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九章 九邱
淡白色的光彩重新显现在漆黑的洞穴之中,地面上的青潭水波荡漾,青年重新睁开眼睛,一切从模糊转化为清晰。“滴答。”迟步梓抬了抬眉,静静站在原地,那双眼睛中仍然残留着浓浓的不可置信与喜色,他如梦初醒地环视一周,拢着袖子站在原地。“牝水闰位…”他在原地呆呆站了许久,仍然觉得自己问真诰的几个问题远不是两只紫府妖物能抵得上的…前一句渌水与牝水有闰,后一句修『朝寒雨』求牝水闰位,这是什么待遇?‘哪怕是王谢几家…落霞龙属…有没有这样的待遇?这些势力的子孙修行入了瓶颈,亲自前去拜会真君,能不能得到这样的指点?!’‘四渌一府求牝水,这是何等惊人的想法?偏偏在那真诰仙将口中像个茶后闲谈一样简单…这是什么道行…这是什么道统传承!换一位真君来,能不能一下就得出这样的推断?’迟步梓神色变幻:“不可能…哪怕是当今之世的真君,修越那位这么多年了也就培养出一个玉真,此事固然是我求道之心坚决,可寻常金丹恐怕也没有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差距太过巨大,迟步梓一时间竟然怀疑天外究竟是何处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他界,倘若一切属实,这样恐怖的天宫,统帅此界恐怕如同儿戏。迟步梓生性多疑,这种多余的幻想从不多思虑,而是找着最靠谱的猜,暗忖道:“他这样的道统见解,至少是中古时期的传承…”他理清了思路,渐渐抓到了关键,眼睛微眯:‘这话有可能是教着说的,道统与牝渌相近的金丹也不一定想不到这法子,可这事情可不是想到就可以的,真要拿出一道求金法来才算落到实处。’‘而这一道求金法可不简单,甭管什么五行求金,什么虚实求金,古代的正法统统无用,是要实实在在地为我量身定做一篇出来,更何况是如此天方夜谭、痴人说梦的求金法,难度比自己去证还难…”也是真诰的一系列话语给了他充足的信心,他才肯相信一二,心中的惊喜与焦灼按耐下来,重新恢复为冷静:‘求金法还未到手,多少存些疑虑,先继续捉着妖,反正如今修无可修,正巧来捉这些妖物…先拿到那一本功法看一看…’他心情大好,驾风而起,破海而出,只觉得天地宽敞,海风清爽,抬眉望向远方,天地星辰一一闪亮:“凡事未雨绸缪,要去一次世脐,去拜访各个道统,给那位娘娘留个好印象,也多读一些牝水道藏。”……海角。岛屿之上烈日炎炎,海面上半点湿气也无,反而有种沉闷的热意,天空中万里无云,蓝盈盈一片洁净,晒的整座岛屿的庄稼干蔫。海边的大石上坐着一人,一身白金色道袍,眉心天光闪闪,静静地往空中望去。李曦明捉了妖物回来,炼成了遂元丹,便让夏绶鱼闭关去,自己在海角闭关,三年服了两枚【玄确蕴萃丹】,潜心苦练,已经将巨阙庭中的火焰通通压灭。如今一身伤势已经恢复九成,剩下一些皮毛上的伤害,是斗法之中被灼烧了法体而已,找个时间补一补,恢复巅峰轻而易举七枚【玄确蕴萃丹】正好留下一枚,李曦明藏进怀里,以备不时之需:“若非我自己是炼丹师,此刻还困在那鬼地方蛰伏,以后说不定还要跟那不讲武德的老阴东西斗法,这一枚刚好留着,若是真的又中了那法术,还能救一救场。”一身伤势治疗的七七八八,夏绶鱼也突破筑基,李曦明便打算离开海角,前去孔雀海。‘『灴火』仙基炼就,雨云退散,化寒为热,果然与书中相差无几。’李曦明如今见识不浅,『白樆心』既然是『灴火』,又占了个樆,多半跟鸾雀是分不开的,鸾雀掌火,以『灴火』为尊,『白樆心』实力应当不弱。