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送衣

“华佗为关公疗毒,用刀刮骨,奚奚有声。有意思书院.hehe66.帐上帐下见者,皆掩面失色。关公饮酒食肉,与马良交谈弈棋,仿若全无痛苦。须臾,血流盈盆。关公镇定自如,指着棋盘对马良笑曰:将死。马良见状伏地大哭:公侯,疼就喊出来吧!咱下的是围棋……”

不知道讲了多久,奚术尘终于看到庄千落的呼吸平稳下来,这才停了声音,从她的脸上轻轻拿下毛巾。

那双他熟悉的,总是泛着慧黠的眸子,此刻完全被红肿包裹,泪痕未干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

他给她讲了一晚上的笑话,如今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而她却为千城覆哭了整整一晚,连毛巾都可以拧出水来。

奚术尘的心底此刻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或许应该说,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庄千落那边算是安静的度过一晚,除了奚术尘说了一整晚的笑话,以至于第二天嗓子哑的说不出来以外,基本没闹出任何事。

然而千城覆那边,那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宋老爷的书房里,早就被请过来的千城覆,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品茶,淡然镇定的模样,似乎丝毫都不清楚,宋老爷已经气得狂跳的眉角就是因为他。

“逆子!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宋老爷自己气鼓鼓的半天,实在憋不住才吼出这样一句话。

千城覆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该喝茶喝茶,仿佛根本就没听着。

“汀兰嫁给你不到十个月,如今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你怎么忍心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女人,就要赶她回娘家?”

“你知不知道,你失踪的这半年里,你娘因为思念你,病的连床都不起来。这整个偌大的后宅,都是汀兰一个孕妇支撑起来的?”

“她上为你孝顺父母,下为你怀着身孕,论样貌是彩石郡出了名的美人,论琴棋书画哪一种不是样样过人?再说城南的童家更是世代商贾,与咱家门当户对。”

“这样一个万里挑一的媳妇,你告诉我,她到底哪里比不上一个村姑?你到底是哪一点,对她不满意?你居然为了一个村姑,连假孕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我这张老脸,当真是让你丢尽了!”

听他一顿爆吼,千城覆总算有了一点反应。

他慢慢的抬起头,冷漠高贵的看着暴跳如雷的宋老爷,淡定无比的回答道:“谁说她是假孕?就算从前没有,以后也会有我的孩子,我只是提前公布这个消息罢了。”

“你、你这逆子,怎能如此执迷不悟?你告诉我,到底汀兰哪里不好?让你如此嫌弃到,宁愿要一个村姑,也不想要她们母子?”宋老爷闻言更是气到舌头都哆嗦。

千城覆冷冷一哼,干脆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当真确定,我就是你儿子?是童汀兰的丈夫?”

“你这说得叫什么鬼话?如果你不是,我们老老少少为何要这般迁就你?你以为你是王孙公子吗?还值得我们这样上杆子贴上你?”千城覆的这个问题,早已经问过无数次,宋老爷从最开始的暴怒,到现在回答起来已经是顺口无比。

然而,千城覆就是不相信!

“我若知道为什么,就不会老实坐在这里听你废话。”千城覆仍旧还是一贯的冷漠,说着说着就连看宋老爷一眼都觉得多余。

宋老爷被气得次数多了,这会儿平静下来需要的时间也短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跌坐在椅子上,扶着剧痛无比的额角,半妥协的劝道:

“远乔,爹知道你什么都记不起来,所以才会这样对待家人,爹也不是想怪你,只是想劝劝你,凡事还要给自己留有余地。别等以后恢复记忆追悔莫及啊!”

“你现在还年轻,可爹跟你娘,已经年过花甲,是土没半截的人,还能陪你多久?爹拼死拼活一辈子,攒下这些家业,不就是为了让你好好生活下去吗?”

“你如今这样抛妻弃子,就为了那么个野女人,你叫爹怎么放心把家业交给你?怎么放心我俩眼一闭之后的事情呢?唉!我就算是死,都不能瞑目啊!”

