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天意弄人

晚饭后,吴秋遇和任如梦无处可去,便在屋中闲坐。这已经是接连问了好几家客栈,剩下的唯一一间客房。天色已晚,见吴秋遇仍在屋中稳稳坐着,任如梦心中开始略显不安。虽然说自相识以来,吴秋遇一直规规矩矩,如梦也知道他是个老实的好人,可是毕竟二人相识不久,无亲非故,这夜深人静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是叫任如梦心中怦怦乱跳。难道秋遇公子真的要跟她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吗?她一时还无法坦然面对这个,却又一时不知如何解决,几次欲言又止。

闷坐了良久,任如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秋遇公子,你和灵儿在一起的时候,是分开住的,还是住在一起?”吴秋遇愣了一下,从如梦脸上猜出她的心思,忙说:“我怕你一个人太闷了,在屋中陪你坐一会。现在已经不早了,你早点歇着吧,我在门外守着。”说着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如梦这才明白吴秋遇的心思,想到他要在外面待一夜,有些过意不去,脱口道:“要不……你……”吴秋遇回头笑道:“没事,我在山里野外都能过夜,没什么。你早点歇着吧,把门插好。”说着,走出门口,轻轻把门带上。任如梦知道自己想多了,苦笑着摇了摇头,插了门,走到床边坐下来。

如梦在床上躺了一会,睡不着,起身坐到桌边,打开包袱,又把那幅画取了出来。蒙面人到任府劫抢人的时候,为了吓唬三个姑娘,曾经在桌上砍了一刀。当时这幅画被砍做两截。事后如梦见到画卷受损,很是伤心,又一点一点仔细粘好了。她看着画面上的少年男子,想起往事,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月光皎洁。星空辽阔。吴秋遇在门外抬头望着天,也是思绪万千。自从跟着下山以来,先后经历感恩祠惨祸、铁拳门追杀、邵家门被骗、天百山庄争斗、黑土岗劫杀、五丈窑台丐帮之祸、大漠风沙、赐熊岭惊险等连番惊变,让他感慨江湖险恶。又想到师祖爷爷圆寂、师父遇害、柳大叔丢了香儿、祁少城忍看爹爹出家、如梦小姐丧了养父,一番番生离死别,更叫他感受到人生苦痛。吴秋遇莫名难过了一会,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净想这些郁闷悲伤之事,应该多想想高兴的事。于是他怀念起与柳大叔和香儿在南坨山谷中度过的快乐日子,跟师父在太白山中度过的恬静岁月,最后想到了跟小灵子在一起的自由自在和种种开心,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任如梦在屋中隐隐看到吴秋遇的身影,又看了看画中人,心中忽然迷茫了。她趴在桌上安静了一会,忽然想到吴秋遇是在外面站着,赶紧站起来,拿了一只凳子,开门出去。

吴秋遇听见开门声响,转身见如梦出来,惊讶问道:“如梦小姐,有事吗?”如梦把凳子轻轻放在吴秋遇腿边,说:“都怪我太粗心。站累了吧?”吴秋遇见如梦小姐是出来给他送凳子的,心中感激,说:“我没事。多谢小姐。”如梦说:“以后就不要叫我小姐了,直接叫我如梦吧。”吴秋遇说:“好。你进去吧。”如梦说:“外面有点凉,我去给你拿被子。”吴秋遇赶紧摆手道:“不用了。你早点歇着吧。不用管我,我没事。你快进去歇着吧。”说着便要推如梦进门,忽然想到人家是如梦小姐,不是小灵子,觉得这样似乎不妥,便赶紧收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

任如梦看到吴秋遇憨厚老实的样子,也笑了,说了声“那我进去了”,便走进门里。她轻轻关了门,往门上一靠,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站了一会,等心跳平复了才睁开眼睛,又回头隔着门板看了一眼吴秋遇的身影,甜甜地笑了一下,才舍地离开。

