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章 漫山.序(四)
古箴被古箫打入祖坟中,大哭良久,昏昏睡去,醒来时已不知时辰,恍惚间看到古箫留下的手札,方才想起古箫所说六宗与七宗的旧事。
拿过手札,古箴凑到烛光下,细细翻看起来。
自古青尺拾得古万春,到古青尺发觉六宗与七宗的秘密,进而得知古万春身世,几次欲除掉这个祸患,却不忍下手,最终酿成了二十年前的大祸。
二十年前的祸乱因为古青尺已死,手札中不曾记载,古箴便去搜索古千秋的洞窟。
古千秋留下半部手札,记载的多是前朝的金陵旧事,只是零星的记录了当年古万春魔性大发,屠戮铜山,唯有古箫幸免于难。古千秋与上官怀海合力将古万春制服后,便再无记录。
此后的二十年,古千秋记录的多是兄弟二人的故事,其中有一条写道:
十月初八,箴外出游玩,不慎坠入山涧,命悬一线。箫孤身下涧,遂救箴,归家,心中大骇,常暗中随箴,恐生变故。
对此古箴并无印象,想必是幼年之时的事情,再翻过几页,便是十年前柳杨之死。
柳杨一死,惊天噩耗,传姑苏方可维所为,其中疑雾重重。恐南北相争再起,扬州生灵涂炭,念七友情谊,遂重出铜山,喝退北地诸雄。然,李家来人,道出柳杨之死缘由,又得钱塘传信,柳家危矣,乃破姑苏,打博弈落崖,乃还。
七宗血脉天赋惊人,箫犹胜其父,龙耀尽乎大成,心中惶恐。
箫洛阳归来,得扬州鼎,心中甚忧。
朱能死,扬州大乱将至,忧。
南北再起兵戈,古家孤木难支,时日无多。
不肖子孙千秋,愧对古家列祖列宗,外不得平息纷争,内难保古家万全,大悔。
朱氏两祸天下,今幡然醒悟,为时已晚。
朱氏两祸天下,说的必然是二十年前的冀州大战,和今时的扬州波谲云诡。
看来古千秋在朱能死后,便已知晓一切乃是朱允炆暗中捣鬼,祸患扬州。
古箴看过古千秋手札,将古千秋的手札贴身收好。
四下打量,墓室中的那座石碑,已然碎裂一地,想必便是古箫所为,这古家的罪人,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六宗与七宗争斗百年,七宗代代惊才艳艳,压六宗一头,如今古箫已是龙耀大成,踏入化龙歧途,自己天资本就不济,如何才能报仇雪恨?
想到此处,古箴不由得垂头丧气起来。
突然,古箴脑中灵光一闪,六宗的先祖古愚人力挫七宗两代宗主,结束百年纷争。
既然名叫愚人,想来亦非天资卓越之辈,有何机缘,竟然斗败了七宗的英才?
想到古愚人,古箴在洞窟中找寻古愚人灵柩,终于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古愚人的排位。
六宗先祖,为何置身于如此偏僻的角落?
古箴无从知道,亦是不再多想,对先祖灵位拜了三拜,上前细细摸索,却是并无手札。
莫非被人窃走?古箴坐到洞窟下,一脸失望。
在此已不知在洞窟中待过几时,又累又饿,古箴便顺势躺了下来,打算小憩片刻。
昏暗中,古箴望见古愚人的窟顶,似有似无,不知何物。
一时困意全消,古箴起身钻入窟中,借烛光方才看清原来是一卷破羊皮。
取下羊皮卷,古箴来到光亮处,打开一看,触目惊心。
满卷皆是用血写成的小字,仔细看时,竟然是用刀笔刻在皮上!看模样,应当是先在皮上写下,再生剥下来,真的是残忍无比。
古箴想到生剥羊皮,不由得一阵作呕,将羊皮卷丢在一旁。
肚中无食,古箴干呕两下,便舒服了过来。
盯着羊皮看了一会,古箴终于颤巍巍的将羊皮拾起来,当头两个大字:
血龙!