宋老爷的话语重心长,又带着浓浓的哀伤,估计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免为他这份慈父之心所感动。

“她不是野女人!她是我爱的女人,是我这辈子都要守护的女人。任何人,都别想侮辱她!”千城覆却根本不吃他这套,双眉拧紧瞪着宋老爷更正。

“好好好!她不是野女人,你喜欢她,我就不说她不好。虽然咱们宋家,没有妻子能生育可以纳妾的说法。可是因为你现在失忆,爹也不想过多苛求你。”

“既然你喜欢她,那就纳她为妾吧!汀兰大度懂事,之前也为你求过这个情,爹也就不计较这些,随了你的心意就是,反正咱们宋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人也不算什么事儿!”宋老爷似乎终于妥协,这会儿也不计较什么,只是好脾气的哄着千城覆。

千城覆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住眸子内的心事,沉默了一下,终是服软轻声道:“我也没想赶汀兰回娘家,是她自己一时生气所言。”

这话也就是说,他已经接受了童汀兰。

宋老爷闻言心里一喜,立时来了精神在椅子上坐好,连忙附言继续道:

“你们夫妻从前恩爱,当时不知道羡煞多少人。如今你可以什么都不记得,她却是忍受不了你的眼里有别的女人的。儿啊!虽然她嘴上大度,允了你纳妾,可你这……根本就是在往她心里扎刺呀!”

“她现在身怀有孕本就脾气无常,想来也是说得气话,一会儿你过去哄哄她,应该也就没事儿了。小两口本来就应该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你就别认真了!作为男子汉,和妻子偶尔低下头,也不算没面子!”

想了想,又补充道:“昨天庆喜宴的帖子,我已经发下去,后天就是正日子,想来从明天开始,就会有亲朋陆续上门。如果你们夫妻还是闹着不和,那可就不是家事,而是让外人也笑话了。所以,你一定要在天亮前就哄好她,切不可再闹小孩子脾气,明白了吗?”

千城覆被长睫遮挡的眸子,瞬间一亮,之后微微颔首,难得安静没有反驳的道:“我知道了。”

之后当真站起身,开门就朝童汀兰住的院子走去。

宋老爷跟着走出来,看着千城覆的背影消失,精明的眸子里闪过明显的得意和开心。

此时天色已经三更有余,童汀兰的院子里却闹腾得厉害,屋内又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又是呜呜不停哭泣的响声,乍一听哪里像什么大家闺秀?分明就是个没教养的醋坛子怨妇。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哪个女人在怀孕之后,被老公如此无情的对待,只怕也不会正常多少,所以童汀兰此刻的反应,一点不和身份都没有,反倒真切的说明,她是多么在乎这个丈夫。

千城覆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不停的折腾,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才进去。

结果刚推开门,迎面就飞来一个茶杯。

他身形利落的躲开,那茶杯就碎在门口的地上。

屋子里,只有童汀兰一个人,她似乎也没想到,天黑后从来不进她屋子的千城覆会突然到来。

这会儿见自己丢的茶杯,差点砸到丈夫,立时连哭都忘记,就挺着大肚子站在一堆碎片中间,愣愣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千城覆,连眼睛里的泪水都忘记擦。

“东西不满意,让下人换了就好,何必要亲自动手,若是伤了胎气怎么办?”一改平常的冷漠,千城覆今天居然主动开口和童汀兰说话。

这还是第一次,千城覆主动和童汀兰说话。

童汀兰好半天都没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梦境,也就只能傻傻的看着千城覆那张绝世俊颜,泪水犹如泛滥的小河一般,顺着光滑的脸颊不停滚落。

千城覆若有似无的一叹,之后迈步绕过碎片走到她身边,与她面对面低头看着她,然后出其不意的,居然伸手就抓向她因为孕期而高耸的胸部。

童汀兰原本还在怔愣,这会儿突然就一个哆嗦,就在千城覆的手即将碰到她的时候,她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

千城覆似乎是微微有些不解,看着后退的童汀兰,一改平日的冷漠,倒是很温柔的问道:

“爹刚才还说,小两口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我这不就过来劝你了吗?你又何苦躲着我?夫人!”

