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黑白两劫

吴秋遇和柳如梦回到客栈。马铁腿正一瘸一拐地在如梦的房间门口走来走去,见二人回来,赶紧迎了上来:“恩公,你可回来了。”吴秋遇问:“怎么了?你是在等我?”柳如梦不知道昨晚马铁腿被吴秋遇救下的事,也无心跟他搭话,便走过去开门。马铁腿不想惊动别的客人,等如梦开了门,匆匆跟着二人进到屋里,回身把门关好了,才又说道:“恩公,我们已然暴露身份,在这里是待不下去了。”柳如梦愣愣地瞅了瞅马铁腿,又看了看吴秋遇,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没等吴秋遇问话,马铁腿就主动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说:“我叫马福星,本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一时鬼迷心窍成了江湖盗贼。后来结怨太多,怕遭人报复,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于是就洗手不干了,找到娘子来这里开了客栈。为掩人耳目,我夫妻二人精心装扮,隐姓埋名,勉强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没想到却因为在几年前在山西五台县目睹天山恶鬼和蒙昆杀害一位姑娘而惹祸上身。”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柳如梦。柳如梦见伙计看她,默默转过脸去。马福星继续说:“哦,那时他们还不知道那姑娘的来历,也就没放在心上。近几年听闻铁秋声正在四处追查凶手,他的红颜知己纪明月几年前在山西遇害,正是在五台县境内。铁秋声是武林至尊翁求和的得意弟子,武功高强,一般人惹不起的。当时在场的,出了天山恶鬼和蒙昆,还有被害的纪姑娘,剩下就只有我。现在他们怕事情败露,便急着杀我灭口。他们雇了黄河帮的杀手,终于找到我的下落,这才有了昨日的灾祸。来杀我的那些黑衣人都是黄河帮的。昨晚有少侠仗义相救,我们算是躲过一劫。他们这次没有得手,迟早还会再来的。”

吴秋遇昨晚已经在老板娘的窗外听了个大概,开口问道:“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马福星说:“我和娘子商量好了,准备上少林寺请罪。如果方丈大师肯原谅我,我就在少林寺出家。如果他们觉得我罪无可赦,那也任由他们处置。也好过整天东躲西藏,不一定哪一天就死于非命。”吴秋遇点了点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里离少林寺应该不远,那就赶紧去吧。其实你不必留下来专门跟我说一声的,我昨晚也是无意中撞见,你不必等我。”柳如梦这才知道,原来昨晚吴秋遇也过得不平静,看样子还跟人打了一架。她开始上下打量吴秋遇,看他有没有受伤。

马福星说:“这客栈我们是不开了。如果恩公留在本地,我们就把客栈送给恩公。”吴秋遇说:“我们也是要走的。”马福星说:“那恩公可以稍晚两天再走,把这客栈卖了,带银子上路倒也方便。”吴秋遇摆手道:“不必了。我救你们是不希望看你们死于非命。你们活下来,说不定日后还可以在铁大侠面前做个人证。客栈我们不会要的。我们回来就是收拾东西的,马上就要走了。”马福星站了一会,欲言又止。柳如梦说:“你还有事吗?我们要收拾东西了。”“唉。”马福星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无奈又沮丧地走出了房间。

吴秋遇和柳如梦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如梦把那幅小和尚的画像展开了,对着吴秋遇看了几眼,自语道:“这个还留着吗?”吴秋遇已经知道那个画的是小时候的自己,憨憨地说:“没用了吧。”柳如梦犹豫了一会,还是把那画塞进包袱里,说:“万一哪天你离开我了,我至少还有一张画可以看。”吴秋遇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也就没有搭话。

两个人走出房门,却见马福星和老板娘肖凤英跪在门口,已经换了衣裳。有几位客人不知发生何事,围在那里观看。吴秋遇赶紧扶他们起来,惊讶地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肖凤英说:“恩公,我夫妻二人的性命都是恩公所救。你救人救到底,就再帮我们一回吧。”吴秋遇一愣:“这个怎么说?”肖凤英说:“这里到嵩山虽然不远,可是我们已经被仇家盯上,没有恩公的救护,我们怕是到不了少林寺。”

