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八章 牝水之闰

迟步梓等了几息,眼前的荡江终于上前去,拜道:“禀仙将…此人是当初尊上亲点,允他上天求道,如今…也是仙功初具,特地前来拜见,只望仙将指点一二,好让他能有金丹之望。”他跪得老实,双手扯着迟步梓,示意将那令牌奉上,迟步梓虽然贵为紫府大修士,也是说跪就跪,神色极为自然,恭敬道:“小修先后祀上两妖,换取仙功,以为道资,尽数在这令牌之中,只请大人指点。”立刻有天兵从台上下来,将迟步梓手中的令牌接过去,一路送到化作真诰的陆江仙手中,禀报道:“大人,令中六百四十一道仙功。”真诰稍稍点头,看了两人一眼,答道:“求闰位去罢。”这话荡江已经听不大懂了,迟步梓也有所迟疑,他青池渌水道统厉害,足以威压诸修,可正是因为这道统源自于渌水,他迟步梓对金丹的了解也出奇地少,这些年虽然尽力收集,有不少斩获,可他为人精明,怎能不趁着这机会多问两句?当下只行礼道:“禀大人…小修道统简陋,道行浅薄,对金丹之事两眼一抹黑…只在安淮天中得了仙君垂怜,允了小修冀望,大人所言高深,还请讲解一番…”陆江仙听得心中一笑。“倒是拿我来给他撑腰了!”他阅读过海量的典籍,又有仙诀为纲,对金丹之事无论是实证还是推理都比迟步梓了解得多,其实还是颇有把握。这些东西是极不能轻传的妙闻,迟步梓不见兔子不撒鹰,陆江仙也有心继续利用他,并不吝啬,轻声道:“以你如今的处境,那位渌水的真君除不掉,你没有证果位的希望,这你也是知道的…偏偏你还是他道统传下,正关注着你,连余位都不希望你证,你要从渌水之道上跟他硬碰硬,无异于自取灭亡,唯有闰位可走了。”迟步梓呼吸骤然粗重起来,低声道:“小修斗胆请教大人…要证哪一道闰位?”余位与闰位对寻常修士来说完全是缥缈不可闻的东西,哪怕是紫府嫡系,也仅仅是知道这东西,三宗七门堂堂金丹道统,也没有一本功法、典籍能明确求取余位与闰位…无论先前见了多少东西,迟步梓始终能把握住问题的关键,这个问题的答案放在整个天下都重若泰山,价值高到难以想象。真诰却像听了个简简单单的问题,摇头道:“那就要看你的神通,渌水与牝水有闰,五道神通中『洞泉声』,『如重浊』,『丑癸藏』,皆是牝水之闰,你偏偏又去修个『清夕雨』,那就麻烦了。”迟步梓反应何等之快,这一句慢条斯理的话语下来,他的面色连变了数次。‘渌水与牝水有闰。’这表达着什么?——他迟步梓可以凭此图求牝水之闰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面色终于破碎了,他眼中显现出恍然大悟的惊骇,疑惑与明悟反复交织。迟步梓凭借自己的道行和收集到的古书,其实早对牝水和府水有过想法,当年也是猜测过盈昃是府水真君进而铤而走险以表忠心…而如今知道了有神通叫作牝水之闰,几乎大半的迷雾从他的脑海中解开了,可仅仅知道渌水与牝水有闰并不是事情的关键…关键在于到底用哪一道仙基来补?又要找到什么办法来求金?他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来太多想法,却依旧凭借着自己的道行判断,忍着激动答道:“昔年道统中前辈徒求渌水余位,从没有闰位奢求,到了晚辈这一代,已经识得真君之意,心中想过谋取闰位…却不曾想『清夕雨』坏了大事…”真诰已经捧起玉简自顾自地读起来,口中应答道:“倘若你不曾修这『清夕雨』,这牝水之道缘法甚妙,可修了这一道神通,『清夕雨』是晚来雨,乃是渌水正果,便与牝水不合。”