童汀兰闻言脸色一红,想来任谁面对一个绝世美男,突然对自己柔情似射也是无法抵挡的。

“官人,为妻现在这身子,当真抵不住你的恩泽。所以、所以为了咱们两个都不难受,还是请官人暂时委屈一下,再忍两个月吧!”童汀兰说得有理有据,羞涩难当。

“摸一下怕什么?反正我们是夫妻。”千城覆却不依不饶,大步一迈就抵得上童汀兰两步,所以是直接到了她的面前,边说边重复刚才的动作。

童汀兰再度向后退了一步,可是似乎又觉得千城覆说的有理,以至于她没有再继续后退,而是脸色羞红的闭上眼睛,挺高自己的胸部,大有任由千城覆予取予求的意思。

千城覆抬起的手顿住了,清冷高贵的眸子里,透着一丝疑惑和更多的复杂,真是没想到,童汀兰居然真的就给自己摸了。

“官人为何动作停了?是觉得为妻……为妻伺候的不好?想起庄姑娘了?”童汀兰的语气了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嫉妒和醋意,以至于她本就因孕期格外高耸的胸部,上下起伏如海浪,女人味十足当真养眼的很。

千城覆用力一扫袖子,把自己颇为尴尬的双手放下,之后恢复冷漠瞥了童汀兰一眼,问道:“夫人,不生气了?”

童汀兰苦涩的勾了勾唇角,可能是因为哭过发泄够了,这会儿明显理智许多,恢复冷静优雅的回答:

“刚才是为妻一时激动,所以才会说气话的。我童汀兰嫁入你宋家虽然不到一年,却早已经是你们宋家的人,肚子里还怀着你们宋家的骨肉,我又能往哪里走?只有好好孝顺公婆,伺候官人,这才是后半生唯一的出路,就算是死,我也要做宋家的鬼!”

“很好!这样就够了。宋老爷让我通知你,明天宋家就会有亲朋到来,让你好好休息,别到时候无精打采的,平添了晦气和他人口舌。”

千城覆当真是说翻脸就翻脸,这会儿十足冷硬的态度如昔,说完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童汀兰也习惯了他的冷漠,若不是骨子里还有一抹骄傲在,只怕早就离开了。

这会儿见他走了,全身也放松下来,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这男人,永远都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冷漠感觉,也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能激起她全部征服的**。

她就不相信,她搞不定他!

庄千落昏昏沉沉的睡到中午才起来,还是因为外面不停传来的脚步声,和下人们喜悦的交谈声被吵醒。

她虽然哭了很久,不过好在有奚术尘给她敷上的冰毛巾,这会儿把已经干透的毛巾从眼睛上拿下来,除了觉得光线有些刺眼外,就再也没有一点不适。

起身之后,她就喊丫鬟进来给她倒水洗脸。

谁想到刚刚洗簌完,就听到有敲门声。

“请进!”庄千落把木梳放下,应声回头。

门外的人听到声音,这才开门进来,然而却是一个,庄千落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红色本来就是膨胀色,稍稍胖一点的人都不敢穿,因为会显得格外臃肿。

可是没想到,今天童汀兰居然就真的穿了这么一身,鲜红如嫁衣的衣服走了进来,以至于显得她九个月的肚子,大的仿佛都要从她身上掉下去一般。

她依旧是由两个丫鬟扶着,可是随着她们三个人进屋的脚步,居然还有两个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妹妹,姐姐我是来给你送衣服的。”童汀兰一脸喜庆的进门,和昨天晚上那个哭着要回娘家的女子判若两人。

随着她的声音一落,两个丫鬟就端着托盘走到庄千落的面前。

托盘一落在桌子上,庄千落就看清楚,里面放着一整套华美的罗裙,从内、衣到裘衣应有尽有,却都是清一色的水粉。

这是……

童汀兰这是迫不及待的同意她进门,所以把小妾的衣服都准备好了?

这边庄千落还没来得及发飙,童汀兰却是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涂了蔻丹长长的指甲,从她的发顶顺着发辫而下,明明是很温柔的抚摸,却让庄千落莫名其妙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妹妹,明天是府内的庆喜宴,请了所有宋家的亲朋。当然,还有许多我娘家那边的亲朋,也都想来给官人道喜。宋府难得如此热闹,姐姐我也希望妹妹能出席,一同热闹一番。”

“毕竟以后的日子,除了我腹中孩儿的满月酒,想来也就只有爹和娘的古稀大寿,可那要等很久呢!机会难得,若是错怪了,妹妹一定会觉得可惜的!”