柳如梦这才明白,难怪刚才马福星要把客栈送给吴秋遇,看来也不全是为了报恩,而是有事相求。果然,又听马福星说道:“恩公不肯接受我们的客栈,本来我也没脸再求恩公帮忙。只是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得不再次烦劳恩公。要是我们今天被人杀了,那恩公昨晚救我们也是白救了。”

吴秋遇想了一下,看了看如梦。柳如梦知道他有心答应,也觉得这二人确实遇到了难处,好在少林寺离此不远,便点头答应。肖凤英见如梦点头,知道吴秋遇必会答应,于是激动地说道:“多谢姑娘,多谢恩公。”

周围的客人不明所以,开始交头接耳。肖凤英回头对众人说道:“我们正要出门,这几日大家的房钱都免了,你们愿意住几天就住几天。过些日子,这里就捐给少林寺了。”众人听老板娘说出房钱全免,自然高兴,也顾不得再看热闹,一个个开心地走了。

马福星和肖凤英带上自己值钱的东西,上了吴秋遇和柳如梦的马车,离开归来客栈,头也不回地向嵩山走去。

马车出城向北,很快就来到嵩山少室山脚下。眼看就要到嵩山,一路平安无事,身边又有吴秋遇护着,马福星心情放松了不少,开始扭头打量柳如梦。柳如梦一皱眉,转过脸去。肖凤英见了,用力捅了马福星一指头,喝问道:“你干什么?”马福星说:“像,太像了!”肖凤英不知他在说什么:“你有毛病啦?小心得罪了恩公,把你赶下车去。”又赶紧对柳如梦赔笑道:“姑娘,你别理他。他昨天差点被人砍了,吓出毛病了。”柳如梦忍不住笑了,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事,我不生气。”马福星说:“我是说真的。这位姑娘跟那个纪姑娘真是太像了。”肖凤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哪个纪姑娘?你老大不小了,没事老盯着人家小姑娘。不怕老娘生气把你阉了。”马福星说:“我说的是被天山恶鬼害死的纪明月。纪姑娘和这位姑娘一样漂亮,不幸遭人毒手,真是可惜了。”肖凤英说:“不遭人毒手也没有你的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咱们是送你去少林寺出家的,你以后可得规矩点!再敢胡思乱想,小心老娘真的阉了你。”马福星无奈地说:“好,我不说了,我不胡思乱想。跟你说话真没劲!姑娘,你别多心啊。我没有恶意。”柳如梦只觉得这夫妻二人说话倒是好笑,当然不会往心里去,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对前面赶车的吴秋遇说道:“一心哥哥,到嵩山了吗?”吴秋遇回头说:“快了,就要上山了。”

路边树丛里埋伏着几个人。刚才听到车上的人说话,已经知道马铁腿和肖凤英都在车里。他们相互使个眼色,随时准备动手。见赶车的吴秋遇正在回头说话,三个人拿着刀跳出来,直向吴秋遇扑去。

吴秋遇听到风声,急忙低头闪过,顺势就跳下马车应战。三个人将吴秋遇围住,近身缠斗。吴秋遇手里没有兵器,只得左躲右闪,暂时周旋。这三个人武功倒也不弱,过了二十来个回合,吴秋遇才瞅准破绽,将其中一个打倒在地。马福星和肖凤英听到打斗声,知道真的有人劫杀,暗自庆幸事先恳求了恩公护送上山。柳如梦不放心吴秋遇,探出身子观看。

这时候又一个黑衣人从树丛里跳出来,拿着刀向马车扑来。柳如梦大惊失色,一下子从车上掉下来。黑衣人并未过来追杀如梦,而是站在车前捞起缰绳用力一抖,嘴里呼哨一声,赶着马车向西奔去。正跟吴秋遇打斗的两个人,听见呼哨,各自虚晃一招撒腿就跑,先后都攀上马车一起逃去。

吴秋遇愣了一下,瞥见如梦坐在地上,赶紧过去扶她。如梦说:“我没事,只是崴了脚。他们还在车上,你快去救人。”吴秋遇知道如梦不会武功,放心不下。如梦却一再催促他先去救人。吴秋遇也知道马福星和肖凤英落在那些人手里危在旦夕。他先搜索了树丛,见里面已经没有埋伏的人了,便叫如梦先藏在树丛之中,嘱咐她千万不要出来,这才匆匆去追赶马车。临走还不忘在倒地的黑衣人身上点了几指,以防他醒过来伤害如梦。