任如梦拿了画像回到床上躺着,又把画像展开看了一会,慢慢卷了,贴在胸前,希望就此睡去。过了一会,她又睁开眼来,慢慢侧过身子,望向门口。想象着吴秋遇在外面坐着的情景,心中暗想:“秋遇公子看起来有点木讷,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那个灵儿真是有福气,能和他在一起闯荡江湖。可惜我不会武功,没有他们一样的本事,跟着他们只会是累赘。要不然,我要是也能跟着他们一起闯荡江湖,那该多好啊。秋遇公子,灵儿,秋遇公子……”

吴秋遇在门外站了一会,看见摆在门口的凳子,感念如梦小姐细心。仍能隐隐听到屋里的动静,知道如梦小姐还没睡着,吴秋遇怕自己吵到她,便轻轻搬起凳子,向旁边走了几步才又轻轻放下,坐下来继续仰望天空。

夜深了,吴秋遇有些倦意。他刚要闭目打盹,忽然听到不远处有轻微的动静,急忙注目看去。只见客栈的伙计鬼鬼祟祟地向后院走去。吴秋遇一惊,心中暗想:“莫非这是黑店?”他悄悄跟了上去,准备一探究竟。伙计来到后院,四顾无人,悄悄走到亮灯的屋子前面,轻轻敲门:“老板娘,我来了。”“死鬼,怎么才来呀?”老板娘披着衣裳打开门。伙计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现在来也不晚哪,耽误不了好事。”便溜了进去。门关了,灯熄了。就听见两个人在里面开始打情骂俏。吴秋遇马上想起了大漠中风云客栈的边二娘,知道这二人要干的事他是不能看也不能听的,于是赶紧往回走。

任如梦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睡不着。她穿鞋下地,拿了一条毯子,准备送给吴秋遇。开门一看,外面没人,凳子也从门口挪到了墙角。任如梦心中纳闷:“人呢,秋遇公子去哪了?”想到吴秋遇可能临时去如厕,如梦便把毯子放在凳子上,自己关门回来。她刚坐回床上,就听有人轻轻敲门,不禁心中暗笑:“秋遇公子真是实在,跟我如此客气。他把房间留给我,自己在外面冻着。我给他送条毯子,他还非要当面谢我。”如梦走过去开门,轻声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吴秋遇刚要回来,忽然瞥见一条人影从房上闪过,他愣了一下,忽然心念一闪:“会不会是丁大哥?”眼看那黑影奔后院去了,他也赶紧来到后院。那黑影轻轻从房上飞身跳下,在窗外偷听了一会,点了点头,忽然一招手。吴秋遇以为是丁大哥看见他了,正要出去,却见又有几个黑衣人冒了出来。吴秋遇一惊,急忙退回来,躲在墙后暗中观瞧。

黑衣人悄悄聚集到老板娘的门口,用手势交流了几句,忽然踢门闯了进去。然后就听见屋里有人惊叫,紧接着便是叮当乒乓打斗之声。吴秋遇不知这些人都是什么来路,不敢冒然进去卷入。他悄悄来到窗外,细听动静。

过了一会,打斗声停止,好像是已经分出了胜负。屋里燃起了油灯。吴秋遇不知道可以舔破窗纸偷看,仍是站在窗外听着。

就听那伙计的声音说道:“各位好汉,我们本分经营,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们?”黑衣人说道:“马铁腿,你不要再装了。”那伙计好像愣了一下,说:“什么马……铁腿的,我就是个打杂的伙计。”黑衣人笑道:“打杂的伙计?呵呵。是伙计你往老板娘被窝里钻?”老板娘说:“是我们不好,一时糊涂。好汉们要钱只管到柜台去拿。我求求你们,千万不要给我们传出去。”黑衣人笑得更厉害了:“哈哈哈哈。一个老板娘,一个伙计,亏你们两口子想得出来。马铁腿,肖凤英,你们不用再演了。要是不知道你们的底细,我们也不会来。”吴秋遇在外面越听越糊涂。老板娘和伙计是两口子?