童汀兰这是明着来和她挑衅的吧!

不仅自己穿了一身只有正妻能穿的红,送了一身只有小妾才会穿的水粉,现在居然口口声声告诉她,就算她嫁给千城覆,也不会有仪式!

毕竟大户人家,小妾就是半主半仆的身份,别说介绍给亲朋认识,就连接进门,都是用花娇抬着从小门进来,连个像样的拜天地仪式都没有。

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儿都不能忍了!

庄千落气得眉角都在抽,脸色却在努力保持平静,她一把拉起童汀兰艳红的袖子,似是很喜欢那颜色一般,眼底却掩饰不住嘲讽和鄙夷,本来是想好好刺她几句的。

可是当她眼角的余光,看到童汀兰因为红衣又大了一圈的肚子,终是没忍心再刺激她。

“这颜色红得真正,让人一看就觉得喜欢呢!奈何同样好看的东西,有些人的目的是想要得到,有些人也不过只是好奇看看罢了。宋夫人,你的好意,千落心领了!可是还请你把这衣服拿回去,你们宋家的门槛高,我庄千落一个小小村姑,当真高攀不起,请回吧!”她终是没恨得下心,对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说太多的话。

最舍不得的,她都已经让给了童汀兰,到底还有什么气,是她不能够咽下的?

所以她只是用话点明,昨天晚上童汀兰哭着跑走后,没有听到的自己的选择,也是告诉童汀兰,不用在再她身上浪费心思,还是好好养胎要紧。

言罢,她就放开童汀兰的衣服,利落的转身坐回到椅子上,连看都不再看童汀兰一眼。

童汀兰今天来,自然是存了几分试探之心,如今见庄千落是这个态度,原本应该很高兴的,奈何庄千落就这样简单的放手,她又如何能相信?

童汀兰走到她旁边的椅子上,避开大肚子只用一小半臀部坐着,然后挥挥手示意丫鬟们都下去,这才对她继续说道:

“妹妹,你刚刚到彩石郡,应该还不知道宋家到底都是什么背景吧?反正姐姐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对你讲一讲好了。”

“咱们彩石郡宋家,祖辈都是以商养官,殷实富贵积德行善的大户,如今算下来应该有十几辈了。祖上一共出过五个状元,七个榜眼,九个探花,十五个进士,三十六个秀才。”

“奈何到了公公这一辈儿,家中子嗣凋零,只剩下爹和大伯,而两家加起来,也就只有堂兄和远乔这两个孩子。唉!古人云,多子多孙多福气,可是如今的宋家……可就都指着他们两个了!”

庄千落一脸兴致缺缺的模样,根本毫不关心童汀兰的话,奈何只有早说完,她这个客人才可以早点赶人走,这才无奈的接话:“宋夫人到底想说什么?”

童汀兰好像这才在不知名的悲痛中清醒过来,继续说道:“堂兄虽然名义上和公公家关系还在,可是当年那份以商养官的兄弟之情,却早就没有了。”

“所以到了远乔这一代,即便堂兄早已为官多年,公公仍旧选择送远乔去京城最好的书院读书,为的就是能继续光耀门楣。远乔去读书,经商的担子,就只能由公公挑起,可是公公老来得子,远乔虽然才二十岁,公公却已经年过花甲。”

“就算公公的身体再好,又能继续为远乔挑这个担子多久?所以,支持远乔为官之事,未来就只能落在我这个妻子上。好在,我童家虽然比不上宋家富贵,却也是商贾世家。妹妹,你可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不是姐姐不想给你个平妻之位,非要欺负你,而是如果我那样做了,我娘家的人也不会同意,远乔就会失去今后的支柱!姐姐知道你和远乔的感情好,可是就算是为了远乔,姐姐我也不能允了你做平妻,你能理解我吗?”

士农工商!

