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张家有客
四个壮汉中为首之人看了看地上那帮家伙,问道:“你们真是铁拳门的人?”有人叫道:“这还有假?”有的更如惊弓之鸟,哆嗦着问道:“你们又想干什么?”那壮汉转头朝乡野三奇高声喊道:“三位留步!”
丘壑等三人停下脚步,回身观望。
白衣公子也放下茶碗,专心地看起热闹来。
那壮汉上前说道:“三位打了人,就这样走了么?”陈康道:“莫非你有话说?”丘壑见陈康火气大,便走到他身前,对壮汉说道:“不知阁下有何计较?”
那壮汉说道:“在下郝青桐,愿替铁拳门的弟兄讨个公道。”
胡大夫在一旁笑道:“哎呦,原来他们是四位的弟兄啊,恕我眼拙没看出来。我有点糊涂啊,你等若真把他们当弟兄,刚才见他们挨打怎不出手帮着?却要等到诸位弟兄挨了揍,看完了热闹才来理论,实在是不该。”胡大夫心思缜密,说话带刺,这个倒是丘壑和陈康比不了的。
郝青桐被他说得一时语塞。却听身后一人说道:“刚才又不知他们是铁拳门的,不出手相助有何奇怪?现在知道了,我鲁啸就不能坐视不理。”
铁拳门的人见有人撑腰,纷纷爬起来,聚在他们身后。
丘壑说道:“我们无心打架。这些人横行无礼,几位都是亲眼所见的。你们也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何要替他们出头?”
郝青桐回头看了看铁拳门的人,想到他们刚才确实不成体统,心中也觉得丘壑说的有理,于是便不再作声。鲁啸站到了前面,说道:“怎么说我们也是铁拳门的朋友。你教我们袖手旁观么?”
铁拳门的人听他们说是“朋友”,更加气壮,纷纷吵嚷起来。
陈康叫道:“你要怎样?”鲁啸道:“说不得,拳脚上见功夫。”
陈康轻蔑地哼了一声。鲁啸恼怒,举拳朝陈康打来。陈康自不示弱,挺身迎战。
郝青桐在白丕谷等人的怂恿下,骑虎难下,只得带着另外两人向丘壑和胡大夫逼近。
丘壑觉得郝青桐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之人,自己也不想闹出人命,便放下铁扁担,空手说道:“丘壑还想再问一句,郝兄弟真的要动手么?”
郝青桐一愣,大约明白了他的心意,不禁脸上一烧,抱拳道:“郝某也是不得不出手,还望老兄体谅。”又回头对另外二人说道:“罗兴,廖树山,我与丘兄单独较量,你们不可帮拳。”
丘壑笑道:“没事,都来也无妨。”说罢,用脚把铁扁担踢得远了些,准备迎战。
郝青桐迈步上前,道了句“丘兄请了”,便与丘壑斗在一处。丘壑号称铁肩一担子,身上有无穷力气,虽然没有铁扁担在手,拳脚的力量也不错。郝青桐善使一套擒拿手,招式犀利,屡屡在丘壑身上得手。怎奈丘壑力大体壮,即使偶尔手臂被他拿了,也可轻易挣脱,倒叫郝青桐无计可施。郝青桐打又打不动,抓也抓不住,偶尔还挨上一拳半脚,渐渐就落了下风。
罗兴、廖树山见鲁啸斗得起劲,正觉手痒。忽见郝青桐势弱,二人相对一视,便不顾郝青桐嘱咐,同时冲了上去。丘壑笑道:“来得正好,人多才热闹。”郝青桐心中惭愧,但也没阻止。毕竟有铁拳门众人在旁边看着,不好丢了面子。
廖树山先跟丘壑交上手。罗兴本打算去找胡大夫,也被丘壑出手拦了,圈回来一起打。
陈康与鲁啸斗了二十余招,发现对方虽招式单调,但力气颇大,也着实禁打,吃上三拳两脚,竟不当回事。再斗下去,恐怕要渐落下风。胡大夫不禁替三弟担心,便上前观战。