这时候,伙计(马铁腿)苦笑了两声,哀求道:“没想到我夫妻二人苦心装扮、隐姓埋名这么多年,还是被你们给找到了。当年诸般罪孽都是我一个人做下的,与我娘子无关。我做江洋大盗,作案无数,死有余辜,看来已经没有悔改的机会。被仇家找上门来,死在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只求你们放过我娘子,她是无辜的。”老板娘(肖凤英)哭着说道:“我相公只劫财,从不害命。你们当年损失多少银子,我们赔!银子不够,我们卖了客栈还你们!我求求你们,放过他吧!”黑衣人冷冷说道:“你们还真是郎情妾意,夫妻情深啊,叫人感动。实话告诉你们说,他还真没劫过我的银子。在他身上,我们还能赚一笔银子。要不然老子也不会费这个心思,到处找你们,还要深更半夜跑一趟。”肖凤英说:“你们是为了银子啊。我们的家当都给你们,只求你们放过我们。”黑衣人笑道:“你们那点家当也值得老子兴师动众?”马铁腿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黑衣人说:“好,我就叫你们死个明白。是有人雇我杀你,事成之后,老子可以领五百两银子。老子追了你一年多,到今天才得到准信。我还得感谢你,活到了现在。要不然老子这两年的工夫可就白搭了。”马铁腿惊叫道:“你们是黄河帮的杀手?”黑衣人说:“不错。现在你可以瞑目了?”马铁腿说:“等等。我知道我今天难逃一死,可我想死个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仇家是谁,他为何杀我?”黑衣人说:“我们黄河帮的规矩,不能透露主家的身份。这个我不能告诉你。”马铁腿叹了一口气:“唉,想我马福星从没杀过人,没想到却要被仇家雇人杀死。我死不明目啊!”黑衣人忍不住说道:“你是没杀过人。可是你看到了别人杀人。就冲这个,你死得也不冤。”马铁腿沉默了一会,忽然吼叫道:“我知道了,是蒙昆和天山恶鬼,是他们雇你来杀我的对不对?我早该想到有这一天。当年他们在五台县杀害一个弱女子,后来才知道那女子竟是铁秋声的红颜知己。铁秋声是武林至尊翁求和的得意弟子,这些年一直在追查杀害纪明月的凶手。他们怕了,怕我走露消息,这才雇你们来杀我灭口对不对?”

吴秋遇听了一惊。他在天百山庄已经听铁秋声说起过纪明月在五台县遇害的事,也知道铁师叔一直在追查凶手却一直没有线索。没想到今天从马铁腿嘴里得知了纪明月被害的真相,那真凶竟是天山恶鬼和蒙昆。

黑衣人说:“既然你已经想通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也是看在五百两银子的份上才劳师动众,你们到了阴曹地府可不要记恨我们。”马铁腿说:“这事只有我一人看见,与我娘子无关。我死了绝不怨恨你们,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娘子。”肖凤英哭道:“相公……”黑衣人说:“本来是与她无关,现在她也知道了,这就与她有关了。你们两个都得死。”马铁腿知道求饶无用,跳起来叫道:“我跟你们拼了。”黑衣人招呼道:“动手!”

吴秋遇有心救下马铁腿夫妇作个人证,有朝一日好在铁秋声面前指证天山恶鬼和蒙昆。他凝神提气运功在手,冲入屋中。见一个黑衣人正在举刀向马铁腿砍去,吴秋遇快速上前,一把将那人手腕拿住,夺了刀。屋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而且身法奇快,在幽暗的灯光下有如鬼魅,众人都忽然吃了一惊。马铁腿趁机踢出一脚,将面前的黑衣人踢翻,然后飞身扑救肖凤英,帮着娘子打退了她身边的黑衣人。肖凤英赶紧爬到床上去拿衣服,与马铁腿仓促裹了。一众黑衣人醒过闷来,知道来人不是一伙,便向三人围攻。吴秋遇左突右闪,来回周旋,四五个黑衣人一时拿他没辙。带头的黑衣人看出吴秋遇厉害,不想跟他周旋,而是避开他,一心要杀死马铁腿灭口。马铁腿不是他的对手,一招不慎被他砍在腿上,惨叫一声跌倒在地。黑衣人上前一步,举刀便砍。肖凤英惊叫了一声“相公”,便扑在马铁腿身上。吴秋遇听到叫声,瞥见马铁腿受伤遇险,中间隔着几步,知道扑救不及,便抬手打出一记“震断心魔”,这是降魔十三式中的第四招。