古箴在祖坟中呆有两日一夜,上官怀海便在祖坟外守护两天一夜,饥饿时,随手在一旁的树上摘些果子充饥。
此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夜半,上官怀海坐在墓地中,漆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不时的咬果子的声音。
终于,墓道在隆隆声中打开,古箴缓步走出。
上官怀海起身道:“小子,你若再不出来,老夫只好进去寻你。”
古箴在上官怀海面前下拜,道:“上官伯伯,我要报仇,我要为我爹和古家报仇。”上官怀海道:“我答应过你爹,护你周全,报仇的事情,我自有主张。”古箴道:“我是古家子弟,古家血海深仇,怎可假手外人,小侄虽然愚钝,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上官怀海道:“只怕你练上十年亦是杀不了古箫。”古箴道:“十年不成,便练上二十年,二十年不成,便练上三十年,无论如何,我要亲手杀他。”
上官怀海又道:“你的仇人,远不止古箫一人。”古箴道:“不错,还有朱允炆,他毁去古家,毁去扬州,我要完成我爹的遗愿,诛杀朱允炆,还扬州公道。”上官怀海点点头,道:“先且回去休息,凡事明日在议。”
古箴不肯起身,道:“还请上官伯伯答应小侄,否则小侄情愿一头撞死在此。”上官怀海怒道:“混账小子,你敢威胁我。”古箴道:“小侄如今无依无靠,唯有上官伯伯可以帮我,如若上官伯伯不肯应我,生不如死。”
上官怀海口气终于平和下来,道:“你若有闪失,我无法向你爹交代。”古箴面相祖坟三叩首,道:“古家子孙古箴在此立誓,不报古家血仇,天地共诛。”
上官怀海拍了拍古箴的肩膀,道:“明日与我同去金陵。”
古箴拜谢上官怀海,跟随上官怀海回到古家大宅。
回到古家,古箴自去睡下。
上官怀海独自走到后园,坐定道:“此地无人,还不出来。”
暗处,乐和走了出来,单膝叩地拜道:“将军!”乐和见上官怀海迟迟不回,便守在古家禁地外,一直到方才,同回古家。
上官怀海一指身旁,道:“自家兄弟,又无外人,你们乐家人真是古板!坐下说话。”
乐和坐到上官怀海一旁,道:“将军,二十年来,你去了何处?”
上官怀海将二十年的过往说与乐和,遂道:“朱棣终归不曾负我,封你元帅一职,虽说远在金陵,好过在京城受那些宗亲的眼色,乐家如今何人做主?”乐和摇头道:“大哥死后,三哥苦守金陵,我又公事缠身,如今乌程无人做主,仅是些小辈维持,索性乐家声名尚在,暂且无忧。”上官怀海猛然想起一事,问道:“乐开为何留在金陵不肯离开?桂花楼又为何会变作红豆客栈?”
乐开,乌程乐家三少主,龙城十三青鹫之一,辽王帐下声名赫赫的战将,精通奇门之术,深谙阵法,乃辽王帐下第一军师,可谓文武双全。金陵罹难之后,重建桂花楼,更名红豆客栈,世人只道红豆客栈乃离焉笑所更改,却不知实则为谢群手书。
时隔二十年,再无人知晓,红豆客栈终日拨打算盘的掌柜,会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外幽豪杰。
提及乐开,乐和忧心道:“当年乃是三哥为离大哥收尸,之后便害了癔症,声称离大哥命他守护桂花楼,待离大哥归来同回龙城,这一等,便是二十年。”上官怀海听罢,怪异道:“我看他模样,却不似魔怔之人?”乐和道:“不提离大哥便是无事,若是提及离大哥之死,他便会魔性大发,当年因为此事曾伤过不少龙城青鹫的兄弟。”
上官怀海摇了摇头,又是一个苦命之人!
乐和道:“三哥留下亦是好事,如果不然我一人在金陵,更是孤寂。”上官怀海点点头,问:“如今义护营还有多少兄弟尚在?”乐和面色一变,支吾两声不曾说出话来,上官怀海察觉有异,追问道:“可是有兄弟惨遭不测?”连番追问之下,乐和已知瞒不得上官怀海,痛心疾首道:“义护营的众兄弟,除去我当年领兵在外,其余人全部被杀。”
上官怀海听罢,拍案而起,怒道:“何人敢杀我义护营将士!”
乐和将当年上官怀海失踪,义护营众将军兵打金陵,最终兵败被杀,细细道了出来。
乐和未等说完,只听得上官怀海一声雷喝,一掌将石桌打的粉碎,大骂道:“便宜了朱能这个狗杂碎,否则我定然将他碎尸万段。”转念一想,又道:“杜谦杀我兄弟,这笔账我要好好同他算一算。”说罢,上官怀海不顾乐和阻拦,怒气冲冲的奔向杜谦的住处。
杜家小辈,唯有杜郸此次与杜谦同来,便住在杜谦隔壁,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抓起床头的铁剑,便跃出了窗外。
上官怀海怒上心头,见到杜郸便打。
杜郸大骇,急忙挥剑招架,兵兵乓乓过得几招,上官怀海一拳将铁剑打成两段,擒杜郸在手,怒道:“还我兄弟命来。”
一声琴音,欧老先生最先赶到,制止上官怀海道:“上官大哥,且慢动手。”上官怀海道:“你休要多管闲事,我今夜只找杜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