柳如梦在树丛中等了很久,仍不见吴秋遇回来,心里着急。她探头看了看,见除了倒在地上的黑衣人以外周围再无旁人,便从树丛里走出来,向西张望。仍是看不到吴秋遇和马车的影子,如梦心里不安起来,自言自语道:“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也不知道一心哥哥追上没有。”

趴在地上的黑衣人渐渐苏醒过来,身子动了一下。柳如梦吓了一跳,趁他还没看到,赶紧又藏回树丛之中。

黑衣人挣扎了几下,似是浑身酸痛。他终于坐起来,揉了揉手臂和两腿,从后腰摸出一块腰牌,看了看,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自语道:“幸亏有你。要不然,我的命门也被人封了,那可就真的就不能动弹了。”原来是这块腰牌挡住了吴秋遇一指,吴秋遇走得匆忙,当时并未发觉。

柳如梦在树丛中暗自害怕,偷偷盯着那黑衣人。黑衣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开始四处寻找。柳如梦大惊,缩成一团,连气都不敢喘。黑衣人突然叫道:“你出来吧。我早就看见你了。”柳如梦吓了一跳,不小心触动了旁边的草木。黑衣人查觉到动静,惊喜道:“原来在这里。”他快步过来,把柳如梦揪出了树丛。

柳如梦惊叫道:“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黑衣人说:“哈哈,我也不认识你。你跟那小子是一伙的?还是跟马铁腿有亲?”柳如梦暗叫不好,黑衣人是为劫杀马福星而来,又刚刚跟吴秋遇打斗过,不管自己是站在哪一头,都不可能说服他放了自己。如梦紧张地向西张望着,只盼着吴秋遇能赶紧回来救他。可是哪里有吴秋遇的影子。她不会武功,又不会撒谎,更没有一点江湖经验,只顾心里着急害怕,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知道自己今日怕是难以逃出黑衣人的掌心。

吴秋遇展开“追风架子”,追出十七八里,终于赶上了马车。三个黑衣人没想到还会有人追来,因此半路上也没急着下手。走出十几里,他们觉得安全了,便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坐在车里的一个黑衣人回头对马福星说道:“姓马的,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别想着逃走,我们今天不杀你。”马福星冷眼看着他们,恨恨说道:“我不相信你们黄河帮的人会有如此好心。”另一个黑衣人笑道:“哈哈,我们对你当然没什么好心。只不过想活着带你们回去换个好价钱。”

吴秋遇知道这三人的武功都不弱,只怕一时被他们当中的一两个缠住,马车又被赶走了。想到这里,他暗自提气在手,瞅准车前挺身站着的黑衣人,忽然打出一记“震断心魔”,又是“降魔十三式”的第四招。那人应声跌落,在马背上撞了一下,滚了下去。

另外两个黑衣人在车棚里听到动静,探头观看。吴秋遇上前揪住其中一个的头发,一把扯出车外,用力摔了出去。另外一个大惊,刚要拿刀冲出。马福星见了,心中窃喜,猛然全力蹬出一脚。那黑衣人腰间忽然被踹,脑袋一下子撞在马屁股上,身子从马屁股后面掉了下去。吴秋遇先后制住了三个黑衣人,倒也没有要他们的性命,然后调转车头,回来找柳如梦。

