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山遇鬼
“怎么?这茶味道不好?”樵夫问他,脸上笑眯眯的。
秋月明赶紧端起粗瓷碗,喝到嘴里,慢慢品,这茶别有一股清香,微涩略苦,回味微甘,又有余香。他打开红泥壶,看到几片绿叶在水中飘着,略加思索,问道:“这是西湖龙井茶?不过不是雨前茶,应该是明前茶吧。”
“哈哈!我怎能喝得起龙井茶?这不过是我自己做的山野茶而已!仲春时节,山中绿叶多,随手采一些。”
秋月明又细细地品了品,琢磨着叶子的形状,想印证心里的猜测:“这是一种树上的罢,柳兄,请问是什么树?”
“当然是柳树。这是柳叶茶。”
听到这个“柳”字,秋月明心里一动。
“我姓柳,自然对柳树亲近些。柳树一身都是宝,又容易活,江南河北,家家户户,亭外河边,处处皆有。”樵夫感慨道,趁阳光明媚的时节,采些柳枝的嫩芽,在洗干净的铁锅里翻炒几次,便是这浓郁的柳叶茶。
“我在家时也常喝茶,离家了喝的少了些。。”
“柳芽凉拌也是一道菜,拌面蒸吃也可做主食,只是那样吃有些急促,只是一两顿饭的功夫,不如炒茶能放一年半载的。草木皆有灵性,随用随生。山间除了柳叶茶,还有杞叶茶,还有槐米茶,野草也有几味,都可做茶。”樵夫不以为意,随意说道:“各种茶各有各的功用,不是单纯的提神化食。比如柳叶茶可以祛病;枸杞叶和女贞子叶的茶,可以补肾;槐米茶可以清肝热。我要去砍柴了,你在此小憩一会?”
“晚辈随前辈同去,也可帮忙捡些柴。家里老人教导,不作不食。”秋月明愈加觉得樵夫不可小视,抬眼望去,那张干净的脸上不像是一个为了生计奔波的樵夫,砍了柴卖给谁?秋月明满腹疑云,却也不能发问,称呼不自觉地换成了“前辈”。
晴耕雨读是家教,不作不食是母亲的教诲,如此才能不负上苍,不愧大地。秋月明虽然也算是大家的少爷,从来没有架子,对下人们都很好,舂年糕、推磨之类的重活,他是都干的。当然,这都是悄悄地做,一来怕家主看见责罚下人,二来怕父亲看见唾骂自己不成器。
“本来叫我柳兄的,怎么矮了一辈?”樵夫戏谑地说,一口喝完碗里的茶“有个人我想和他做兄弟,可是他说我们做不成兄弟。你这也是认为我们做不成兄弟?”
“惭愧惭愧!在下怎敢?我叫前辈原是出于尊敬,这山间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月明可从不敢想。既然前辈不弃,我还是以柳兄称呼好了。”秋月明只是觉得这人恁地亲切,急忙辩解。
樵夫大笑,秋月明也笑。两人出门,樵夫随手抓了一把谷子,往树下一撒,几只鸡飞奔过来。樵夫返身掩上门,走到前去拉开柴门,随口吟道:“有柴有米好饱腹,无花无酒不成眠!”
“柳兄好雅致!”
秋月明跟在他身后,暗暗观察周围的一切,这山和别的山也无甚分别,没有猛虎出没,没有巨蟒筑穴。忽然听到樵夫说话:“你学武艺是为了什么?”
“会稽是报仇雪耻之乡,不是藏污纳垢之地,这是祖辈自小教育我的。我们家虽说是当地的大家族,也不过是钱塘江边有些名声罢了,自小就有来挑战的,说是以武会友,心存胜负心,如何谈得上会友?故对那些武林中人不齿,也不屑。可是你不找别人,别人就为了名声来挑战,搞得家里鸡犬不宁,被迫应战,你强了挑事端的就少,你弱了连家产都保不住。我们秋家子弟不管是谋什么生计,武艺是必须学的。我是后门三支里偏房的,不是长房子弟,也没有家财世袭,只好靠武艺维持家族声誉,家族才给些钱粮。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衣食而已。母亲心善,见不得打打杀杀,偏偏我被家里的教师爷说天赋异禀,这四个字让我好生得意了几年,后来发现,这不过是他糊口的招数罢了。”
樵夫静静地听着,沉默了一阵:“那你杀过人吗?”
“没有。学武是为了防身,为了保家,比武点到为止,为什么要杀人呢?”
“如果你找到你们的仇人,那个柳公子,你会杀了他吗?”
“不会,我会带他到家里,向老太爷赔罪。”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苦笑:“唉,说什么呢,他不杀我就是万幸了,我这点功夫,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
先前所说的缠斗一个时辰,看来也是他为了宽心那个七伯所说。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大伙走?”
“我见前辈。。我见柳兄莫名地感到亲切,也想看看自己能否在这世间立足,不靠家世背景,不靠别人供养,自给自足。先前只是想世间是否有人能做到,今日一见柳兄,方才明白可以如此。”
“很好!”樵夫鼓掌大笑,吓飞了几只树上的鸟,“扑棱棱”地飞走了。樵夫叹气:“你会武功,能抓到那几只鸟吗?”
秋月明看见那鸟都在树梢上,摇摇头。樵夫叹气:“我以为会武功的人,能够飞沙走石,连个鸟都抓不到,唉!”