带头的黑衣人后背重重地挨了一掌,跌扑出去,“咔嚓”一声撞散了桌子,只觉得腔内热血翻腾,喷出一口鲜血。他恨恨地看了一眼吴秋遇,自知今日难以成事,赶紧招呼人撤退。两个手下架着他一起跑出门口。其他黑衣人也都虚晃一招,逃了出去。

肖凤英从马铁腿身上下来,在吴秋遇前面扑通跪倒:“多谢少侠救我夫妻性命!”马铁腿坐不起来,半卧在地上拱手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马福星永生不忘!”吴秋遇说:“不用多说了。赶紧穿好衣服,给他上药止血吧。”肖凤英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急忙转身整理着,跑去翻找金创药。吴秋遇大致看了一下马铁腿的伤口,似是没有伤到骨头。肖凤英拿了药粉,一面给马铁腿敷撒,一面对吴秋遇说:“日间对少侠和姑娘多有不敬,还望少侠见谅!”

听她提起“姑娘”,吴秋遇想起任如梦还在房中,她丝毫不会武功,万一被歹人劫走可就麻烦了。吴秋遇顾不得答话,转身出了屋子,快去跑回来找如梦。却见房门开着,任如梦已不知去向……

丁不二背着任如梦,一路狂奔。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丁不二从柳家老宅出来,要替柳正风去找女儿。他刚到归来客栈附近,忽然看到有人影上了房顶,一时心痒便跟了过去。正巧任如梦出门给吴秋遇送毯子,丁不二在房上见了,看她的年龄恰在十八岁左右,不由得心中暗喜,也没心思再追黑衣人。待任如梦进了屋,他悄悄从房上跳下来,上前轻轻敲门。任如梦以为是吴秋遇回来了,刚一开门,便被丁不二点了穴,堵了嘴。丁不二背起任如梦,便出了归来客栈。

街上有打更的。丁不二赶紧背着任如梦躲在一处巷口。任如梦被她点了穴道、塞了嘴,四肢挣扎不得,只得摇头乱撞,却喊不出声。待打更的走远了,丁不二才再次出来,继续赶路。

眼看离柳家老宅不远了,丁不二把任如梦放下来。任如梦惊恐地看着丁不二,拼命地摇头。丁不二对她说:“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也并无恶意,只想请你帮个忙。”任如梦哪里肯信,仍是拼命地摇头。丁不二后退了一步,让如梦可以稍稍放松一些,然后才说道:“姑娘,你听我说。我有个朋友,受了很重的伤,眼看就要死了。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再见到失散的女儿。我想请你帮忙,临时冒充一下他的女儿,了却他心中遗憾。请姑娘一定帮忙,可以吗?”任如梦见他还算有礼,又说得诚恳,想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丁不二大喜:“多谢姑娘。你放心,事情一了,我马上就送你回去。”上前给如梦解了身上的穴道,但是对她还不太放心,暂时没有取出她口里的布,这是怕她喊叫。任如梦猜到了他的顾忌,倒也配合,只静静地站着。

丁不二说:“我那个朋友姓柳,她女儿叫香儿,今年十八岁……”任如梦一听,愣在那里。丁不二问:“刚才我说的,你记住了吗?”任如梦一把揪出嘴里塞的布,急切地问道:“他在哪?”丁不二一愣:“在,在那边。你不要乱喊啊,要不然,你今天可回不去!”如梦叫道:“你快带我去!”丁不二笑道:“行,你比我还着急。走吧,就是前面那个土墙的院子。”任如梦不等丁不二带路,已经转身往柳家老宅跑去。丁不二怕她逃走或喊叫,紧紧追上。