三匹马从登封城北门出来,向嵩山方向行进。为首的是蓟州曾家的公子曾可以。身后两人就是在五丈窑台跟着他进攻丐帮的红衫客和大胡子。大胡子当日被程长老在肚子上打了一拳,几乎吐血,现在已经疗养好了。红衫客心中有疑惑,忽然开口问曾可以:“公子,马铁腿的事与曾家并无关联,您何以如此上心?”曾可以说:“裘兄有所不知,天山恶鬼皮不休原是在西域雪山活动,他不远万里来投奔我曾家,怎么说也是一片诚心。蒙昆更不用说了,已经跟随家父多年。他们惹了事,虽说与我曾家无关,但毕竟现在都是我曾家的人。马铁腿是个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杀了他既能保全蒙昆和天山恶鬼,还能为民除害大快人心。如此两全其美之事,咱们何乐而不为?”红衫客点了点头,大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公子高见,裘如龙佩服了。”大胡子也说:“我原来只道是公子一心袒护天山恶鬼和蒙昆,却不知公子还有为民除害之心。看来司徒豹也是小人之心了。”曾可以笑道:“裘兄、司徒兄过奖了。这次出来,还得仰仗二位。”大胡子司徒豹说:“这个没问题。公子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和老裘都没二话。”红衫客裘如龙也说:“我们受曾公所托跟着公子出来,就是听候差遣的。公子不必客气。”曾可以说:“多谢两位。”裘如龙说:“公子,我还有一事不明。”曾可以说:“裘兄有话请讲。”裘如龙说:“一个小小的马铁腿,叫黄河帮去对付就行了。公子你何必亲来亲往?”司徒豹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点了点头,也看着曾可以。曾可以说:“我怕黄河帮不能成事,所以才赶来看看。没想到他们真的出师不利。听说昨天晚上连陆上门的门主段青都出动了,竟也没能把马铁腿除掉。”司徒豹骂道:“那帮蠢货,真够没劲的。要是老子去了,一把火烧了他。到时候连骨灰都没了。”裘如龙说:“司徒老弟不可乱说。黄河帮的人只是太过自信,又不敢惊动官府罢了。好在他们今天还有埋伏。”曾可以说:“对他们我还是不太放心,所以才带着两位来拾补漏洞。”司徒豹说:“要按公子这般算计,我看也用不上黄河帮的人了。”曾可以说:“当然还是人越多越好,万一他们成事,咱们也可提早踏实了。”裘如龙和司徒豹各自点了点头。曾可以说:“县衙的人想必已经出动了。接下来咱们再到少林寺走一遭,事情就圆满了。”裘如龙说:“其实公子不必亲自去。我去给他们报个信不就行了?”曾可以笑道:“多谢裘兄。我跟你们走一趟倒也累不着。我还有其他事顺便跟老和尚谈谈。”裘如龙和司徒豹不再言语,跟着曾可以往嵩山奔去。

柳如梦被黑衣人挟持,正在惊慌,忽见远处跑来三匹快马。黑衣人也是一惊,赶紧把刀架在柳如梦的脖子上,问道:“来人是不是你们一伙的?”任如梦不敢动,勉强扭头看了看,说:“不是。我不认识。”黑衣人这才稍稍放心,赶紧押着如梦钻入树丛。

曾可以早在远处看到黑衣人用刀挟持一个姑娘,来到近前高声喊道:“朋友,出来吧。有话当面说清楚,何必为难一个姑娘?”黑衣人以为曾可以只是在诈他,仍藏着不动,也看紧了柳如梦不叫她出声。曾可以下了马,说:“在下蓟州曾可以,请这位朋友出来说话。”黑衣人听到曾可以的名字,眼前一亮,赶紧押着柳如梦从树丛里出来:“原来是曾公子啊。”曾可以看了看他,认出他身上的打扮:“原来是黄河帮的朋友。这是怎么回事?”

柳如梦本来还以为是遇到了救星,没想到他们竟然彼此认识,失望之余开始偷偷打量曾可以,期盼他们别帮着黑衣人一起对付吴秋遇。曾可以也上下打量着柳如梦,心中暗赞:好美的姑娘。他心里这么想,脸上竟也带出惊喜之色。柳如梦赶紧低下头去,心里怦怦直跳,怕他另起歹心。

黑衣人说:“在下是黄河帮陆上门的郑三,奉命在这劫杀马铁腿。她的同伙好生厉害,我们三个人都奈何不了他。幸亏田七机灵,暗中赶走了马车,要不然又要叫姓马的逃脱了。”司徒豹问:“马铁腿呢?”郑三说:“放心吧,跑不了。让田七他们三个赶着马车带走了。”裘如龙问:“那她的同伙呢?”郑三愣了一下,他刚才趴在地上昏死过去,还真不知道吴秋遇去哪了,于是扭头问柳如梦:“说,那小子去哪了?”柳如梦扬起脸看着天,没有理他,她是怕曾可以等人知道吴秋遇的去向,一起去为难他。郑三用刀片压了一下柳如梦的肩膀,怒道:“你说不说?”柳如梦瞟了他一眼,仍旧没有说话。

郑三再要发作,曾可以劝道:“哎,算了。看这姑娘身子柔弱,你不要吓坏了她。看来你们已经得手了,如此甚好。我看此事与这姑娘无关,你留着她也没用,把她放了吧。”郑三说:“估计田七他们很快就会把人带到。在下就此告辞。这个**我带回去伺候门主。”说完押着柳如梦便走。柳如梦无助地看了一眼曾可以。曾可以说:“等等。”郑三停下脚步,问道:“曾公子还有何事?”曾可以说:“我替这位姑娘说个情,你把他留给我可好?”