这话集齐了秋月明的好胜心,手里没有弓箭,随身携带的长剑又不能用,他看到地上有几个石子,弯腰捡起来,施展轻功跃到另一株大树上,双腿同时一伸,借树枝的反弹力,朝鸟儿们飞过去,右手几颗石子飞出,有一颗砸住一只小鸟,小鸟直直地坠落于地,剩下几只小鸟又飞走了。他轻轻地落在地上,捡起鸟,原来是只麻雀,已经被打死了。递给樵夫,樵夫看了一眼:“我刚才说的是抓,要活的。也好,总算开开荤了,晚上炖了吃罢!”
秋月明本来以为会得到夸赞,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轻功漂亮潇洒,没想到只是得了这样的评语,心里一凉,正要辩解说你连个死的也够不上,忽然想不能和一个不会功夫的人计较,说:“柳兄说的是,小弟技艺未精,还需要磨练。”
樵夫浑不在意地说:“方才我说的话有些不中听?莫非是因我不会捉鸟?说来有些意思,世间万事,大都是这个理。莫说兄弟会武功,不会武功的人,也都听不进去别人说半个不字。”
秋月明心想本来就是,你又不会捉鸟,我打着一个还有些不满意,麻雀虽小也是肉啊。既然他如此说,自己倒要听听还有什么高论:“柳兄,小弟洗耳恭听。”
“我不会飞过去,我也不会用石子打鸟。可是如果我要是想捉鸟,活的鸟还是能捉住的。你以为我那小院的鸡就是寻常的鸡?”
秋月明仔细想想,刚才没有好好看那些鸡。这么说的话,那些鸡不是家养的?脸上有些愧色地说:“柳兄,小弟没有在意。”
樵夫笑笑说:“那都是我在山上捉的山鸡,下的蛋也小,杀一只鸡很容易,捉一只就难了,捉一只养着不跑,那就更难。你方才捉鸟,没有想捉多少,没有想要活的还是死的,只是为了我那一句话,上去就出手。我说的对不对?”
秋月明频频点头。
“你看功夫你比我好,可是在这山里生活,你未必如我。你再去捉只鸟试试,不一定要抓到,但每一次出手都要有进步。近山知鸟性,你不了解鸟没关系,慢慢来,但要一次比一次更好,怎么样?”樵夫停下来,拿着一根树枝,指指天空。
秋月明看着鸟,心里若有所思,忽然想到自己的功夫,想到他们来找柳公子,可是对那个人没有一点了解,心里有所触动。
他看着那些鸟,看这树枝,想着自己的使命,捉鸟这事小时候做过,不过那是下雪天之后用笼子歹,在树上捉鸟,想来就很有一番趣味,心里不禁痒痒起来。
樵夫笑着说:“你不是要待上三五天?相信你三天后肯定能捉到一只活鸟的。别看鸟了,砍柴吧,看看这些树,树和人有什么差别?”
树就是树,人就是人,差别大了去了。可是树。。?他看看树,忽然觉得树和树也不一样,心想山里真是大有学问。
“别愣神了,砍砍树,就知道和人有什么不同了!”樵夫拍拍秋月明的肩膀。
樵夫走到一边准备砍柴,爬到树上折断一些枯枝,又用砍刀砍了一棵枯树。秋月明见他用这么笨拙的砍柴方式,心想这樵夫真不是高人啊。自己施展轻功,不一会就折了很多枯枝。抽出宝剑,一剑把一株枯树砍倒。樵夫鼓掌说有武功就是好啊。
树林中,两人开始砍柴,樵夫忽然一愣神,秋月明感受到了杀气,脱口而出:“有杀气!”言未了,只听有人大声说:“姓柳的,你扮猪吃虎要到什么时候?”
樵夫一怔,停了下来,这时从周围窜出来三个人,为首的厉声叫道:“姓柳的,你骗得了姓秋的小子,骗不过我们!”
“我是个樵夫,不认识你几位。”樵夫试着用手里的铁片把树枝砍断,抬眼看了看三人,说完继续干活。
秋月明见这三个人身材魁梧,说话的这人满脸横肉,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态,其余两人都是鼠目猴腮一脸猥琐,再看过去,发现三人都少了一只耳朵,说话的那人持刀的手上四指都断了一截。
秋月明拱手道:“三位大哥,想来你们也是认错人了,他虽然姓柳,可是不是那个柳公子。”
“小鬼,你让开些,你看我们的眼可瞎了?没有!就是这个家伙,个子稍稍高了些,容貌黑了一些,就是他错不了的!前年九月重阳节,羞辱我们弟兄三个!”
“他?”
“当然是他,柳公子柳云飞!”
樵夫不以为意,微笑着看着三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三位来有何贵干?”
“哼,姓柳的!我可不会叫你柳公子!我们从哪儿来?当然是从黄河来!我们黄河三鬼不会半夜敲门的,我们大白天来了!”说着三人同时抽出钢刀,不过抽出半截。
“搞错了吧?我是个山边的樵夫,怎么会招惹你们水上的渔夫?定是你们认错人了!”樵夫有些不解地问,身子往后一撤,退后半步。
“老子可不是什么渔夫!姓柳的,看招!”三柄钢刀同时出鞘,白晃晃地闪着人眼,齐齐朝樵夫砍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