鲁啸本已渐渐占了上风,正自得意,猛然瞥见胡大夫站在一旁,心中一惊。胡大夫并不出手,只默默看着。那鲁啸也不得不防着他,不由得分了心,一时间又丢了优势。
胡大夫还在犹豫要不要帮陈康。回头见郝青桐、罗兴、廖树山三人围住丘壑缠斗,心想:“那三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虽然大哥暂时还能应付,只怕时间久了体力支撑不住。三弟这边明显占不到便宜,更是时时危险。我若不出手帮忙,只怕难以打破僵局。可是,这二打一总归不是大丈夫所为……”
正思索间,忽听鲁啸叫道:“你打又不打,站在一旁害老子分心,我……啊!”鲁啸话没说完,脸上又挨了陈康一拳,他心中更加恼怒,也只得先全力对付陈康。
反正那三人围攻大哥在先,胡大夫想通了这一点,便心下释然,笑道:“好啊,既然你嫌我站着碍事,那我也陪你玩几招。”
陈康一边跟鲁啸缠斗,一边说道:“二哥你不用出手,就他,我还应付得了。”
听他二人嘻笑,鲁啸更气,也跟着喊道:“要来就来,哪那么多废话!”
胡大夫不紧不慢往前凑近,紧盯着鲁啸等破绽。鲁啸不怎么讲招式,全凭力大和抗打,斗久了难免动作缓笨。胡大夫瞅准机会,突然出手,在他肋下戳了一下。鲁啸顿觉半身麻木,呆在那里。陈康又用手指点了他另外几处穴道,笑道:“二哥,你这招式真好使。以后还得再教我。”
白衣公子看到鲁啸突然被二人制住,先是一惊,然后趁没人注意,又坐回了原处,只觉那二人手法神奇。铁拳门的人也都吓了一跳,不知鲁啸怎么就突然不动了。
丘壑同时接战三人,气势仍然不输,只是体力耗费过多,再加上对方是三副拳脚,他难免疲于应付。胡大夫在一旁喊道:“大哥,不必全都应付。尽可把那最不济的先打出来。”丘壑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于是豁出被郝青桐抓拍后背,先一掌把罗兴打了出去。
“小心哪!”胡大夫抢步上前去扶罗兴,既使他免于跌倒,也顺势点了他的穴道。
郝青桐知道罗兴挨了一掌,一瞥之下见他受制,只稍一分神,便被丘壑在背上重打了一拳。只觉胸内一热,眼前一黑,便向前扑倒。先被丘壑一手拉了,又被胡大夫两手扶住,才勉强站住。为防万一,胡大夫也是先将他点了穴,才摸出药丸给他服下。郝青桐缓了一缓,睁开眼来,望着胡大夫,眨了两下眼睛,算是道谢。
只剩廖树山一个,自然不是丘壑的对手。三两招便被丘壑一脚勾倒。陈康上前将他制住。
顷刻间,郝青桐、鲁啸、罗兴、廖树山四人都如泥塑一般,一动也不能动。郝青桐本就惭愧,现在输得心服,倒坦然了。罗兴、廖树山群殴不成,反被制住,自然也怨不得别人。只有鲁啸眼睛瞪得老大,气鼓鼓的,心中不服。
铁拳门的人早看得呆了,见陈康捡回丘壑的铁扁担正瞅着他们,一个个心惊胆战,忙跪下求饶。
白衣公子走过来,拍手叫道:“好手段!”又转到郝青桐等人身前说道:“你们这叫自不量力,自取其辱。”那四人动也不能动,竟也说不出话来。
胡大夫一摆手,笑道:“打架的事,小朋友还是不要掺合的好。”
丘壑朝郝青桐等人一拱手,说道:“我等本无心冒犯,动手是迫不得已。既然动了手,难免结下怨气。为免再起争端,只能暂时委屈几位。待我兄弟去了,不多时穴道自会解开。”
丘壑说罢,又点头跟白衣公子道了别。兄弟三人便上了大道,扬长而去。
见乡野三奇走远了,铁拳门的人才一个一个爬起来。有的继续哀嚎,有的破口叫骂。
“白衣公子”不屑地摇了摇头,准备牵马离去。
白丕谷想起刚才的情景,跟手下说道:“刚才这小子是不是叫好来着?”