郑三淡淡地看着曾可以,说:“曾公子,咱们黄河帮与你们曾家只有买卖,没有交情。人我是送给门主的,您不要为难我。”曾可以笑道:“你不要紧张,我只是随便说说。来,你看,你额头上都出汗了。”说着便往前凑近。郑三警惕地盯着曾可以,叫道:“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曾可以说:“你不用紧张,我只想给你擦擦汗。”说着便掏出一条白手绢,展示给郑三看。郑三哪里肯信,押着柳如梦往后退了一步,说:“不用了。公子不要再逼我。”他手里的刀渐渐从柳如梦脖子上拿起来,指向曾可以。曾可以将手绢垫在左手心,忽然一把将刀尖攥住,用力一扯。郑三猝不及防,带着柳如梦向前跌倒。曾可以一掌将郑三打翻,同时用后背把柳如梦挡住,顺势转身把她揽在怀里。

柳如梦仓皇之间还不明白发生何事,待惊魂初定,才发现自己倒在曾可以的怀里。她大惊失色,急忙挣扎着推开曾可以,从他怀里逃了出来。她先前崴了脚,又一时用力过猛,险些跌倒,嘴里发出“哎呦”一声。曾可以顿生怜意。郑三从地上爬起来,正要从曾可以背后偷袭。柳如梦见了,脱口叫道:“公子小心!”曾可以听到风声,反踢一脚,正中郑三的小腹。郑三当场倒地身亡。裘如龙和司徒豹面面相觑。

柳如梦第一次看见打死人,吓得惊叫一声,捂住两眼。曾可以上前安慰道:“姑娘,没事了。”柳如梦见曾可以向自己走来,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左脚疼痛,惊惶之间更站立不稳,嘴上说道:“多谢公子相救。你是好人,跟他们不一样,对不对?”曾可以笑道:“姑娘好会说话。我不当好人都不行了。”柳如梦见曾可以不再上前,自己也停止后退,再次说道:“多谢公子相救。”曾可以看了看她惊慌的样子,心中好笑,又觉得不忍,于是说道:“姑娘不用害怕,我并无恶意。你孤身在此,难免再次遇到歹人,不如暂且跟我到少林寺一避。”柳如梦摆手道:“不用了,公子先走吧。我还要在这里等人。多谢公子。”

曾可以轻轻摇了摇头,回到裘如龙和司徒豹身边,见二人正在偷着乐,赶紧正色说道:“咱们走,正事要紧。”三个人上了马,曾可以又扭头看着柳如梦,拱一拱手,说了声“姑娘,咱们后会有期”,这才打马而去。

柳如梦望着曾可以渐渐远去,心里才终于踏实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猛然瞥见郑三的尸体,惊得一瘸一拐向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绊坐在地上。

吴秋遇救了马福星和肖凤英,赶着马车回来。她正要到树丛中找如梦,却见柳如梦坐在地上,显得惊慌狼狈,急忙跑过去看她。柳如梦见到吴秋遇回来,大喜之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扑到吴秋遇的怀里,哭了出来。

马福星和肖凤英从车上下来,看到郑三的尸体,都以为是吴秋遇追赶马车之前打死的,也没多问,走过去合力拖到树丛边,用力抛了进去。

吴秋遇安慰着柳如梦:“我回来了,你等急了吧。”柳如梦哽咽道:“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一心哥哥。”吴秋遇一惊:“出什么事了?哎,你不是藏在树丛里,怎么出来了?”柳如梦边哭边把刚才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吴秋遇听罢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背着你去的,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马福星和肖凤英听到柳如梦的哭诉,也甚为自责,在一旁唉声叹气:“恩公为了救我们,……嗨,险些害了姑娘,我们真是该死!该死!”