他时间算得准,才等了两息,便见岛中的寺庙冲起一片亮色,泛红的火焰一飞冲天,隐约有鸟雀之声一同响起,明亮悦耳。啁啾之声渐近,白中泛红的火焰飞驰而来,显化出一位俏丽女子,面色微粉,眉毛细且高,带着笑意,恭敬地在面前下拜跪倒,拜道:“绶鱼见过真人,幸不辱命,如今修成道基,不曾浪费真人一枚宝丹……”李曦明笑着点了头,伸手一托,将她扶起,道:“也并非尽是丹药之功,你在此绝地修行,能早早到达练气,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又能遇上我,也是福缘深厚。”夏绶鱼连点头,听着李曦明道:“一同到寺里看一圈,你把事情收拾好了,我们便启程回去。”这话真令夏绶鱼心中激动不已,她立刻拜下去了,答道:“大人恩德…小人铭记在心,永不忘怀!”要知道海角距离东海边缘的孔雀海隔着一重重的凡海,夏绶鱼虽然已经筑基,自己去飞都不知几年几月能横跨,更何况到了海边,九邱仙山未必理会她,孔雀却不会放过她。待在海角虽然自在,足以成为一方霸主,修为上却只能蹉跎而死,距离富庶的海内、合天海不知道有多远的路要走……更何况眼前这位是紫府,已经找稳了靠山!李曦明已经迈步出去,主仆到了寺院前,便见四处已经跪满了人,李曦明并不入内,而是随口吩咐道:“都处理好。”夏绶鱼立刻行礼,迈步入内,便听着左一句大人,右一句姑奶奶,恭敬声震天响,时而老人欣喜而泣,时而中年人苦苦求饶,很快又响起意义莫名的挽留之声,只过了一刻钟,鸡飞狗跳全都散了,夏绶鱼快步出来,恭声道:“禀真人,寺里的事务都处置好了,小人突破之时大旱三月,伤了民众,已经将真人所赐的资粮留给寺中,让他们派人前去购置稻米补偿百姓。”夏绶鱼明显已经对李曦明的立场有所察觉,这举动既是探路石,也是对自家寺院的最后一点补偿,李曦明看在眼中,微微点头,两人驾着天光而起,往天边而去。夏绶鱼仍然跪着,隐约透过幻化的天光望见下方仍然跪地磕头的众人,心中复杂,一片漆黑的墨色却迅速晕染而开,天地一片漆黑。“太虚!”李曦明一边穿梭太虚,一边开口道:“你做得不错,我在江南修行,乃是仙族出身,也是有名的正道,你心思讨巧,今后到了族中,须把海外的行事脾气放了。”夏绶鱼松了口气,恭敬点头,李曦明随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绘了月湖纹的外袍来,连带着一双银色靴子丢进她手中,吩咐道:“这厢要去见客。”夏绶鱼一身东拼西凑,上不了台面,这外袍虽然不算什么法衣,好歹也是轻柔昂贵的灵布,与脚底下的靴子相配,披上可以遮一遮,夏绶鱼一摸进手里,心中就很是喜爱:‘啧啧啧,这料子,这灵气,怕是地道江南货。’她往身上一披,默默欣赏起来,不再开口打扰他,李曦明则一边穿梭太虚,暗暗思量:“【九邱仙山】可以去一去,澹台家是司伯休好友,我当年第一个拜访的就是他,自家眼下与司马家关系也算融洽,他又与海内联系紧密,打听消息最为准确,见一见无妨。”他定下了行程,在太虚中穿梭了一小段时间,便破开太虚现身而出,脚底下的海水铜青与彩红交织,显然已经到了孔雀海。夏绶鱼并不理解太虚的原理,被这速度骇得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李曦明却神色疑虑,看着天空下来回穿梭的孔雀,立刻先隐匿了身形:“这群孔雀发什么疯…死了娘似地四下搜索……”他遂重新遁入太虚,虽然不知九邱仙山在何处,可只往太虚之中最险峻之处飞去,再行回归现世,果然见着一片雄山从海面上显出,在波涛之中更显雄伟。