“对,他也可恶的很。”“那几个走了,正好拿他出气。”一伙人吵吵嚷嚷就围了上来。
大道上。吴秋遇望着乡野三奇远去的背影,觉得似曾相识。听见吵嚷,见许多人围着那白衣公子,正气势汹汹地喊打喊杀,急忙上前劝化。
白衣公子看了吴秋遇一眼,退回到桌子前,站着继续喝茶。
有人推了吴秋遇一把,骂道:“小子,你找死么?”吴秋遇张臂挡在白衣公子身前,说:“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这样不对。大家有话好好说嘛。”
有人揪住吴秋遇的衣服,叫道:“我们白爷的事,你也敢管?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要欺负也不多你一个。你找打。”说着便一拳打了过来。
吴秋遇衣襟被他揪着,无法躲闪,便提气硬接了他一拳。拳头打在左肩下面,砰的一声,吴秋遇倒没怎么样。那人却捂着拳头叫了起来:“这小子骨头真硬。豹子,看你的了。”
白衣公子见了,只觉好奇,便放下茶碗,专心看起热闹来。
那个叫豹子的,身材高大,从白丕谷身后摇了过来,双手去抓吴秋遇的手臂。吴秋遇缩身一闪,豹子两手抓了个空。旁边又窜过来三个人,也想乘机捞点便宜。
吴秋遇自练了“五禽戏”,身段已异常灵活,钻闪腾挪,周旋于几个人当中,一时倒也没有吃亏。
白衣公子觉得惊奇,还是忍不住喊道:“小子,你怎么只躲闪,不还手?”吴秋遇一面闪避拳脚,一面应道:“我答应师父,不能招惹是非。”白衣公子笑道:“你已经招惹是非了。再不出手,就见不着你师父了。”吴秋遇道:“我不想再伤人。”正说着,背上就挨了一拳。白衣公子暗笑道:“傻小子,看你能忍多久。”
白丕谷见手下四个人制不住他一个,不禁骂道:“都是废物!干什么吃的!再上几个!”
白衣公子见吴秋遇还不还手,便存心挤对他,逼他出手,于是故意喊道:“小心点,别让他们抱住你的手脚。被他们抓住,你就躲不掉了。”吴秋遇还以为她是好意提醒,竟回应道:“多谢你。我拦着他们,你快走!”