柳如梦擦了擦眼泪,让吴秋遇扶她起来,对大家说:“我刚才就是害怕。现在没事了。”吴秋遇知道她崴了脚,不忍叫她辛苦走路,便把她抱起来,向马车走去。柳如梦就近看着吴秋遇,心中甜蜜,轻轻把头贴在吴秋遇胸前。

曾可以带着红衫客裘如龙和大胡子司徒豹来到少林寺,为表示恭敬,离着大门还有百十来步就下了马,把马拴在旁边的树上,徒步向山门走来。

院中有小僧看到门外有人来,赶紧迎出门口,上前施礼道:“三位施主。”曾可以点头还礼,开口问道:“方丈大师在吗?烦劳通报一声,就说蓟州晚辈曾可以前来拜见。”小僧说:“施主稍候,我这就进去通报。”说完快步跑了进去。

司徒豹也要迈步跟着进去,曾可以说:“不可。我们且在山门外候着,以示恭敬。”三个人便在原处等待,闲看风景。曾可以不住地往山下张望。司徒豹嘀咕道:“不知道这一次黄河帮的人还会不会再失手。”裘如龙说:“听说守护卖铁腿的那个人很厉害。刚才不如把那个女的带来了,万一马铁腿又被他救了,也好拿那个女的去换人。”曾可以说:“她不过是个柔弱女子,不该卷入是非。我怎能利用一个姑娘来成事?”司徒豹笑着问道:“公子对刚才那个姑娘有兴趣?”曾可以遮掩道:“没有的事,这话怎可乱说。”司徒豹说:“公子有事不必瞒我们。如果真的动了心,待会咱们在少林寺办完了事,临走把她带上就是了。”曾可以说:“咱们正事要紧,老兄不要取笑。”

司徒豹问:“如果公子没有动心,又何必为了她跟黄河帮结怨?他们死了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裘如龙也说:“是啊。他们干的就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武功未必很高,算计人的本事倒是不少,听说难缠得很。咱们虽然不怕,但是也没必要惹这个麻烦。”曾可以说:“我当然知道他们的手段,要不然也不会找他们追杀马铁腿了。”裘如龙不解:“那公子为何还要……”曾可以笑道:“你们以为这笔帐会算到咱们头上吗?他们先是夜袭后又劫杀,两次都有那姑娘的朋友搅局。今日郑三又挟持了姑娘,最恨郑三的是谁?”司徒豹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他们定会认定是那人所为,再怎么也想不到您这位雇主的头上。哈哈,这么说来,倒也没什么顾忌了。”

裘如龙也点了点头,暗赞公子的机敏。过了一会,他又说道:“我仍是担心那个人。有他一路守护,黄河帮的人未必真能顺利得手。”曾可以说:“他再厉害,敢跟官府对抗,敢跟少林寺为敌吗?说不定官府的人也已经追到了。”裘如龙说:“我怕官府那帮捕快更不顶用。”曾可以说:“这个我当然知道。他们再不济,好歹也是官府的人。我相信他们不敢明着跟官府作对。”

这时候,刚才那个小僧出来报信:“曾施主,师叔有请。请随我来。”曾可以等人这才进了寺门,跟着小僧去见长老。

吴秋遇把柳如梦轻轻放到车上,回头招呼马氏夫妇。却见马福星和肖凤英望着南边来时的方向惊慌起来。吴秋遇知道必是又来了追兵,赶紧让他们先上车。肖凤英这才想起扶着腿上有伤的马福星往马车这跑。