整座山脉通体呈紫红色,满山都是海外少见的枫树,在海风之中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涛,李曦明扫了一眼,浮现在山脚下。正见一座巨大的山门牌坊,足有百余丈,通体白色,右侧大字恢宏:【大妙合真路】左侧则是:【灵夷月清山】李曦明扫了一眼,正中为:【太邱九道】如同诸家将李家认作魏李道统,便知道以曦炁诸道针对,各个道统也是能往上追溯便往上追溯,这些道统的名字都有极大的用处,李曦明先行记下了。立刻有一修士从山中飞出,显得惊异,恭敬行礼道:“拜见真人,小修九邱道统澹台慕明,不知仙驾至此,有失远迎,还请入山暂歇。”李曦明在海角和这孔雀海都听说九邱仙山的主人好客,来往的好友众多,这澹台慕明明显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接待得很自然,眼中的惊异多半也是因为不识得他李曦明。身后的夏绶鱼还停留在这座雄山和这庞大牌坊留下的震撼之中,由于身前站着靠山真人,升起的自卑感并不多,与有荣焉地往前站了站,尽量表现得自然,省得丢了李曦明的脸。李曦明稍稍点头,答道:“可是澹台真人的修行之所,久闻大名,我上次与元修前辈相谈甚欢,听说了真人的名号,这厢路过孔雀海,也得了闲,便来一见。”李曦明并未提及自己的名号,澹台慕明却很惊喜,点头道:“原来是元修真人的好友,真是怠慢了…还请真人在亭中一坐,我去请长辈。”虽然李曦明说着很熟,澹台慕明还是保持着警惕之心,也没有贸然让他入山,派了人去请,口中歉道:“前几日,北边的【大赐铜彩寺】突然来闹,我宗大真人被邀请去了大赐铜山,与孔雀们商议要事,不能及时回来。”“不过…我宗的苓渡真人正在宗内与后绋真人论道,已历三月,我请人问一问。”李曦明眼前一亮:‘后绋真人也在!’后绋真人是大鸺葵观的真人,大鸺葵观行事颇正,与李氏没有什么纠葛,当年还来贺过李曦明,他在此地,李曦明心中更稳了些。只过了几息,果然见着两位真人踏空而来。为首的老态龙钟,手持木杖,应当是苓渡,后头的身着巫袍,又高又瘦,是见过的后绋,两人到了跟前,苓渡略有疑惑,道:“见过阁下……”李曦明报以笑颜,后绋却认出他了,上前一步,扯出个不是很明显的笑容,开口道:“苓渡前辈,这是我江南的真人,昭景。”后绋真人不常在江南走动,可一走动都是敲锣打鼓,灵驹牵车,这人就好一个排场,李家当年也给贺喜过,李曦明连忙行礼,笑道:“见过后绋前辈!不曾想真人在此处,真是意外之喜!”后绋其实只能算与李曦明同辈的修士,李曦明一抬,他面上笑容略微盛了一些,答道:“抬举了…昭景好厉害!”李曦明听得明白,后绋见他状态不错,暗指他安然无恙地从长霄这样的大真人手中退走,可他自家人知自家事,眼下能这个状态还占了太多运气…笑着推脱过去了,苓渡这老人倒是很吃惊,上下看了,赞道:“原来是帝裔昭景,老夫九邱仙道曹惜言,号苓渡,见过真人。”“当不得帝裔…江南讹传罢了。”李曦明连忙推脱,苓渡面上挂了笑,显然是不大信的,拎起袖子来,迎道:“昭景请…”三人乘风入内,山中凉风习习,枫叶飘飞,最高处的大枫树下正放着一古铜色的棋盘,黑白子拼杀正烈,纠葛不止,显然方才正在兴上。李曦明略有心虚,瞥了一眼:‘…活这么大还没摸过棋子呢…可不要找我对弈。’好在苓渡立刻将棋盘移开了,后绋则负手站在他身后,笑道:“昭景…这两年你可让汀兰好找!刚才我问了老前辈,这女子不但问了我大鸺葵观,连九邱仙山都问过了,就急着寻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