白衣公子一句话,正给白丕谷提了醒。白丕谷马上叫道:“这小子油滑,大伙围紧他。抱他胳膊,抱他腿。”十来个人拥上前,将吴秋遇团团围住,有的便抓他手臂,但是没人愿意去抱他大腿。
吴秋遇在众人围挤之中,同时躲避那么多拳脚的进攻,已然十分吃力,胸前,背后,先后挨了十几下。好在他有内功底子,倒没什么要紧。他暗自叫苦,心中也隐隐觉得白衣公子那话说的不是时候。
白衣公子暗笑道:“看你还不出手。”正自窃笑,却不知两个人已悄悄溜到身后,互相使个眼色,便分别朝她两条手臂抓来。这本来不是他们的风格,只是今日被连打了几遍,已成惊弓之鸟,不知哪一个是高手,索性就背后偷袭。
白衣公子大惊,急忙用力向前甩脱。两个人撞在一起,各自惨叫。另有两人见有机可乘,也扑了过来。白衣公子起脚朝其中一人踹去。
被踹的那人惨叫一声便跌了出去,正撞到白丕谷身上,两人一齐扑倒。另一人大惊,还来不及反应,脸上就被重重打了一拳,两手捂着鼻子在地上翻滚。
白衣公子拿起马鞭,径自走向自己的红马。她解开缰绳,飞身上马,转头看着仍被众人围攻的吴秋遇,高声喊了一句:“傻小子,你自己玩吧。”便打马疾驰而去。
白丕谷爬起来,气得直跺脚:“真是废物!倒让那个跑了!快把这个给我抓住。”
吴秋遇知道白衣公子走了,便不需再和他们纠缠。他用力推开面前的一人,趁机跳了出去。
大道上。济苍生走来,远远看见吴秋遇被一伙人围在当中,他竟不还手,还偶尔挨个一拳半脚,不禁摇头。
吴秋遇闯出包围,正看见师父,便迎了过去。济苍生道:“被一群混混打成这样,你真是没用。师父教你的武功都白学了么?”吴秋遇委屈地说道:“师父,是你说的不能显露武功。我可是一直没有还手。”济苍生苦笑道:“我不让你用降魔十三式,你可以用别的武功啊,先前学的招式都可以。”
白丕谷带人追了上来。离着两丈多远,见到济苍生,仍出言不逊:“又多个送死的。给我打!这老东西也不用留着!”
济苍生眉头一皱,对吴秋遇说道:“臭小子,今天准你试试身手。再去跟他们打过。”
吴秋遇迟疑道:“师父,我不想伤人。”济苍生道:“那你就试试平常招式,别用降魔十三式。”
“上!”白丕谷一声令下,十来个人便一起扑了过来。吴秋遇在学降魔十三式之前,也跟师父学了一些其它拳脚功夫,此刻便使出来,与众人周旋。
济苍生口中所说的平常招式,对于常人而言其实并不平常。吴秋遇的内力已积累了不少,偶尔使到好处,便有人被打得吐血哀嚎。三五个人倒地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上前。
吴秋遇见众人惨状,心中不忍,愣愣地望着师父说:“师父,我又伤人了。”济苍生安慰道:“放心吧。你那几下子还打不死他们。回去老实躺几天也就没事了。”吴秋遇这才放心。
济苍生又对铁拳门众人喝问道:“你们还打么?”他的声音浑厚宏亮,震人心脾。
“爷爷饶命啊!”白丕谷带头先跪了下去。一伙人便哀嚎着磕头求饶。
济苍生一甩手:“去吧。”
众人这才怯怯地爬起来,拖着重伤的几个人,慌忙逃走了。
郝青桐等四人被点了穴,一时不能动,由于一直背对着,并不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原指望铁拳门的人能设法帮他们解开穴道,哪知他们自始至终没有想过这事。现在更是仓惶逃散,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有白丕谷在郝青桐面前稍停了一下,道了句“几位辛苦,后会有期”,然后匆忙离去。鲁啸等人心中暗骂,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面前经过,往城里方向逃去了。
吴秋遇看到郝青桐四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觉惊讶,忙叫师父观看。济苍生自去找了两个干净的碗,倒上水,端起一碗喝着,随口说道:“他们被人点了穴,动不得了。”