在古代社会里,商人是最不被人瞧得起的,所以虽然经商之人都有一定的傲人资本,却被人冠上满身铜臭气,是最不被人待见的职业。

而身处官场,想要往上爬,就必须有足够的金钱支柱,这也就是为什么会产生,最原始也最简单的以商养官的道理。

大家互相支持互相弥补,这才能被人从最根本看得起。

庄千落在看到粉衣之时那点气,就随着童汀兰的解释消失无踪。

或许她可以说,这个女人从来都没瞧得起自己过,更是拿一身小妾才穿的衣服来羞辱她的。

但是她对宋远乔的这份维护和爱,却是让庄千落为之感动。

虽然她明白,这或许只是借口。

但是童汀兰的这个借口,找的她当真无力反驳。

所以,她恢复了心平气和,看着优雅美艳的童汀兰,轻轻颔首认真的回答:

“宋夫人,我和他,本就是一场阴差阳错,如今他已经找到家人,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人,自然要识趣的回归原路。我是真的,没想过和你争什么,所以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拿纳妾一事来侮辱我。”

“我现在留下来,是陪奚公子参加明天的庆喜宴,身份只是一个陪同的客人。最近这几天,承蒙贵府的照顾,千落打心底感激,只是日后不会再有来往,也就免去回礼这种客套话。”

“我知道,今日来访客人增多,宋夫人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忙。那么就请您自便,无需再在千落身上多费心思照看。慢走!”

童汀兰这才肯相信庄千落,之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带着丫鬟离开,临走的时候,当真让丫鬟进来把那套粉衣拿走了。

丫鬟进出门的工夫,庄千落才看见奚术尘居然站在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反正这丫的轻功无敌,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所以,她也没恼,只是望着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挑眉问道:“都听见了?”

奚术尘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却没解释,迈步进了屋。

庄千落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我还挺有战斗力的,以至于宋夫人这样怕我,连送衣服的招儿都使出来,就是怕我夺了宋远乔的正妻之位!”

奚术尘挑挑眉,一脸不屑,却只是冷哼一声没说话。

庄千落满头黑线的看向他,嘟了嘟唇角问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是瞧不起她?还是在哼我啊?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奚术尘艳红的袍袖一甩,抬起莹白纤细的手指,指了指门口。

“……你到底是怎么了?今天怎么还学起木偶来了,老是用动作表示呢?”庄千落挠了挠额角,不解的看着反常的奚术尘。

奚术尘漂亮的唇角一撇,用那对冰蓝色的眸子横白她一眼,却是没有其他的动作。

庄千落正要继续说什么,却听到门口有脚步声,然后就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对他们恭敬的说道:“奚公子,庄姑娘,老爷请二位去花厅用午膳。”

奚术尘对小厮点点头,然后自然而然的伸出手,牵着庄千落的手就往外走。

庄千落挣扎了两下,都没能从他那柔若无骨,却寒意逼人的手中挣脱。

他们刚从院子门出去,谁知就被逗头而下的大雪差点击中。

奚术尘为她当掉风雪的手臂一放,冰蓝色的眼眸就瞪向一旁铲雪的小厮,那抹凌厉的目光,绝对不比千城覆带给别人的压迫少。

小厮被他吓得一个哆嗦,见自己居然差点泼到老爷的贵客,吓得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连声求饶道:“奴才一时失手,还请贵客责罚。”

庄千落有些看不下去,他跪在冰雪之上。

赶在奚术尘开口之前,抢先说道:“没事儿,也没砸到,你起来去忙吧!”

奚术尘撇了撇嘴角,用鼻子冷哼一下,之后却是突然放开庄千落的手,然后从自己的身上把那火红色的狐裘解下来。

之后,他细心温柔的为庄千落披上,系上带子之后,又把宽宽大大的帽子扣在她头上,瞬间把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温暖起来。

庄千落个子不高,披上奚术尘本就拖地的狐裘,更加长得宛若小孩子穿错了大人的衣服。

奈何,奚术尘就是一门心思要她这样做,一把抓住她想解带子的手,瞪着无辜的冰蓝色眼睛,对她轻轻摇摇头。

庄千落无奈的轻叹一口气,之后低头看向被狐裘遮去大半部分,简陋的衣裙。

她知道他是为她好!

