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城防

宋夫人所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并非虚,虎眺崖整个地形似斜切的圆木,四面大部分被悬崖包裹,只有北面一条小径,翻过一座小丘,便可看到外界。虎贲人在小丘以外高筑城墙,且设有哨塔,以备敌袭。这里离集镇甚远,除了哨塔上的士兵,平日里无人在此处逗留。对于镇子上的少年人来说,北面的小山丘之后便是常说的万劫不复的“出路”,而此地的塔防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无从知晓。

新军暂时停止了投石,虎贲军得以喘息,将受伤的将士抬走救治。高耸的城墙看似铜浇铁铸,虽承受万钧之重击,却仍无损毁,甚至连一条裂缝都没有。哨塔都是用木材简易搭成的,就没那么结实了,总共十二座哨塔,被击毁了八座,剩下四座实因运气好,避过了飞石。

宋夫人站在城墙之上,向着新军的方向凝神眺望,眉头紧皱。此地离最近的百姓居住的地方还有一里左右,那就意味着新军投石车的射程在一里开外,这个射程已经远远超出了宋夫人的预期。更奇怪的是,明明有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大的火炮可以使用,新军竟然没有启用。宋夫人看着远处坍塌的民屋,啼哭声呻吟声宛如在耳边萦绕。他将为数不多的将士分为三股,其一于城墙上戒备,其二筹备运输粮草,其三救助受灾的百姓,清点人口,同时动员壮丁入伍。

吩咐下去后,宋夫人传来镇中先生,命其拟檄文,述此地境况,揭新军狼子野心,有违天道,弃天玄公子遗训于不顾,号召天下有识之士,共讨之。文书成后,飞鸽传于龙门、洛河及新军属地。

老吴头原是将军手下参将,对此举颇有疑惑,问道:“虎贲人不信天道,怎么可以天道声讨新军?”

宋夫人道:“虎贲人不信,可新军中不乏信者,龙门城亦然,洛河则信徒甚众。”

老吴头道:“洛河早不是当年的洛河了,如何指望得上?再说龙门城一向中立,虽能人异士众多,若不能为我等所用,也枉然。”

宋夫人道:“新军今天可罔顾天道灭了虎贲,明日就可以同样的方式灭掉洛河,若天下大势真如此,高高在上的龙门城也不再有存在的必要,新军亦能轻而易举将之纳入自己的属地。他们断不会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等吧,我等现下只能坚守待援,撑得越久,对新军越不利,退敌的可能就越大。”

老吴头摇头道:“这两年镇子的情况你也清楚,河水频频断流,粮产锐减,一应家禽亦随之减产,就连飞禽野兽也日渐稀少,照这势头,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储粮和新粮都得耗光,若那时还等不到援军,虎贲亡矣!”

宋夫人一言不发。

却说白璃攸别莫起之后,归家路上也目睹诸多惨象,诧异之余又担忧家中叔伯们的安危,等疾奔回家,只看到大伯白甫臣,其余叔叔们都没了踪迹。

白甫臣瞧见侄女消失一夜之后又突然出现,虽然心中惊喜,但仍厉声质问道:“翅膀硬了是吧,你才多大,竟敢不禀家中长辈,夜不归宿,传出去污了你名声!知道这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好在你全须全影回来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祖母交代?”

白璃攸垂下头,低声细语道:“大伯,我知道错啦。”

白甫臣哼了一声,道:“你几个叔叔分头寻你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我们便在屋里等他们回来。”

知道叔叔们无恙,白璃攸也放心下来,道:“伯伯您息怒,璃攸碰上怪事,一刻都无法抽离,没机会知会家里,这个三言两语说不清,璃攸稍后跟您解释。我们家,不是,是镇子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般惨状?”

白甫臣哼道:“咱们家这片不在投石范围内,离得近的可就惨了。”他撵着胡须踱步,道:“新军为何要突然发难?当真奇怪!”

白璃攸奇道:“伯伯,咱们的邻居可有伤的?新军是什么?”

白甫臣不耐烦道:“你别瞎操心,给我安静等着!”

白璃攸心知自己惹长辈担忧,老实地呆在一旁,她心中尚有许多疑问,可现在并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遂看着天空怔怔出神。忽然,一只瘦小的鸽子扑闪着翅膀,颤颤巍巍地落到门前,白璃攸将视线挪过来,盯着这小家伙,“咦?它的腿上绑着什么东西?”她将信纸从鸽子的腿上取下,一摸兜里残留些碎干粮渣,便顺手喂给它吃。

“速来崖上!”信纸上四个小字力透纸背,白璃攸看了不禁心头一紧,“这是师傅的字迹,莫非他出了什么事情?若是如此,无论如何我须得上崖一趟。”

“大伯!”白璃攸匆匆走进屋中道,“师傅命我速去崖上,我得出发了。”

白甫臣闭着眼睛坐在屋内,听闻此言立马起身道:“他可有说所谓何事?”

白璃攸摇摇头,道:“信上只有四字,再无它言,我想也许是情况紧急,师傅才……”

白甫臣自言自语:“有何事非要捡这个时候商量呢?”他在屋中来回踱步,半晌,袖手一挥道:“罢了,你速去速回,记住,若是……算了,我同你一道!”

白璃攸问道:“您不留在这里吗?叔叔们回来寻不见我们,定要着急了。”

白甫臣道:“你且留张字条放于桌上,他们回来自会看到。”

留完字条后两人仓促动身,向着崖顶方向去了。

……

阴暗的山洞前,门半掩着,一位中年男子伫立门前打量,幽冷的风从阴暗的通道中灌出,吹动他前额琐碎的发梢,即使岁月如刀般在他脸上镌刻,仍看得出旧时英姿。正是冯湘。

通道中有双眼睛时隐时现,端量着门外之人,眉头微皱。

“许久不见了,你还是这般固执,一点没变。”冯湘对着面前的幽暗问候道。

“我跟你不同。”这嗓音若是让莫起听了必然恨从心起,正是昨夜追杀他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