吴秋遇在四人面前晃来晃去,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叫道:“真的不能动啊。”郝青桐等人心中恼怒却不敢表露,还指望他们能发发慈悲,出手相救呢。于是罗兴、廖树山都尽力堆出诚挚的笑脸。只有鲁啸瞪着眼睛。
果然,吴秋遇向济苍生求道:“师父,你救救他们吧。”济苍生喝着水,淡淡说道:“过一会他们自己就好了。过来喝水吧!”吴秋遇又央求道:“师父,你就帮帮他们吧。”
济苍生道:“我是不会管的,要救你自己救吧。”吴秋遇说:“我不会呀,师父。”济苍生道:“那好,我说你做,正好检查一下你把穴位记熟了没有。”吴秋遇点头应了,先站到了鲁啸面前。
“接着!”济苍生丢给他一支筷子,“用这个点戳他的穴位。”吴秋遇接了,静等着师父说出穴位的名字,自己便下手去试。
“灵墟……期门……太乙……”济苍生说了几个穴位。
吴秋遇瞅准位置便用筷子尽力去戳。他没干过这个,也忘了这是戳在人身体上,那力道就大了些。每被他戳一下,鲁啸都疼得几乎昏过去。待戳到第三处穴位,鲁啸突然惨叫了出来。吴秋遇吓了一跳,筷子也掉到地上。
“小子,你找死……”鲁啸怒吼着扬起拳头。吴秋遇惊喜地叫道:“师父,他能动了。”鲁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发现自己真的能动了,便忍住疼痛,缓和了脸色,只说:“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吴秋遇抱歉地笑了笑,又捡起筷子,走向郝青桐。鲁啸叫道:“不用你了。我来吧。”他是第一个被制住的,另外三个被点穴的过程,他大致看到了,便上前试着给他们也解开了穴道。
郝青桐对济苍生和吴秋遇拱了拱手:“多谢两位!容日后报答!”又急忙对那三个说道:“我们走,保护小姐要紧。”
四人便匆匆解了缰绳,上马飞驰而去。
济苍生对吴秋遇说道:“每个人点穴的手法不同,选的穴位也不同。不可随便去试,弄不好要出人命。这个你要切记!”
“啊?”吴秋遇一惊,“那刚才……”
见他惊诧,济苍生笑道:“我早看清了。就算你不帮忙,他们也差不多自动解了。我跟你说的那几个穴位都是随便指的,其实戳哪里都一样。哈哈哈哈。”
吴秋遇挠了挠脑袋:“那刚才那个大叔不是白挨戳了?”
济苍生仍是大笑不止:“你没见他刚才瞪你么?不叫他吃些苦头,他不知道如何做人。”吴秋遇似懂非懂,也跟着傻笑起来。
朔州城。城门高阔,人流进出。
吴秋遇抬头望望那高高的城门楼,又瞅瞅那宽阔的城门洞,忍不住内心的兴奋,脱口叫道:“师父,这门口可真大。”
济苍生笑道:“臭小子,这是城门,能过千军万马。咱们进城了。”
吴秋遇从小在山上长大,以为佛光寺就很大了,没想到这城门楼竟比佛光寺的大殿还要高大。这几年他跟着师父隐居在山中,下山来也是专走那偏僻的路径,一直都远离繁华,不入镇甸,一座县城都没有去过。如今乍然进入朔州这样的大城市,他自然觉得处处新鲜,事事不同,一路上东张西望,惊奇不断。
济苍生笑看他东摸摸西瞅瞅,并不阻拦,见到有什么东西他实在喜欢,也偶尔给他买一两样。
吴秋遇一手拿着风车,一手拿着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着,嘴里还说:“糖葫芦真好吃。”
济苍生笑道:“你慢慢吃,别粘在脸上。这小小的糖葫芦,可是大有来历呢。”
“什么来历?”吴秋遇随口问着,嘴里却不停。
济苍生缓缓说道:“想当初,宋朝的一位皇帝,有个贵妃生了怪病,突然变得面黄肌瘦,茶饭不思。宫里的御医用了很多名贵好药,都不见效。眼看那贵妃一天天病得更重,皇帝没有办法,只好张帖皇榜,四处招医。后来,一个江湖郎中揭榜进了宫,一番诊断,说:将‘棠球子’,也就是山楂,与红糖煎熬,每顿饭之前吃上五到十颗,半月后准好。那贵妃按此方服用,果然病就好了。当然,贵妃在宫里吃的那个是没有串起来的。后来这方子流传到民间,百姓为了吃着方便,用竹签一串,就有了现在的冰糖葫芦。”
