感受到钢针在肉里的移动,她紧咬着牙,尽量忍住不出声,可是在钢针完全拔出的一时间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吴秋遇将拔下的那枚钢针丢到刚才切下的布块上,关切地问道:“灵儿,怎么样?”小灵子忍痛说道:“没事。继续。”吴秋遇又把剩下的两枚钢针也轻轻拔除。小灵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头上已经开始冒汗。接下来便是挤出毒血,清理伤口。那里是平的,不好用力,吴秋遇好不容易才把针孔里的毒血给挤了出来。小灵子虽然疼痛,但是尽力忍着,甚至呼吸都憋住,她是不想叫吴秋遇分心。直到吴秋遇给她清理完伤口,上了药,小灵子才喘吸了几口,放松下来。吴秋遇转身去收拾地上的毒针。小灵子拿开手绢,轻轻将内衣和天蚕软甲系好,又将外衣遮了,心里彻底放松下来。

戒缘大师和济苍生等人正在外面闲聊,顺着小灵子的伤情就说到了鲜子汤。花庆春说:“我竟不知道那个人是鲜子汤,要早知是他,我无论如何不会跟时姑娘动手,说什么也要找那老贼讨回公道。”戒缘大师说:“他虽然不济,可是以你目前的武功,还不是他的对手。”花庆春嘴上没再说什么,心里对鲜子汤可是充满了愤恨。铁秋声问道:“花公子为何对鲜子汤如此愤恨?”花庆春正要回答,却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

众人中断了的谈话,扭头看去。门开了,吴秋遇扶着小灵子从屋里走了出来。济苍生开口问道:“怎么样?”吴秋遇说:“应该没事了。鲜子汤在五台山偷袭倪帮主和陈三侠,前几日在后山达摩洞暗算本庆师父,用的都是这样的毒针。先前都是用贺兰映雪解的毒,很见效。灵儿这次有天蚕软甲护着,好歹遮挡了一些,伤得不深。只是距离脏腑太近,还需要好好休闲几天。”济苍生点了点头:“这便好了。她舍命护你,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但是毕竟替你受了罪,你以后可以好好待她。”吴秋遇点头道:“徒儿知道。”小灵子听了济苍生的话,心中欢喜,开口道:“多谢师父。以后有您做靠山,秋遇哥哥一定不敢欺负我的。”济苍生笑道:“我不允许他欺负你,你也不要欺负他才好啊。我这徒儿可是个老实人。”小灵子马上撅起了嘴:“我哪有欺负他?”戒缘大师和花庆春、铁秋声等人都大笑起来。就连沉默寡语的时秋风脸上也露出笑意。

小灵子见众人都在笑她,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道:“哎,戒缘大师,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您和方丈大师以师兄弟相称,为什么没有按了字辈去排,反倒取了个戒字辈的法名?”济苍生也说:“我们也正想说这个事呢。戒缘大师,这其中有什么别的说法么?”戒缘大师微微一笑:“我现在虽然托身少林,但却只是个编外人员,不过是承蒙少林寺的收留罢了。哪有什么正经辈份?”济苍生等人都觉诧异。

戒缘大师解释道:“各位都是少林寺的朋友,我也就不再瞒你们几位了。老僧原名花向海……”“哦?原来是江南花家的向海伯老前辈,难怪看着眼熟。快三十年没见,您又剃了发,苍生一时没认出来。”铁秋声、吴秋遇等人都颇为惊讶。小灵子开口问道:“那您怎么会在少林寺当了和尚?”戒缘大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咱们到屋中慢慢讲来。”众人跟着戒缘大师进了屋。戒缘大师招呼济苍生一同坐在床边。吴秋遇扶着小灵子找凳子坐下。时秋风不愿坐,铁秋声没看到适合坐的位置,便陪时秋风在一旁站着。花庆春也恭恭敬敬地站在戒缘大师的身边。

戒缘大师这才缓缓说道:“三十年前,我代表花家到封禅台争夺武林至尊,本来一路被人看好,就连尊师翁求和也认为我是最有实力的人选。”济苍生点头道:“嗯,我师父是这样说过。他当时也以为您能夺得武林至尊,就想着能与您这样的高手切磋一回,也算是不虚此行。于是就安排我先去雇车马,准备在最终决战之后就返回山东。可是等我回来的时候,您已经不在了。我师父战败鲜子汤,当上了武林至尊。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起往事,戒缘大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当时也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遭遇鲜子汤。他几十招打不过我,被我制住,便暗示认输。我当时信以为真,放开他,还送他下台。没想到那厮原来有诈,趁我不备,突然暗下毒手。我虽然防住了他的进攻,手上却中了他的毒针。他趁机不断纠缠。我一用内力,毒液便往周身蔓延,渐渐感觉经脉阻塞,直至内力无法提运。那厮本要对我下杀手,当时还幸亏尊师看出蹊跷,跃上抬来将我二人隔开。我当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凭着最后一点气力,勉强撑住身子,离开了擂台。”

