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为葬

三日后,林怀远下葬。

丞相府中,一片凄凉与热闹,大门上挂着白幡,客人来来往往,尽是朝中大臣,面色满是伤心的来客。老管家抹着眼泪迎接客人着,在喧哗的背景中。

除了朝中的大臣,也有许多学子来拜奠林怀远,虽然他们平时与他并不相识,但因为其父亲的关系他们还是颇为真诚地为其感伤,丞相在士人中还是很有威望的。但平时与林怀远交好的那些纨绔子弟却没有一人现身,也不知为何。

不过来的士人也没有说及林怀远的事,而是提起简从之所做的诔文。

“没想到南宫一派已如此嚣张,竟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我等定当为丞相讨一个公道!不如我儒道要被他欺压至何等境地?”

为了丞相,众人皆是一副义愤填膺之态,至于丞相本人呢?他此刻正在旁边的房间里接见一位重要的客人,是他的恩师,现在虽已退隐,但声望依旧不减。

林知水相比之前所见添了一份老态,眉宇间难以抹除的沉痛之色,他恭敬地站在一位头发全白的老者面前。老者看着他,心中也是十分沉痛。

“时局如此,你若是执迷不悟,怕是连自身也无法保全,怀远的死,恐怕就是他们对你的警告啊。”

他依旧恭敬着,却冷笑一声,道:“就此放手,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老者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如剪江山,如画云澜,城中谁人窥见,此处哀声?

徐澄之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也没有下去祭拜,因为早已去过了。林怀远身上多处刀伤,但面色一如往常,只是格外平静,好似睡着了一般。

徐澄之为他送上了一枝花,是他从林怀远身陨之处取来的。清冷零落的花朵,倒是与其死亡十分相衬,去那个世界里,也会有这种花的存在吧。

“你查到谁杀了林怀远了吗?”周行无声出现在徐澄之身旁,问道。

他之所以知道徐澄之在这里,是因为被徐澄之借走的手下今天回来了,向周行报告了徐澄之让他做的事,在一艘船上埋伏,混入其中,套取了一点情报。

“船?”周行捕捉到了关键点。

“是,徐公子好像挺困扰的,要属下继续调查吗?”

“不用。”周行断言道,“他既让你回来了,就表示不需要你了。”

“那属下便暂时退下了。”

然后周行便出来了,听见人们说起丞相府葬礼一事,心想他肯定在那里,过来一看,果然看到了徐澄之。

“查到了又如何。”徐澄之依然看着下面,面无表情,只有话语间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这临安被一张无形大网遍布,林怀远的死亡只是其中一个结点而已,他查清楚了来龙去脉,可谁又是凶手呢,谁都不是,又或许,谁都是?

从之前在丞相府听到的渡船,到第四具佛骨出现在丞相府。围绕着丞相发生的暗中的一切,只是以林怀远的死亡表现出来而已,仿佛微不足道一般。

之前所有的一切好像收束于林怀远的死,可是事情远未结束,在这之后,才是真正的开始。

所以这一切不过是,水落,石出。

“或许,不,总感觉有点熟悉啊。”徐澄之喃喃自语。

忽闻门口传来争执声,一个老乞丐想要进来祭拜,可是他却不准被进去。门口的小厮粗暴地拦住他,轻蔑道:“这里面的人都是达官显贵,你这身份如何进得?不要捣乱!快走!”

看周围人的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小厮心中更傲然了一点,想再显摆一下地补了一句,“这般不知礼。”

老乞丐之前还好,但听了后一句后,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向小厮不断说着些什么,可是口齿模糊,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等小厮推开了他,他便试图抓住每一个进去的人,疯疯癫癫地问:“我不知礼,谁又知礼?我若知礼,孰不知礼?”

还没等丧事开始,徐澄之便悄然离开了。

徐澄之抬头看着这天空与其下的临安,依旧是那副初见它的模样,可是他此刻神色黯然,他看着一切,又仿佛哪都没看。

走了几步,他长舒一口气,看向旁边的周行,露出一个不太像他的笑,他问:“春山,再陪我一游临安?”

周行点了点头,跟着他将这里一一看遍。

临安的景色依旧如他们当初看到的那般,还没到真正入秋的时候,只是在依稀绰约间,光影流动,风的气息在无形中传荡。

等他们来到落阳街时,周行看到了一顶不起眼的轿子以及其中一闪而逝的熟悉的脸。

他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去。

城门口几个颓废的士兵,军服破旧凋零,看不出原貌,只有肩上一个标志,模糊可见,嬉笑着拿他们下酒。

一个好心人看见他们在城门口停留,劝诫他们不要出城,除了商贩和来考试的书生,几乎没有其他人来往。

“最近城外啊,可乱了,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莫往外去好哇。”

徐澄之告诉他:“不,还没到离开的时候。”

离别之情已生,可还没到离别的时候。

学而斋,等褚物忙完了事情,在门口好像看见了徐澄之的身影,但转眼就不见了。门内的伙计又在招呼他去忙了,最近采购粮食一下子变得困难起来,好像是来往的商人变少了的缘故,由此无数琐事,乱象已生。

他看了看旁边的藤椅,他以前会在那里晒太阳,可惜最近却是无法了。

父亲他们都在劝自己回潼水,认为在这临安又不挣钱,最近又乱,不如回去帮他们分担其他事物,可是他却不想轻易放弃这学而斋,那自他祖父就保有的微不足道的心愿,可是,他叹了一声。

他站在这门口,门外是纷繁世人,一道青帘后,是仿佛永远不会变的他们,诗书礼义的世界,安宁,静谧,在这孤独的一角,永远保守着不愿改的初心。

远处的丧事的哀声将他的思绪拉往了那边,那好像是,林家那位的?也不知怎的,突然去世了。他昨天还听人说起,林家小公子在城外被人打死,今日下葬,也不知犯人抓到了没有。他对其印象倒是不错,也没在他这惹什么麻烦。

可惜了,他掀开帘子,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