他们刚上车,那伙人就追到了,把马车围了起来。为首的竟然是杜仲和郑越山。吴秋遇疑惑不解,跳下车,愣愣地看着他们。杜仲问:“车上坐的是什么人?马福星在里面吗?”吴秋遇点了点头:“嗯,在呀。你们有什么事吗?”郑越山看到吴秋遇,也有些意外:“又是你?你知不知道马福星是什么人?”吴秋遇说:“他是归来客栈的伙计呀。”郑越山说:“谅你也不知情。我现在告诉你,马福星是个江洋大盗,你最好别跟他搅在一起。”杜仲对着车里高声喊道:“马福星,你作案无数,罪行累累。今日我等前来,专为拿你归案。你快快下车受缚吧。”马福星从车里探出头来,说:“杜捕头,我曾经是个盗贼不假,可是几年前已经洗手不干,做回良民了。您仔细想想,这些年我在您的治下,可曾做过一个案子?”杜仲说:“这几年你倒还安分,要不然也不能留你到今天。不管怎么说,你曾经作案无数,就该认罪自首。废话就别说了,快快下车吧。”肖凤英也从车里探出头来,说:“杜捕头,我相公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正要去少林寺出家。您就高抬贵手,给他这个机会吧。”郑越山听说马铁腿要去少林寺出家,不禁犹豫,扭头看着杜仲。杜仲说:“出家?你少唬我了。少林寺岂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要认罪就跟我到县衙,看在你不曾在本地作案,这几年又安分守己的份上,我会跟大人求情,争取对你从轻发落。”吴秋遇开口劝道:“两位捕头,他真的决心改过了,真是要去少林寺出家。请你们高抬贵手,让他去吧。”

杜仲看了看吴秋遇:“你是什么人?刚刚在柳大侠坟前看过你,怎么又跟他搅在一起?”吴秋遇说:“咱们也算有缘,容我日后跟两位捕头细说。今日还请高抬贵手,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杜仲怒道:“你再阻拦,就是共犯,一同拿回去治罪。看你像个老实人,若不想惹祸上身就赶紧让开。”吴秋遇说:“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他?”杜仲说:“我身为官差,既然见了,又岂能放他逃走?你们不要废话了,我就不信,你们还有本事逃得出去。”吴秋遇见杜仲不依不饶,也有些急了,脱口说道:“那要是你们拦不住呢?”杜仲看了看吴秋遇,大笑了起来。其他捕快也都跟着笑了。只有郑越山上下打量着吴秋遇,想起了当晚在任府看到的情景。杜仲说:“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能够挡得住我十招,我就亲自送他去少林寺出家。”郑越山听了,不由得看了杜仲一眼,心说:“这厮到底心眼多,就算他打赌输了,也只是亲自送马福星出家,而不是放他逃走。”

吴秋遇问:“你说话算数吗?”杜仲说:“当然算数。”吴秋遇又看了看郑越山。郑越山点头道:“好,我做个见证。你若能抗得住杜捕头十招不倒,就让马福星去少林寺出家。”吴秋遇点了点头,忽然说道:“我知道你们也都是好人。你们来抓人也是正事。所以我不跟你打。”杜仲笑道:“哈哈,怕了吧。”众捕快也都笑了起来。郑越山一愣,问道:“你想怎么样?交出马福星?”

吴秋遇四下看了看,找了一棵大腿粗细的树,指着问杜仲:“如果我能把那棵树打断,能不能算是挡了你十招?”杜仲等人都是一愣。还没等杜仲回答,吴秋遇已经站稳身形,提起在手,猛然打出一记“开山惊魔”,这是“降魔十三式”的第一招,也是吴秋遇学得最早的一招。只听咔喳一声,那树断为两截。

杜仲等人都惊呆了。郑越山愣了一会,忽然拍手叫道:“好!”他扭头对杜仲说道:“这位小兄弟果然武功了得。看在他的面子上,就给姓马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去少林寺出家吧。大不了咱们改日去少林寺查访。如若他不在,就四处张榜通缉,不怕他跑了。”

杜仲暗自感激吴秋遇手下留情,没有真的跟他动手,既没伤性命,又留了面子,于是拱手道:“小兄弟武功了得,杜仲佩服。能否请教你尊姓大名?”吴秋遇说:“其实咱们几年以前就见过了,只是你们不记得我。我今日先不说破,日后还会来登封打扰,到时候一定细说详情。说不定还得请杜捕头帮忙呢。”杜仲见他不愿说明身份,也无法强求,于是说:“好。那就来日再说。告辞了。”说着便带人离去。吴秋遇对着他们拱手送别,尤其对郑越山点头致意。路上,杜仲问郑越山:“老郑,你认得他么?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郑越山说:“我也纳闷,第一次见面,他也脱口叫出我的名字。想必真是认识的,只是咱们一时认不出他。罢了罢了,他也说了,日后还会再见面。到时候就什么都清楚了。”

送走了衙门的捕快,吴秋遇也松了一口气。柳如梦更加佩服吴秋遇的本事和人品。马福星和肖凤英再次拜谢救命之恩,这已经是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