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相杀

天近昏黄,豫州城郊市集。

“好吃的糖葫芦,快来买啦~~~”

“好吃的糖葫芦,快来买哦~~~”

街上小贩、行人,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人声鼎沸,一派热闹景象。

两条人影踏着缓慢的步伐走进了这派热闹中,身姿笔挺,看起来像是两杆枪,白色衣服的人腰上配着一柄剑,另外一人却是一身黑衣,赤手空拳,二人穿着颜色相反的紧身衣服,行动矫健而彪悍。

两人走到街市口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了一眼,黑衣男子问道:“确定是在这里?”

白衣男子皱眉,道:“没错,收到的消息确确实实是在这条街市,三石是老手了,不会连地点都搞错。”

黑衣男子脸色沉沉,望了望四周:“那他有没有说雇主具体在这条街的哪里?”

“没有。”白衣男子的回答简洁有力。

街市虽然不大,但是依然很是热闹,他们的目光在这里来来回回搜寻几遍,都没有看到有一丝可能是他们雇主的人。

二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白衣男子道:“三石说这次的雇主要约我们面谈,我看他确实是老了,连规矩都已经忘记。”

黑衣男子随口答道:“他不是老了,是雇主的价钱给得足够。”

将这条街市来回走了两遍,二人在一处小摊后面停了下来。

黑衣男子道:“他莫非是放我们鸽子?”

白衣男子却不理他,一抬眼,道:“天色变了。”

“下雨了,下雨了,快避雨啊!”整条街市的人忽然就跑了起来,瞬间的哄闹之后,街上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二人在一处小摊贩留下的草棚中避雨,黑衣男子叹了口气,道:“秋雨绵绵,真是恼人啊!”

白衣男子双手抱剑在胸,闭目养神,并未理会同伴的抱怨。

忽然,街道上出现一柄雨伞,伞下的人影一袭白衣,雨伞斜斜前遮,让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容,腰间佩挂着长剑狭刀,他一手扶着腰间刀剑,一手撑着雨伞,缓缓踱步向草棚下二人走来。

伞下的人影驻足在草棚不远处,清冷的声音从伞下传出:“黑白双煞?”

黑衣男子注视着眼前的身影,此时白衣男子也睁开双眼,二人皆是盯着撑伞来者,黑衣男子道:“你是谁?雇主?”

伞下的声音不急不缓,平静的道:“花钱买你们命的人。”

白煞放下了抱在胸口的剑,持在手上,道:“哦?那阁下究竟是谁?”

黑煞冷冷一笑:“你还看不出吗?我们被三石那老东西卖了。”

白煞道:“阁下是报仇来的?”

黑煞继续冷笑:“不是报仇,难道报恩?杀的人多了,老子也不知道哪个是你的亲友,要报仇,爷爷们接下就是。”

伞下之人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平静:“你们承认了。”

白煞不语,握紧了手中长剑,黑煞左手捏了捏右手拳头,喝道:“哈哈哈哈,来得真是时候,正好一解老子心中怒火。”

秋雨绵,秋风寂冷,无言的肃杀之气,正在三人之间蔓延。

“锵!”不发一语的白煞猛然长剑出鞘,快如闪电,一剑直刺向伞下人影,剑光如同一条白练,亮得让人刺目,剑锋破开雨幕的声音一时之间竟然盖过了雨声。

“喝……呀!”一旁黑煞也不慢,一脚踢飞身前小摊,将桌子踢向伞下人影,随即紧跟其后,气运全身,收拳在腹,运掌狂攻。只见他掌动如潮,如雨,如暴风,更如狂浪。

二人本就是刺客杀手,而不是什么江湖好汉,自然是不会顾忌什么以多欺少。江湖儿郎江湖死,本事不济,怨得了什么人数多寡?

却见伞下人影,手掌轻转,雨伞也随之转动,伞面上的雨珠飞溅射出,如利剑般击碎扑面而来的木桌,更是去势不减,射向桌后之人。

伞下的人影也动了,身形一转,“锵”,刀在鞘中,剑在手上。

手腕一侧,剑刃光寒,震飞剑刃上的雨水,一剑迎上双煞。

双煞攻势愈发狂猛,他的剑却冷,却静,如同一蕊飞散空中的花朵,迎风而摇。

三人身形交错,剑掌交锋,人影翻飞之间,不过数合,杀招尽显。

黑煞忽然狂喝:“鬼煞夺心!”

趁着伞下人影与白煞纠缠,黑煞这蓄酿已久之招,气势逼人的一掌打出,直印伞下之人的胸口,杀招一出,杀意猛然爆发,风也为之震撼而停息,雨也为之动摇而飘零。

伞下人影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雨伞,雨伞一收,以伞作剑,伞尖轻轻一点,点在黑煞掌中,人已借势退后。

飘忽身影定下,一手持剑,一手持伞,刀在腰间,冷俊清秀的面容,正是徐甲。

白煞冷喝:“想跑?迟了!”

黑煞看着眼前人影,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兔爷。只会闪避,如何杀得了大爷,可悲的无耻小辈。让这场秋雨,作为你送行的悲歌吧。”

“煞剑送终!”

白煞再运杀招,长剑搅碎雨幕,破开冷风,直奔徐甲而去!

“喝!”黑煞不甘落后,声势滚滚如雷的一掌,狂暴杀意欲要灭杀眼前一切。

白煞剑锋生寒,黑煞掌碎波澜,最直接的杀意,最原始的杀招!