迟步梓算是明白过来,迟家本就有『如重浊』与『洞泉声』,只有青池『清夕雨』是宗内库存,他生性多疑,立刻怪罪在了渌水头上,低声道:“如今……还请大人指点迷津!”真诰摩挲了手里的令牌,上面的光彩立刻黯淡下去,荡江看得心疼不已,迟步梓却毫不在意,恭恭敬敬地等在下面,见真诰道:“府水中有一味『朝寒雨』,你可晓得?”迟步梓当然知道,他想也不想,立刻开口道:“小修有所耳闻,府水『朝寒雨』常在东海得见,渌水妖物子嗣中颇多此道……”真诰轻声道:“你若是证神通,应当修行此道。”迟步梓稍稍一愣,心中颇有不安。毕竟紫府如若证错了神通,十成十会止步不前,江南的紫府也就最后一道神通舍得用它道来补,就算如此,也要千算计万算计,尽量不使几个神通冲突…可不是件简单事情。更何况要渌水修士用府水神通来证牝水闰位,简直是天方夜谭,若是早一日听到这个想法,迟步梓绝对会一巴掌把提建议的打得灰飞烟灭,他怎么也想不通,见真诰抬眉道:“『朝寒雨』者,落雪遇朝光,化作凛然雨,雨蕴在雪中,雪为雨之谿谷,在府水中它就是牝水之闰,又好在能上续那三道牝水之闰,下接『清夕雨』,虽然不如用其他两道牝水来修,却也算一种道路了。”迟步梓越听越是有道理,连忙点头,心中稍稍有了信任。再怎么样,这种法子都有四道渌水,还在世俗的常理之中,就算没有冲击金丹的机会,性命至少是保住了,迟步梓反而觉得不修『清夕雨』,修三道渌水再去修两道牝水更像是个笑话……‘前辈和各类典籍早就写明白了,只要修一道金性以外的神通,修为顿止,修两道?能修得出来,修出来能撑几日不爆体而亡?’他自忖两个道路摆在面前,他也会修四渌一府五道神通,反倒庆幸自己已经修了『清夕雨』,否则还不好拒绝对方,当下道:“这『朝寒雨』……”迟步梓并非没有这府水功法,可他对这些闰余神妙一窍不通,自然是要问一问保险,心中最希望对方能拿出一个专属的功法来,语气希冀且殷切。陆江仙就等着他问这一句,毕竟已经捏好了胡萝卜,迟步梓自然会心甘情愿地上钩,当下控制着真诰笑道:“这事情容易,『朝寒雨』毕竟是府水功法,最好能改一改,更贴合着你的道途,你要是有充足的仙功,去府中请一份功法即可,之后的求金法亦同,都不是难事。”这话听得迟步梓怦然心动,陆江仙是知道他的厉害的,心中略有些忧虑,毕竟自己撰写功法也要时间,生怕这人来了个大的一锅端,献祭一山怜愍,到时候自己拿不出功法,以自己现在的水准求金法更是空谈,连忙补了一句,惋惜地道:“我却要提醒你一句,府中的几位同僚并没有我这么好说话,他们都对紫金法没有什么好看法,你少往那一处去,要求也让荡江去求,花费也不少…多加努力罢!”这理由合情合理,迟步梓甚至觉得解开了心中的某些疑惑,少了一些猜忌,和荡江恭敬拜了,退出台外,这青衣男子简直神清气爽,神采奕奕。荡江却看着他手里的令牌,六百四十一道仙功只剩了个零头四十一,迟步梓却不为意。‘笑话,两只妖物的性命而已,光光一句渌水与牝水有闰,能抵得上一个道统多少紫府的性命?’少翙正抱着琵琶等在外头,总是看迟步梓很不爽利,可她这人很能忍耐,一声不吭地送到外头去,到了那院子里,两人都松了口气。这一次荡江可防着他,迟步梓也不提什么礼物了,郑重其事地道:“我这一次回去,就要慢慢收集仙功,这事情做多了会惹人怀疑,今后的路子也是随时神形俱灭的道路,如履薄冰,我若是陨落了,你也没了晋升之道。”“你在天上很安全,还请替我问一问功法的路子、价值几何,如果有机会,为我收集些灵丹妙药,大能助力,也是帮你自己。”“用得着你说?”