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海寇草莽豪杰意(一)

易水寒同行之人缓步走到门前,随意一剑,恰到好处的自门缝中划过,收剑回鞘,大门却纹丝未动。

柳相怡脸色一沉,只见那人轻轻一推,便将大门推开。

原来方才那一剑,已将横木斩断,却不伤大门分毫。

易水寒问道:“三小姐可要一同进去?”柳相怡有易水寒在旁,自然不怕李三胡来,点头道:“有易大人在旁,高枕无忧。”

三人进来府中,不见人影。

易水寒到过这宅子,轻车熟路的来到正厅。

田弼手下一班山匪围在门前,厅中田弼坐在正中,下首,易水寒并不认得,料知便是柳相怡口中欧老先生的弟子。

见到易水寒,田弼如释重负,正要起身,看了看下首,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下首之人拱手道:“易大人,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颜。”易水寒驱散众山匪,走入厅中坐下,道:“阁下是...”那人道:“在下李三。”易水寒点点头,道:“田掌柜与这位如何相识?”田弼有些心虚道:“大人,我亦是第一次见到李兄。”

易水寒又是点点头,道:“阁下是与田掌柜有过节,还是与本官有过节?”李三道:“自然两者皆有,不过今日来,只为一件事,向易大人讨个说法。”易水寒道:“阁下请说。”李三看了眼柳相怡,道:“玷污女儿家清誉者,该不该杀。”柳相怡脱口而出,道:“淫贼无耻,自然该杀。”

易水寒心中明了,必然是田弼闯下了祸事,惹恼了这位来路不明的人物。

易水寒问道:“田掌柜以为如何?”田弼道:“全凭大人做主。”易水寒回道:“天网恢恢,作奸犯科者,自有天道报应。”李三道:“在下等不得许多,今日便要有个了结。”易水寒道:“阁下想如何了结?”李三道:“田掌柜,你可有话说?”田弼道:“三天时间,田某定给李兄一个交代。”

李三摇头,道:“等不得许久,日中为限。”田弼道:“李兄,在钱塘城中找一个人,并不容易。”李三道:“我既然来此,便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田弼脸色忽明忽暗,虽知李三有意刁难,却不愿再争执下去。

李三见田弼不作声,起身道:“日中之时,我再来此。”易水寒问道:“阁下要去何处?”李三道:“朋友琴弦老旧,托我找位琴师换弦,易大人可知道钱塘城最好的琴师是哪位?”易水寒摇头道:“本官不同音律,阁下却是问错了人。”

李三点头,道:“既然如此,还要劳烦三小姐。”柳相怡生怕李三再作出过分之事,只好随李三一同离开。

二人走后,田弼急忙起身走到易水寒面前,道:“大人救命。”易水寒道:“田掌柜,我与你讲过,钱塘城除去柳家,你可为所欲为,为何你仍要招惹柳家。”田弼道:“大人,并非田某有意招惹柳家,是昨夜那少年,害我一时迷了心智。”

易水寒听罢昨夜过往,道:“水云小主与柳家过往甚密,田掌柜你不该去招惹她,这李三,必然是水云漫的高手,寻仇而来。”田弼对一旁抱剑之人道:“孤舟先生,还请你出手相救。”

泊孤舟,易家门客,醉心剑道,性情孤傲,易水寒奉为上宾。

泊孤舟问道:“田掌柜为何如此忌惮李三,他有何手段?”

田弼引二人来到卧房,一地狼藉,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身形极度扭曲,死相恐怖。

泊孤舟走过一遭,道:“四肢均被打断,好凶狠的外门功夫。”

田弼一觉醒来,方出房门,便见到李三笑吟吟地坐在房外。

十几名心腹惨死在旁,田弼吓出一身冷汗,正欲退回房中,眨眼间李三已站到身边,勾住他的肩膀,将他挟持到正厅,静候易水寒到来。

易水寒道:“先生,烦请你将田掌柜暂送入鸾奘营中,待我解决此事,再招你二人回城。”

泊孤舟点点头,遂带田弼奔城外大营去了。

柳相怡带李三来到钱塘城最好的琴铺。

老板樊老夫子毕生钻研琴艺,制琴名家,扬州琴道数一数二的人物。

李三将琴难测的琴摆在樊老夫子面前,道:“老先生,此乃我朋友心爱之物,请你过目。”樊老夫子单单看了一眼,便点头道:“好琴。”

左右端详一番,樊老夫子眼中一亮,道:“阁下的朋友是何方大贤,竟然有这等宝物!”李三道:“老先生认得此琴?”樊老夫子道:“若是老夫没有走眼,此琴当是云梦琴仙的瑶琴。”