济苍生骂道:“鲜子汤那厮果然可恨,太不要脸!我听师父说,他当时就怀疑是鲜子汤暗中耍诈。只是您一直没说,后来又匆匆离场,不知所踪,那件事也便成了悬案。”戒缘大师忽然问道:“哦,对了,尊师没有被他算计吧?”济苍生说:“我师父已经在防着他,所以几十招将他打败之后,并没有跟他废话,直接将他扔下台去。鲜子汤丢了脸面,仓皇逃走,便没有机会再下手。”戒缘大师点了点头:“尊师是个聪明人。”济苍生说:“我师父一直心存遗憾,就是没能跟花家的高手切磋交流,认为自己的武功还算不上天下第一。”戒缘大师说:“他能几十招将鲜子汤扔下台去,当这个武林至尊也算是实至名归。”

济苍生忽然问道:“那您身上毒是怎么解的?据我所知,除了鲜子汤自己的解药,还有贺兰映雪,要解他的毒也并不容易。”戒缘大师说:“我后来在少林河边晕倒,被少林寺的僧人发现抬回寺内。了然大师将我救醒,合几位高僧之力,运功将我身上的毒暂时压制,却始终不能消解。我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无法消去,不想再继续耗费高僧的功力。想到自己即便能多活几年也只是一个废人,便起了寻死之心,又不想污了佛门净地,便要悄悄离去。了然大师带人来寻。我在躲藏之中无意间撞入藏经阁,再次昏倒。藏经阁里的觉云大师救了我,问明情由,便要我暂时留在藏经阁。觉云大师每日给我运功疗伤,还帮我逐渐换血。日复一日,我身上的毒一点一点减少,后来渐能自己运功抗毒。就这样过了十九年,我身上的毒终于完全解了。”

济苍生问道:“他老人家还健在吗?今日这样的紧要场面,为何不见他老人家出面?”戒缘大师叹了一口气,说道:“觉云大师为了救我,每日帮我换血,已经触犯了少林寺的戒律。他以前便因为触犯戒律,被前一位住持罚到达摩洞面壁七年,后来才安排去藏经阁静修。这一次因为我的事,他主动让人传话给了然大师,自愿终身留在藏经阁,在圆寂之前绝不踏出一步。了然大师尊崇他老人家的德行,又不便打破少林寺的戒律,便只得随了他的意,并安排觉云大师的亲传弟子了荣随身伺候。觉云大师仍然健在,他已经二十九年没出过藏经阁了,都是因为救我。”说到这里,戒缘大师心情沉重。济苍生叹道:“觉云大师果然是位高僧。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拜拜他老人家。”

戒缘大师继续说道:“我感念觉云大师的恩德,也敬佩他的德行,便决意出家,并要拜觉云大师为师。觉云大师只肯让了荣帮忙请示方丈,允我在少林寺出家,却执意不肯收我为徒。他说自己是屡屡触犯戒律的和尚,没有资格再收新的弟子。我反复求他,他也只是赐我法名‘戒缘’,始终没有答应收我作为弟子。因此我们虽然情同师徒,却并无师徒的名分。方丈默许了觉云大师的做法,也嘱咐寺中了字辈的和尚与我以师兄弟相称。这些年我一直在藏经阁陪着觉云大师修行,觉云大师几次要我离开藏经阁,自去方便,我却不肯。直到今年年初,我才终于拗不过他,走出了藏经阁。了然大师便给我安排了一个看守菜园的差事。”

花庆春说:“难怪这些年一直都没有伯父的消息。原来您一直在少林寺的藏经阁养伤和修行。”戒缘大师说:“正是。哎,对了,听说现任的武林至尊仍然是翁求和。你爹当年没有参与?他的武功,经过十五年的修炼,应该更胜于我。应该有机会呀。”花庆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爹参与了,和您一样,也是被鲜子汤给暗算了。”戒缘大师一惊:“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花庆春说:“您知道,咱们花家的人出战,向来不讲排场。当年您是一个人来,我爹也是。而且我那时还小,他没有让我跟着。有人把他送回来的时候,两腿都伤残了,回来只是骂鲜子汤,却始终不肯说出当时的细节。”戒缘大师扭头看着济苍生。