徐甲一反常态,不再闪避,纵身而起,一剑一伞,迎了上去!

“叮”“叮”“叮”“叮”

剑气疾闪,剑啸不止,掌影翻飞。

忽然间,徐甲手腕一转,剑刃随之一动,在街边零星烛火照耀下,长剑寒光耀目,刺得二煞双眼微虚,随之印入双煞眼中的便是一闪血光!

“呃……啊!”

谁的剑?谁的血?

秋雨不停,风声不减,交错的人影如同静止的雕像立在雨中,白煞与徐甲面对着面,二人甚至能看清对方眼中的倒影!黑煞却已在徐甲身后丈许,背对着徐甲。

白煞一剑破开徐甲雨伞,剑尖已偏离徐甲胸口,刺了个空,而被他长剑从中一分为二的伞柄,却如利剑般插入了他的咽喉,透脖而出,血淋淋的两片破伞柄,露在空中。

黑煞低着头,双掌捂住咽喉,他的右手只余下半截手掌,伤面整齐,正在不停的往外冒血!

黑煞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你……是谁?”

徐甲的声音依然平静:“徐甲。”

闻所未闻的名字,从未出现在江湖中的人物,呵,自己也成了江湖中被后浪拍死的前浪?

黑煞:“徐甲……啊!”

最后的话语说出,带着不知道是愤恨,是不甘,还是恐惧的复杂情绪,黑煞的鲜血忽地从被他捂住咽喉中,从他的指缝中,狂飙而出。

“砰!”“砰!”

黑煞仰天倒在地上,徐甲松开手中伞柄,白煞也趴了下去。

“江湖儿郎死江湖,又有何怨?”徐甲取出一块丝帕擦净脸上的鲜血、雨水,“让我沾染上这场秋雨,就是你们最大的能为了?死得不冤。”

“锵!”剑入鞘中,随后信手一挥,被血水染透的丝帕飞了出去,盖在黑煞脸上。

秋雨继续在下,空旷的长街依然空旷,街上的鲜血混着雨水而流去。

“带我找处酒家。”徐甲坐在车厢中,闭目说道。浑身凛冽气势散去,不复方才的冷酷,他忽然感觉到疲惫,和体力无关,是一种来自内心的倦意,江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杀人更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车夫带着雨笠,一身蓑衣,轻声答道:“是。”

车夫正是风媒顺风。

他的声音中充满敬畏,无论是谁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的心都不会平静地。何况顺风更清楚,死的两人绝不是什么庸手,事经他手,他当然知道他找的刺客有什么样的本事,豫州第一刺客,黑白双煞,亡。

徐甲忽然道:“我知道你的本事,也知道你的生意,不过我希望刚才的事,会在我们离开豫州后再被你卖出去。”

又道:“希望你能卖个好价格。”

顺风声音愈发敬畏,低声道:“是,多谢公子。”

…………

徐甲再回到梅雪别院是,已是满身酒气,醉得双眼都快睁不开了,风阳挥手让扶他进来仆从退了出去。

“醉了?”风阳忽然轻声说道。

半晌不见躺在床上的徐甲回答,只听得他喘气的呼呼声。

“想醉。”徐甲缓缓地睁开双眼。

风阳笑了笑,道:“今天你的酒量好像不错。”

徐甲沉默,忽然道:“豫州城最有名的杀手,黑白双煞,死了。”

风阳眼睛一眯,叹了口气,道:“谁知道?”

徐甲道:“我和顺风。”

风阳面无表情:“我知道了。”

徐甲忽然一把抓住了风阳的手:“书生,你想清楚你在做什么,我们真的要这样给魔教卖命?”

“我知道。”风阳从床边站起来,挣开了徐甲的手,转身道:“看样子你还没醒酒,我还有事,一会我请邓姑娘过来照看你一二。”

说罢便抬步出门,走到门边时,徐甲说道:“书生,这是我第二次杀人,听说一些事,有一次就有无数次,我以后是否还会杀更多的人?杀人并不是件让人舒服的事。”

风阳身子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答,更没有回头,反而大步跨出了房间。

“谁又会喜欢这种事呢?”走廊上有喃喃细语飘散在风中。

…………

上河山庄。

天美没有答应协议上的条件,并没有让慕容笑感到意外,但她提出的条件却令慕容笑和范达大为愤慨,尤其要将投入增加到五十万两银子,这简直就是成心为难!

当众人在酒宴上听到风阳替那位圣女带来的口信时,纷纷破口大骂。风阳见状笑道:“既然大家对那圣女的条件无法接受,不如我这就回了她。”

“不忙!”慕容笑眼珠骨碌一转,“这么大一笔生意,总要经过多次讨价还价才能最后成交,这再正常不过。我们希望能与这位圣女当面谈谈,看看能否打消她这些可笑的念头。”

说罢与风阳和众公子哥对视一眼,笑道:“量其不过一落魄凤凰,又是女子,想来问题不大,这就要封公子通融一二,明天让我等见上一见这位圣女。”

风阳哑然一笑,道:“这有何难,慕容公子放心,一介美人罢了,封某不是小气的人。”

慕容也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来来来,封公子‘爱江山不爱美人’,我等一同敬封公子一杯!”众人皆举杯应是。

风阳也一脸笑容的举杯道:“诸位客气了,实在是折煞封某。”随即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看着继续谈笑风生的慕容笑,风阳心里叹了口气,又不禁嘲笑道:你放心了?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