任如梦冲进院子,没看到人,直接跑进屋中,一眼看见躺在地上的柳正风,大叫了一声:“爹!我终于找到你了!”丁不二听到如梦在屋中喊爹,而且是很伤心的样子,彻底放心了,知道人家姑娘是真心帮忙,不由得微微点头,暗自感激。他这个人独来独往逍遥惯了,受不了生离死别的场面,便走出几步,到院子里等着。

自从丁不二走后,柳正风心中感动,也多少有了一丝幻想。等着见女儿一面的幻想支撑着他,虽然身体越来越冷、气息越来越弱,但终究还是守住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静静地等着。

听到有人喊爹,柳正风慢慢睁开眼,望着如梦,惊喜了一下,很快又失望了:“你是……丁大侠找来的吧?”任如梦知道他所说的丁大侠应该就是外面那个人,于是点了点头。柳正风说:“姑娘,多谢你……,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可以……回去了……”丁不二知道事情露馅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是,人家父女失散多年了,这深更半夜的,哪能说找来就找来。这个未免也太假了。

任如梦流泪道:“我真是香儿啊,爹!”柳正风看了看她,仍是不信,失落地微微摇了摇头,又闭上了眼睛。任如梦哭诉道:“爹!我真是香儿!您看!”说着她卷起衣袖。柳正风又惊又喜,努力欠起身子:“香儿,真的……真的是你!”“爹!”任如梦哭叫一声,便与柳正风抱在一起。两个人抱头痛哭。丁不二在外面也感动地热泪盈眶。

柳正**泪道:“没想到……爹爹还能……再见到你……。香儿已经……大姑娘了……,好……真好……真好……”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任如梦赶紧扶他躺好,一边流泪,一边说道:“爹,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要好好伺候你,再也不离开。”柳正风脸上露出笑容,慢慢闭上了眼睛,忽然头一歪,再无动静。“爹!爹——”任如梦大声哭叫了两声,开始痛哭起来。

丁不二知道,柳正风已经死了。他擦了擦眼泪,快步走到屋中,看了看,对任如梦说道:“姑娘,多谢你了。我是先把人埋了,还是先送你回去?”任如梦擦着眼泪说道:“丁大侠,我求求你,先帮我把爹爹安葬了吧?”丁不二说:“这个是我的事,不劳姑娘费心。你刚才也哭累了,先到外面待会。我去挖坑。”任如梦说:“多谢丁大侠。我在这里陪着爹爹就好了。”丁不二看了看她,见她真是伤心,心中感激,也不再多说什么,自顾出去找了工具,在院子里挖坑。

任如梦在柳正风尸体旁守着,一便用袖子给他擦拭,一边伤心落泪。过了一会,丁不二走进来,说:“姑娘让一下,我抱他去安葬。”任如梦把柳正风扶坐起来,自己抱不动,便交给丁不二。丁不二抱着柳正风的尸体走出屋子,任如梦流泪跟着。

丁不二叫如梦在屋中拿来一床被子,铺在地上,准备包裹柳正风。看他身上的长剑碍事,便用力拔了出来,看了看,随手丢到一边,说:“想你被嵩山派陷害,到最后也死在嵩山派的剑下,一定不想再做嵩山派的人了。”

如梦跪在地上,轻轻给柳正风盖好。丁不二跳下坑去,把柳正风的尸体抱起来,轻轻放了下去。“爹!”任如梦又开始痛哭。丁不二顾不得劝她,跳上来,用铁锹往坑里填土。

坟埋好了,丁不二丢下铁锹,看了看坟堆,自语道:“明早再给你弄块石碑,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任如梦仍哭得死去活来。丁不二劝道:“姑娘,人已经入土为安,不要再哭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如梦说:“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爹爹。”丁不二伸手要扶她起来,说:“姑娘,人已经死了,你不用再演了。”如梦跪在地上,坚持不起:“他真是我爹,我就是他的女儿。”

丁不二摇了摇头,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出手点了她身上几处穴道,然后拉起来背在身上。如梦哭道:“我不走,你放我下去!”丁不二说:“姑娘真情,丁某也实在感动。我知道,我今天对不起你了,感谢姑娘帮了大忙,叫我的朋友死的安心,容我日后再报。你离开客栈时候不短了,再耽搁夫家就该起疑了。我不忍给你增加麻烦,也不想招惹骂名。”说着,便快步出了院子,离开柳家老宅。