荡江唾了他一口,迟步梓差点一句蠢驴骂出口,终究从圆池之中消失不见,留下荡江艳慕地看了一眼,迈出一步,心中突然觉得不对。“娘嘞…迟狗捉妖三百仙功三百仙功地赚,我好像…好像赚的还不如他零头…怎地连抽成都没有!底下人干活不抽他个六七成能叫干活吗!”……华素元明圣清太阴府。大雪飞舞,桌边慢慢显化出陆江仙的身形,桌案正中放着玉壶,满满一壶蓝白色如星空,状如汪洋的神通仍然放着光辉。‘迟步梓基本是信了…至少让他先能修到紫府巅峰,往后还有两百年时光,也算一张底牌。’陆江仙并不算骗他,按着他自己推算,倘若求金之法匹配,这条路子虽然又怪异又艰难,却也是一条直指金丹的小道。“这一本『朝寒雨』的功法,同样不难,当年迟步梓能依靠箓气突破,说明箓气果然与神通密不可分,有感应神通,孕育神通之能,只要写到筑基即可,便简单太多了。”陆江仙手中的灰箓多了去了,白箓也有库存七道,牲祭法虽然没有记载,不过这两等箓气效用大小应当不同:“迟步梓能耐大,到时候赏他一枚灰箓,让他一点点自己水磨工夫突破去,白箓留给李曦明那家伙,让他手中的『君蹈危』快一些修成,也不至于被打得四处逃遁。”他捏了几个人体,试了几次,只要修成紫府,箓气果然可以为前一道神通感应,帮助孕育下一道神通。“李曦明『谒天门』还未圆满,还要好些时日才能派上用场。”他收了思绪,观察了一阵,外头的迟步梓一切如常,这才一挥袖,地面上浮现出一只小巧玲珑、金喙金足的七彩孔雀来。这孔雀本体本应庞大如山,只是入了鉴中天地,被他镇压成小巧一只,陆江仙扫了两眼,大抵有了估量:“比之扶余差远了,身魂皆有缺陷,虽然被法鉴强行收纳了真灵,终究是身上没有半点神通,可以作为平庸资粮,用起来却无趣的很。”这些怜愍满脑袋都是那些经书,学的那些个法术离了释土啥也不是,唯留下几道孔雀的天赋本能,就算把它拉起来写法术也是个脑子空空的庸才。眼下轻轻抬手,地上那孔雀立刻化为一缕缕彩色流光飞跃而起,迅速汇聚进他的掌心,凝聚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七彩琉璃宝球。陆江仙本想取个魂魄搭配扶余的少阴神通祭炼箓气,可怜愍没有神通纯粹只有修为,少阴神通至少还有一些别的用途,眼下干脆一整个孔雀取来用了。“来!”整座天宫霎时凝固了,每一位天兵天将都如雕像般凝固在原地,镇压在这座庞大天宫之下的金色香火喷涌而出,横跨天际,通通往他手上的七色琉璃宝珠飞来。荡江等人在十二白玉桥下所见的金色湖泊不过是一隅,湖周数以百万计的百姓一年复一年的香火已经在天宫之下凝聚成了庞大的金色湖泊,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衰减下去。陆江仙从前凝聚箓气从来没有过这种消耗,甚至没有考虑过香火够不够充足,眼下青箓的消耗从万为计量一越而至百万,只亏了近五十年来的日夜积蓄,这金色湖泊水面一点点下降,终究是支撑住了。一点青色的光彩从面前浮现而出,空中浮现出无数玄奥纹路,如同蜘蛛网般弥漫开来,各式各样的仙铃弦乐凭空奏响,这箓气摇摇晃晃,似乎正在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陆江仙随手将之接过,按在掌心,一切异象随之消失不见,脚底下的金色湖泊起伏,只留下一小半。“万事俱备,李家祭祀一过,即可利用符种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