柳相怡没有听过云梦琴仙的名号,倒是李三有些惊讶,问道:“云梦琴仙是百年前的人物,先生亦认得?”樊老夫子笑道:“老夫怎会有这份机缘,是先师在世之时,曾有幸见过此琴,说与我听,此琴并非寻常木所作,相传乃是昆仑山中的万年老树,蕴含灵气,弹奏时沁人心脾,修道事半功倍。”柳相怡听罢,问道:“樊老夫子,你莫不会看走眼,如此宝物,必然赝品繁多。”樊老夫子脸色微红,道:“此琴若当真是琴仙前辈之物,一弹便知。”

李三道:“老先生请。”

樊老夫子将二人请入内堂,焚香净手,又命人抬出一张琴台,平复一番方才坐下,将琴小心翼翼的扶正。

一曲“醉知音”,缓缓响起,李三一愣,不禁道:“此乃先生的曲子。”

醉知音是当年欧老先生为剑神所作的曲子,在扬州广为流传。

琴难测的曲子李三听得多了,并不觉有何异样,樊老先生却是弹奏一半,便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道:“老夫见过的名品,数不胜数,却不曾见过这等邪物。”柳相怡不明所以,樊老先生又道:“此琴有灵,蛊惑人心,非造诣逆天者必遭反噬,老夫若是执意弹下去,必然元气耗尽而亡。”

柳相怡只觉琴曲悠扬悦耳,却不知其中另有玄机,道:“樊老夫子莫要危言耸听,快快弹奏。”

李三按住柳相怡,在耳边低声几句,柳相怡眼中渐渐恢复了清明,原来她方才已教琴曲迷了心智,好在樊老夫子适时中断,李三又在耳边将她唤醒,才免去了无妄之灾。

李三走近樊老夫子,抚摸着琴台,道:“老先生,这琴台非凡品,从何处得来?”樊老夫子道:“多年前偶然得来。”李三道:“此台亦是昆仑山中之物,当世绝品。”樊老夫子赞许道:“原来阁下亦是懂琴之人。”李三道:“不知先生可否割爱?”

樊老夫子面露难色,道:“此乃老夫花费大价钱换来的宝物,不可轻易易手。”李三回头道:“三小姐,借些银两一用。”

柳相怡未曾开口,李三已转过头道:“老先生,此台与琴本是一木而生,离了此琴,并无用处,反倒是祸事一桩,不如成全在下,大恩自然铭记。”李三似有明夺之意,柳相怡喝道:“樊老夫子乃钱塘名宿,你休得无理。”

李三笑道:“三小姐说笑,在下如何不敬重老先生,只是这琴乃是友人心爱之物,得见至宝,自然有心成全。”樊老夫子不知李三底细,不愿相让,李三道:“老先生若是心有不甘,可否与在下一赌?”

樊老夫子问道:“如何赌?”

李三道:“斗琴,若是在下输了,此琴自然赠与老先生,若是侥幸胜了,愿出十万两买此琴台。”

樊老夫子一听,不禁有些心动,柳相怡问道:“此琴并非你之物,你做得主?”李三道:“在我手中,自然做的主。”柳相怡又道:“樊老夫子是钱塘第一琴师,扬州难逢敌手,你莫要不自量力。”

柳相怡并不担心樊老夫子输阵,反倒是担心李三斗琴不成,明抢起来,自己如何制得住他。

樊老夫子看了看面前的白琴,道:“好,老夫便与你赌上一堵。”

琴童取出两把琴,分放两旁。

一老一少坐定,樊老夫子道:“阁下请。”

李三抬指一拨,一首破阵曲,曲调低沉缓慢,如苍茫大地之广袤,虽坐于室中,亦如置身天地间。

陡然,琴音疾风骤雨般而来,百万雄师奔驰旷野,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彻耳边。

樊老夫子大吃一惊,浓烈的杀意,自李三琴曲中荡漾而出,狂躁肆虐,犹如一头洪荒巨兽,触目惊心。

樊老夫子毕竟成名已久,不甘示弱,琴曲奏起,是一首“大犯”。

大犯出自北齐武乐“兰陵王入阵曲”,末段声犹激越,颇有高长恭破敌气概,对上李三的破阵曲,恰到好处。

两曲相争,一浪高过一浪,樊老夫子为得白琴,使尽平生所学,将高长恭入阵杀敌,描绘的淋漓尽致,犹如“兰陵王入阵曲”再现。

李三见樊老夫子曲调峥嵘,闭合双眼,宫商并用,一声沉过一声!

大军过后,寸草不生,留下赤地千里,白骨如山,天地间泛着血腥,人神共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