被丁不二劫来的时候,任如梦只顾紧张害怕,完全不记得路。如果丁不二不送她,深更半夜的,她还真找不回去。现在丁不二信守诺言,真的送她回去,任如梦心里只有伤感,没有害怕,也有心留意了经过的街巷。

来到归来客栈,见客栈的门敞着。丁不二不想被姑娘的亲属看到,赶紧把她放下来,出手解了她的穴道。任如梦刚要回头说点什么,却见丁不二身形一晃,蹿出几步,一眨眼就不见了。如梦进了客栈,回到房里,继续伤心落泪。

吴秋遇以为是黑衣人劫走了如梦,出客栈追赶了一阵,始终没见到如梦和黑衣人的踪影,只得暂且回来,准备找马铁腿打听黄河帮的底细。他一进客栈,见如梦的房门关着,听到里面有哭声,赶紧上前询问:“如梦小姐,你在里面吗?”任如梦擦了擦眼泪,说:“秋遇公子,我在,你不用担心我。”吴秋遇问:“你怎么了?刚才去哪了?”任如梦说:“没,没事。我要睡了。”说着赶紧熄了灯。吴秋遇不知发生何事,但既然如梦小姐在屋里,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她的哭泣,或许只是想起任员外新近亡故,一时伤心难过。吴秋遇这样想着,稍稍放心了。又在门口守了一会,听到里面没了动静,这才坐到凳子上,慢慢打起盹来。

第二天一早,任如梦打开房门,见吴秋遇还没醒,便去给他轻轻盖了盖。吴秋遇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如梦小姐在面前,赶紧站起来,憨憨地笑道:“我睡过了。什么时辰了?”如梦说:“还早呢。你到屋里睡一会吧。”吴秋遇说:“不用了。你昨晚去哪了?我四处找不到你。”任如梦说:“一会你陪我去个地方,到那你就知道了。”

二人简单吃了东西,走出客栈。任如梦凭着昨晚的印象,带着吴秋遇来到柳家老宅。院子里有一座新坟,坟前立着一块墓碑,上面刻着字:大侠柳正风之墓。

吴秋遇顿时愣住。任如梦说:“这是我爹的坟。”“你爹?”吴秋遇愣愣地望着如梦。任如梦点了点头,默默走到坟前,跪下来哭道:“爹,我又来看你了。”吴秋遇也走上前去,在如梦身边跪下,默默地磕了几个头,嘴里念道:“柳大叔,我也来看你了。”

任如梦流着泪哭了一会,见吴秋遇在旁边跟着伤心,便擦了擦眼泪,说道:“秋遇公子,谢谢你。”吴秋遇扶着任如梦站起来,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的?”任如梦说:“昨晚,有个人把我带到这来,让我冒充爹爹的女儿。我终于见到了爹爹,他昨晚……刚刚去世了。”吴秋遇望着如梦:“你是说,柳大叔就是你的亲爹?你是柳大叔的女儿,香儿?”任如梦一愣,望着吴秋遇:“你,你怎么知道这个?你认识昨天那个人?是丁大侠告诉你的?”吴秋遇更加意外:“昨天是丁大哥带你来的?他人呢?”任如梦说:“他把我送回客栈就走了。你们果然认识。”吴秋遇惊喜道:“香儿,我是一心啊。终于又见到你了!”“你是……一心哥哥?”任如梦愣愣地望着吴秋遇,简直难以置信。她呆呆地看了良久,忽然扑进吴秋遇怀里,哭了出来:“一心哥哥,我终于等到你了。”

两个人抱着痛哭了一阵。吴秋遇说:“香儿妹妹,没想到柳大叔这么早就去世了。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任如梦擦了擦眼泪,说:“我怎么也没想到,秋遇公子就是一心哥哥。真是太好了。我还画了你的像呢,那还是小时候的样子,现在你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吴秋遇说:“有头发了,不是小和尚了。哈哈。”两个人意外相认,开心地笑了起来。