一会儿要见的人,都是宋府的亲朋,想来都不是普通人,若是见了她这身装扮,就算有奚术尘维护着,只怕也会被人瞧不起。

奚术尘的狐裘火红如朝霞,不仅柔软保暖,最可贵的是上面居然没有一根杂毛。

他本就是个极其奢侈的人,想来能入眼之物经常穿,一定是贵到吓死人,甚至有些特殊的来历吧!

奚术尘的意思,庄千落都懂,但她却仍旧蹙了蹙眉头,盯着他冰蓝色关心的眼眸,问道:

“心宽说,你身体不好,最怕的就是冷风。你把狐裘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奚术尘为她的关心,笑得更加娇媚,摇摇头,指了指前面的回廊。

意思是,花厅离这里没有多远。

“好吧!”庄千落这才放下心。

刚想迈步,她的手就再度被一个冷冰冰的手握住。

他们相携向花厅走,背后却有一个高贵清冷的男人,眯眼在看。

花厅里,宋老爷陪着三、四桌宾客,正开开心心的聊着什么,余光见到奚术尘进来,赶忙起身去接应。

之后给大家介绍奚术尘的身份,所以很自然的,奚术尘带着庄千落,就成了全场最最吸引人的焦点。

甚至连千城覆这个,他们来庆祝的正主到来,都没引起那么大的轰动。

好在,宋老爷也分得清主次,待儿子进来之后,又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远乔啊!听说你受伤失忆了,身子骨可有好些呀?”

“远乔,快这儿坐,给表婶子近距离看看,你气色怎么样!”

“远乔,怎么你一个人进来的?汀兰呢?”

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围上去,瞬间把千城覆包围个密不透气,七嘴八舌的询问情况,就似乎千城覆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一般。

要问为什么原因?

那自然是因为她们小门小户,日后需要宋老爷照拂,如今宋大少爷遇险归来,他们没帮上忙找人,难不成还帮不上忙假意嘘寒问暖吗?

今天的千城覆,难得一改平日月银色的清冷,换上了一身喜庆的红缎长衫,其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暗纹。

喜庆是够喜庆,可是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这哪里还是当初庄千落救上来的千城覆?

根本就像个即将又要成亲的新郎官嘛!

庄千落的心里不是滋味,所以只看了千城覆一眼,就堪堪的撇过头去,假装口渴去倒水,谁知道懂事的丫鬟会意过来,也去拿那个茶壶。

庄千落抢了个空,却是碰到了茶壶滚烫的表面,立时烫的一个哆嗦收回手,轻叫了一声:“啊!”

奚术尘就坐在她旁边,自然听了个真切。

转过头时,紧张的拉过她的手。

还别说,他那冷冰冰的手,确实适合烫手的紧急治疗,这会儿握着她的手,不仅不是冷得让人哆嗦,放到舒服的庄千落不想让他放开。

呃!

庄千落反应过来之后,立时又睁开奚术尘握着的手,脸红红的低下头为自己的想法羞愧。

真是烫糊涂了!

连这种授受不亲都能当成治疗,她真是蠢的可以!

她在心底懊恼自己的想法,脸红的吓人,可是这羞涩脸红的低头,看在外人眼里,却又是添了一分别样的意思。

千城覆身材高大,就算被一群‘亲戚’围的里外三层,却仍旧可以高人一头,看到自己想看的地方。

这会儿见奚术尘又没脸没皮的去握他女人的手,气得俊朗的眉头一皱,更是不管一群人到底都在八婆什么,推开面前的人就大步的走向庄千落。

留下一堆人尴尬的互相看了看,之后老老实实的回去自己的座位。

然而,就在他迈了没几步,还没到那桌之时,他的面前就是一个挺着肚子的红影一闪。

“官人,为妻身子沉,麻烦您扶我过去主桌。”童汀兰一手扶着隆起的肚子,一手伸向千城覆,那娇滴滴请求的眼神,软的就像外头的雪花晶莹而又脆弱。

千城覆垂下一直怒瞪奚术尘的眼睛,看了看童汀兰,居然真的就改变初衷,扶着童汀兰就向主桌走去。

奚术尘是练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必修之课,其实早在庄千落的院子外,他就已经发现了千城覆。

如今见千城覆就这样妥协走人,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角,之后更是体贴的挥手示意心宽一下。

没一会儿,心宽就端着装了冰块的布口袋上来。

奚术尘握着庄千落烫红的小手,细心的给她敷着,目光专注的看着她的手,旁若无人的秀着莫名其妙的‘恩爱’。

庄千落试了几次,都无法从奚术尘的手中挣脱,又不敢抬头去看千城覆,也只能低着头任他‘为所欲为’。

后来实在是尴尬到不行,她居然抬起头,对站在后边的心宽问道:“昨天我怎么没见到你?”