“啊,这还是皇上和贵妃吃过的哪?”吴秋遇更觉得惊奇。
迎面走来一大一小两个乞丐。大的四十多岁,小的十来岁。正要伸手走到济苍生和吴秋遇面前,忽听有人大声喊道:“张善人家里又施舍了!”两个乞丐顾不得跟济苍生师徒要钱,匆匆跑掉了。
吴秋遇问:“师父,他们是干什么的?怎么身上衣服那么破旧?”济苍生道:“他们是叫花子,也叫乞丐。多半是家里遭了灾,出来找口饭吃。流落在外,又没有别的本事,就只能靠好心人接济施舍,勉强活命。”
“哦。”望着他们的背影,吴秋遇忽然想到了自己。当年要不是师祖爷爷收养,我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流落街头……
“想什么呢?”济苍生一拍他肩头,“咱们去看看那济贫施舍的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善人家院墙外。聚了很多人,在大门两侧左右分作两伙。一伙是等着发馒头的,一条排队等着领钱。人群倒也不乱。刚才那两个乞丐也挤在人群当中。
吴秋遇好奇地就要挤上前观看,被师父一把拉住:“你去干什么?”济苍生已然看明了情形,微微点了点头,露出赞许之意。
有两个老太太手里捧着钱,颤颤歪歪走出人群中。其中一个说道:“张老爷好人哪,一辈子积德行善。不知老天是怎么了?怎么好人就得不到好报啊?”另一个说:“是啊,膝下就独生一个儿子,本以为做了官光宗耀祖,偏又突然得了怪病,跟死人只差一口气。”
旁边有人问:“张老爷的儿子到底是什么病啊?”第二个老太太说:“要知道是什么病就好了。大同府的大夫都请遍了,就是没人能瞧出是什么病,更别说治了。”
吴秋遇望着济苍生,叫了声“师父”。济苍生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们去看看。”吴秋遇一高兴,竟然叫了出来:“师父肯出手,那他一定有救了!”
周围众人闻言,目光都朝这边看来。当下有人议论:“看,这是个大夫。”“太好了。希望是个有大本事的。”“快去告诉张老爷府上吧。”
早有人告知张府门上,看门人急忙跑进府里去禀报主人。
忽然一阵嘈杂,行人四散躲闪。
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爷,风风火火地走来。那少爷一身绛紫的缎子,两眼瞪着,傲气十足。他身后众人手持棍棒,对周围路人颇为嚣张。白丕谷也在其中。
白丕谷也看到了吴秋遇,用手指着对那少爷说道:“少爷,你看那……”他话没说完,就被那少爷“啪”的一下打在他脸上,骂道:“我有工夫看这个?!再找不到曾小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白丕谷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吴秋遇:“就是那小子从中作梗,搅了咱们的事。”那少爷翻眼看了看吴秋遇,问白丕谷:“你说的是他?”白丕谷捂着脸,点头称是。
“大夫在哪里?”张府出来几个人。有人指了指济苍生。那老管家模样的人便快步迎过来,对济苍生说:“您是大夫?快请到府里一叙。老爷本要亲自迎接,只是腿脚不便,怕您久等,就打发我先来请您。老爷夫人都在里边候着呢。”
济苍生微微一笑:“不必客气。走吧,带我去看看病人。”
“站住!”白丕谷等人气势汹汹冲上来,把济苍生师徒连同张府的人团团围住。
老管家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请大夫,碍了你们什么事?”
等着接济的众人也一发聚了过来,议论纷纷。“这是干什么呢?”“来捣乱的。”“不能欺负人啊。”
白丕谷抬手胡乱指点着,尖声喊道:“你们嚷什么!嚷什么!这是我们铁拳门的少当家,王保保王少爷,识趣的都给我闭嘴!”