如梦又拉着吴秋遇在坟前磕了几个头,说:“爹爹,我也找到一心哥哥了。我跟他在一起,你就放心吧。”吴秋遇也磕头发誓,要好好照顾香儿。

吴秋遇问:“你怎么到了任员外家里?”如梦说:“当年我爹不在,来了一伙歹人,烧了木屋,把我拐走,后来我被辗转卖到了任府当丫鬟。大夫人见我乖巧懂事,心疼我,认作女儿,又给我取名如梦。我就意外成了任府的大小姐。如今我找到了爹爹,自当改回姓柳。为了感念大夫人和员外爹爹的养育之恩,我还叫如梦吧。一心哥哥,你以后就叫我如梦吧。”吴秋遇点了点头。自此,任如梦,也就是香儿,改名柳如梦。

吴秋遇说:“我现在也不叫一心了。师父给我取名吴秋遇。”如梦说:“可我还是喜欢叫你一心哥哥,因为就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叫你。”吴秋遇说:“好吧,你愿意怎么叫都可以。”如梦抱着吴秋遇的胳膊甜蜜了一会,忽然说道:“一心哥哥,我想把我娘的尸骨接回来,跟爹爹葬在一起。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吴秋遇说:“好啊,我当然愿意。”如梦说:“等我们把娘的尸骨接回来,我们就在这安顿下来,守着他们好不好?”“好。”吴秋遇刚说了一个好字,忽然想到小灵子,开始面露难色。如梦见了,猜到他的心思,便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小灵子。我们把她也一起接来不就行了?”吴秋遇看着如梦,点了点头,说:“好。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如梦看了看爹爹的坟墓,忽然想到一事:“一心哥哥,你说,这里长期无人,这个宅子会不会被人占了。到时候,爹爹的坟墓怕是……”吴秋遇也觉得为难。

这时候,忽听外面锣响。一伙官差从街上走来,为首的是杜仲和郑越山。杜仲命人把一张告示贴在墙外,然后高声说道:“大家听好了,这是县衙的告示。大侠柳正风,为人正直,行侠仗义,多次协助官府平贼灭匪,造福乡里。八年前不幸遭人陷害,致遭通辑,背屈含冤。然柳大侠不辞劳苦,心怀大义,终于协助官府查明真相,追回贡宝。柳大侠不幸遭歹人毒手,英年殒命,县衙特暂封柳宅,留待其后人接管。若有人擅闯此宅,擅动宅中一物,必将从重治罪。三年内若无柳氏后人出现,县衙将拨银将此处改为祠堂,供奉柳大侠英灵,以便乡人祭拜。”围观众人交头接耳,很快便有人叫道:“柳大侠是好人!我们都会守住此宅,不叫人乱动!”柳如梦和吴秋遇心中感激。柳正风含冤多年,如今在天之灵也算有了安慰。

杜仲和郑越山点了点头,二人迈步进了院子,忽然见到吴秋遇和柳如梦,都是一愣。郑越山认得吴秋遇,开口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吴秋遇说:“我们来祭拜柳大叔。”郑越山看到柳正风的坟,更加诧异。说好了他今天要来埋葬的,没想到已经有人先做了,于是迈步上前祭拜。杜仲说:“此宅已被县衙封存,闲杂人等不得擅入。你们快走吧。”见有官府出面,宅子和爹爹的坟墓都可保住了,柳如梦放心了,暂时不想说明身份,便拉着吴秋遇一起出了院子。

郑越山看着墓碑,心中纳闷。埋坟立碑的是谁呢?不但知道柳正风昨晚死在这里,还知道他的姓名。郑越山忽然想起了吴秋遇,再转身看时,却见那二人已不在院中。杜仲问:“哥哥,怎么了?”郑越山说:“不知那两个人跟柳大侠有何关系。要不要找来问问?”杜仲想了一下,也没想明白,见他们已经走了,便说道:“唉,算了。他们来祭拜柳大侠,看来也不是坏人,由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