心宽一愣,脸上有些不自然,却是规矩的回话:“奴才一直陪在主子身边。”

只是昨天你进前厅的时候情绪不佳,根本没看见站在角落的我。

然后主子陪你进房间,我一个做奴才的,怎么好意思进去打扰?所以就在门口站了一晚上罢了!

刚才也是一路陪着你们来的,你们一直眼里只有对方,互动得太专注,根本没看见跟在后面的他罢了!

庄千落状似突然醒悟的点点头,然后继续东拉西扯道:“心宽,你应该对这里很熟吧?否则也不能这么快就找到冰块拿过来呀!”

心宽清秀的眸子眨巴眨巴,在心底反驳:现在是冬天啊!到处都是冰雪,找个冰块很难吗?

可是嘴上却说:“还好,奴才随主子来过几趟宋家,所以和宋家的下人也算相熟。”

“哦!那你能帮我去找点凉的东西吃吗?凉菜呀!或者冻梨那种水果也成!我好热。谢谢啦!”本来这些活儿,庄千落大可以吩咐宋家的丫鬟去做的。

但是这里围着这么多人,庄千落就突然不好意思张嘴,也只好麻烦相熟的心宽,总有一种指使杜风良去帮忙的舒坦感觉。

心宽闻言点点头,没动身子却是转头看向奚术尘。

奚术尘瞥了心宽一眼,拉着庄千落的手就是一紧,逼迫她看向自己,之后用力摇摇头。

冰蓝色的眼眸里,明显写着两个字,不行!

都已经是三九天了,冷得人都受不了,现在还吃什么凉的食物?冻坏肠胃怎么办?

庄千落满脸的郁闷,很想告诉奚术尘,在我们那个时代,大冬天也是要坐在家里吃冰淇淋的。

更何况,他的狐裘真的很保暖,以至于穿着庄母亲手所做棉袄,在生了好多碳盆的花厅里的庄千落,热得已经满头是汗。

脱下奚术尘的狐裘吧!

又怕她坐在奚术尘的身边,给他丢脸。

现在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吃东西解热的办法,却被奚术尘一个摇头就给否了。

她气得指嘟嘴,转头继续对心宽说道:“别听你家主子的,我真的很热,你赶紧去吧!算我求你!”

在心宽的眼里,自打奚术尘开始追求庄千落,庄千落就已经是他的主子。

如今主子对他用求的,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儿,这叫他如何下得了台?

一张清秀的小脸,白一下红一下,都赶上调色板了。

奈何没有奚术尘的命令,他就是不能动呀!

奚术尘听到庄千落对心宽用求字,有那么一瞬间也是崩溃的。

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看了看周围投来异样目光的人们,无奈的对天空翻了个白眼。

也不想再为难心宽,于是只能摆摆手。

心宽好像得了特赦令一般,赶忙转身就跑。

庄千落这个罪魁祸首却是一点都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轻轻一笑单纯的道:“好孩子呀!帮别人跑腿都这样着急,跑得那么快可别摔倒了!”

庄千落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还没跑出太远的心宽,差点脚下一滑就当真摔倒。

庄千落叫他什么?

好孩子?

庄千落才不过十五岁,过年才十六岁。

而他今年都十八岁了,过完年就十九岁,是一个早已经弱冠的成年男子。

这到底是什么称呼啊?

心宽只能在心底哀嚎,站稳身子之后,却是更快的跑走了。

他发誓,以后只要能远离庄千落的时候,他一定要离她远远的。

以免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女子,哪一天脑袋一抽,非把自己鼻子气歪了不可!

庄千落看着心宽的背影好笑,那边奚术尘已经亲自倒好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的时候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吸引回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