铁拳门虽然才崛起二十余年,但已经是晋陕一带响当当的武林门户。掌门人王俊昌早年练就一副铁拳头,江湖人称“铁拳王”。铁拳门徒众甚多,本来也不惹百姓,只是近来门风突变,开始横行乡里,无人敢惹。白丕谷所说的少当家王保保,便是铁拳王的独子。
王保保上前指着吴秋遇,瞪眼说道:“是你和我铁拳门作对?”
老管家见势不妙,也不敢与他争吵,赔着笑脸说道:“王少爷啊,你看,这是我们家老爷请的大夫。你们的过节稍后再算,今日先高抬贵手好不好?日后必有重谢。”
王保保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们家老爷是什么东西?给我滚一边去!”
“你……”老管家心中不悦,却不敢发作,仍忍着说道:“王少爷,铁拳门的威风,谁不知道?王掌门威震山西,少当家武艺高强……对吧。我们家老爷确实是急等着这位大夫去给公子治病。你看,你就高抬贵手,先容大夫进府瞧了病再说,如何?”
“呸!叫你这么罗嗦。真是找打!”王保保就是狗脾气,说着就跟老管家恼了,扬手便打去。
吴秋遇一把将他的手抓住,说道:“你不能打人。”
王保保一瞪眼,欲甩脱吴秋遇的手,却晃不动手臂。人群中有人哄笑起来。王保保恼羞成怒,抬脚朝吴秋遇踹来。
吴秋遇身子一收,向后跳开,竟忘了右手仍攥着王保保的手臂。王保保一脚扬着、一脚着地,被他一拉,马上失去重心,两腿就劈了下去,还被拖出了半尺。吴秋遇也是身子一晃才站住,险些被他拽倒,急忙松了手。
王保保疼得哀嚎起来。他自幼娇生惯养,即便被铁拳王逼着练功,也是偷奸耍滑,没打下好的底子。正好铁拳门的功夫又全在手上,他压根没练过下腰劈叉之类的,如今两腿一分,跌坐地上,几乎断了筋,疼得要命。
人群中有人叫起好来。叫得最欢的就是那两个乞丐。济苍生只默默看着,没有说话。
铁拳门众人也顾不得去威胁百姓,赶紧围过去把哀嚎的少爷扶了。王保保两腿内侧热辣辣剧痛,站立不住,幸亏是有人扶着,才没再堆下去。白丕谷吓坏了,慌乱地叫喊着:“快抬少爷回去!快找大夫!快去找成三爷!”
铁拳门众人乱作一团,顾不得再找吴秋遇的麻烦,也不知道济苍生就是大夫,一群人架起王保保,乱哄哄走了。
围观众人都觉得解气,有的说功夫了得,有的说恶有恶报,反正是全都拍手较好。
张府老管家提醒道:“你们惹了大祸了。还不快快离去,越远越好!”说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盼来个大夫……唉……我家公子真是无福的。”他自顾低着头,往门口走去,认定济苍生师徒马上就要出城逃命,不会再有心思进府瞧病。
围观的人群也醒过闷来,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吴秋遇问道:“我们走了,你们家的病人怎么办?”
老管家稍稍一愣,没想到他还有心思问病人的事,回头道:“何苦为了我家公子的半条命,再搭上你们的两条命。你们走吧。我家老爷不会怪我的。”
吴秋遇望着师父。济苍生坦然说道:“祸已惹下,怕也没用。我们先进去瞧瞧病人再说。”
“啊?”老管家转过身来,愣愣地望着济苍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有的没听清,只想再听一遍。
济苍生笑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们进去啊。”
老管家如梦方醒,高高兴兴又迎上来:“好好好,快请,快请!”便请师徒二人先进到门里。众人也都跟着高兴。
临进门,老管家又对门口嘱咐道:“今日大夫瞧病,你们多安排人手,别让人进来捣乱。找个人去铁拳门附近盯着。不行就赶紧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