济苍生说:“当时我在。说起来那鲜子汤真是可恨。花家的武功以招式见长,难免在制敌之时有身体接触。鲜子汤早就知道这一点,他事先在身上绑了一些铁刺和刀刃,在交手的时候故意露出破绽,引诱向荣公去攻打。向荣公是君子,哪能料到他有这手?一腿顶在他腰间的时候,便被他腰间的铁刺伤到了膝盖。鲜子汤便趁向荣公行动不便,故意攻他两腿。作为见证的了然大师、丐帮倪帮主看出问题,知道再打下去向荣公只会吃亏,便宣布他们的比试结束,鲜子汤获胜。向荣公当即停手,准备下台。没想到那鲜子汤太过恶毒,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动攻击,这才令向荣公两腿残疾。”花庆春拳头一震,嘶吼道:“鲜子汤欺人太甚!早晚叫我撞见,定要取了他的狗命!”时秋风听了,也不禁怒目圆睁,心中暗恨。

“阿弥陀佛,老天不公,竟叫鲜子汤这样的无耻之徒活在世上。”戒缘大师已经难忍心中的愤怒。花庆春马上说道:“现在我爹已经残废,侄儿又不成器,恳请伯父即刻还俗,带着侄儿去找鲜子汤报仇,重振咱们花家的声望。”戒缘大师稍稍冷静了一下,缓缓说道:“我既已决定出家,怎可轻易还俗啊?”花庆春说:“我爹说了,让我找到伯父以后,务必尽快把您请回去。明年又是武林至尊选取之期了,侄儿自知武功不济,唯有伯父再度出战,才能替咱们花家夺回武林至尊。”戒缘大师微微摇头道:“我已无心争夺。一切虚名实利不再与我有关。我劝你也不要想着去争。”花庆春苦苦再劝,戒缘大师仍无还俗之意。

济苍生提醒道:“鲜子汤那厮心肠歹毒,只怕以后遇到了还会对花家的人不利。大师不可不防。”戒缘大师沉思了一会,说道:“我已决定不再还俗。不过,为了咱们花家的继续兴旺,我可以传你一身武功。”花庆春说:“那侄儿要练到几时才能找鲜子汤报仇?”戒缘大师说:“我看你善使枪,我便先传你‘夺命三枪’,对付一个鲜子汤应该是足够了。”花庆春见伯父心意已决,也只得勉强接受:“既然伯父心意已决,侄儿也不敢强求。就听伯父安排。”

济苍生见他们有事要做,便起身说道:“见到你们伯侄相认,苍生从心里高兴。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我就不多打扰了。咱们后悔有期。”时秋风刚才一直沉默,现在也跟着说道:“我也走了。”戒缘大师起身相送。

众人走出门口,铁秋声忽然说道:“大师,我想借马铁腿跟我到山西走一遭,去寻找朋友的尸骨。不知大师肯否同意?”时秋风听了,不叫扭头看了他一眼。戒缘大师招呼马铁腿夫妇过来,开口问道:“这位铁施主想请你跟着去一趟山西,不知你是否愿意?”马铁腿刚才听到了铁秋声的话,已经明白个大概,当即点头应道:“我愿意。”戒缘大师点头道:“那好,你收拾一下,即刻出发,早去早回。”马铁腿当即就去收拾东西。肖凤英也跟了过去。时秋风轻声问铁秋声:“你要去寻找明月姑娘的尸骨?”铁秋声点了点头。时秋风又问:“然后呢?”铁秋声说:“我把她接回扬州老家,好生安葬了,然后终生为她守灵。”时秋风愣愣地看了铁秋声一眼,慢慢转过身,轻轻说了一句“我走了”,便快步离去了。小灵子有些不舍地叫了一声“时姐姐”。时秋风头也不回。铁秋声默默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吴秋遇说:“师父,灵儿可能还要这里休养两日。我们先不跟您一起走了。您要去哪里,等灵儿的伤好了,我们去找您。”济苍生笑道:“你们不用找我。看到你们在一起,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大师,告辞了。”济苍生说完,便大步走了。

很快,肖凤英帮着马铁腿收拾好了东西,又嘱咐了几句,两个人一起从屋里出来。铁秋声跟戒缘大师和吴秋遇他们告辞,带着马铁腿走了。肖凤英一直送他们走出菜园,跟着走出很远,才被马铁腿给劝了回来。

戒缘大师让吴秋遇和小灵子自便,便带着花庆春去传授武功了。小灵子喃喃道:“现在时姐姐的心里一定很难受。”吴秋遇也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没有多问,扶着小灵子找地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