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庭前又有痴儿女(七)
李三将衣服披在小主肩头,小主顺势起身,扣住李三手腕便将其扯入水中。
不多时,李三自水中露出半个脑袋,才发觉小主已坐在一旁,笑呵呵的道:“你害我在水里冰冻一夜,不过是教你呛几口泉水,太便宜你。”
李三嘴角一弯,将身上的粗布麻衣褪去,道:“天气燥热,正好凉快些。”说话间,便将裤子亦是丢上岸来。
小主见状,并不慌乱,侧倒在一旁,拄着脑袋道:“你偷窥我一夜,亦当教我看上两眼,如此方才公平。”
李三不理小主,躺在水中,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昨夜恐小主有失,他一夜未曾合眼,此时疲惫不堪,很快便沉沉睡去。
朝阳终于将黑暗赶走,小主不知何时亦是睡在了水边。
身旁,坐着美人,苏岫。
小主朦胧中察觉有人在身旁,睁开双眼,吃了一惊,苏岫指了指水中尚在酣睡的李三,示意小主低声。
小主小心翼翼的坐起身来,苏岫轻声道:“此儿倒是有些风骨,昨夜我看他一夜,当真并未轻薄于你。”小主摇头道:“我不是他心中所想之人,又几次险些取他性命,如此岂会情系于我。”
苏岫道:“他身上的伤痕可是你所为?”
李三半身露出水面,苏岫一眼便看到了小主的爪印。
小主道:“如此恶徒,不杀他,日后亦是祸乱扬州之辈。”苏岫道:“你的师父,可是并州人?”
对于小主的来历,始终是迷,世人只道水云漫是尽知天下事的地方,与做人头买卖的刺客一道往来密切。
小主道:“前辈看得出我的师承?”苏岫想了想,摇摇头道:“只是有些相像而已,太久的事情,记不真切,你不愿说我亦不勉强你。”
小主笑了笑,问道:“前辈与先生尚在怄气?”
苏岫面色一寒,眼中杀机顿显,小主却不害怕,道:“前辈是先生的唯一心结,纵然当年先生有错,金陵罹难,亦怪不得先生。”
苏岫两指夹住一枚飞花,道:“好生无礼的小丫头,口放厥词,不怕我杀了你!”小主摇头笑道:“前辈最爱口是心非,嘴上要杀我,便不会杀我。”
苏岫将飞花塞入小主口中,道:“你受了寒气,吃了它正好驱寒。”
医病,杀人,全在苏岫一念之间。
顿了顿,苏岫又问道:“你为何不怕我?”小主指了指水中的李三,道:“他这般凶恶之人我亦不怕,为何要怕前辈,莫非是嫉妒前辈风姿绰约。”
苏岫不由得笑了一下,道:“小丫头,你嘴巴倒是甜,怪不得欧铭对你如此怜爱。”
苏岫早早察觉小主来到孤山,本欲出手教训一番,因小主陷情欲之毒暂且作罢。
二人闲话之间,苏岫心中怒气消散,再没了教训小主的念头。
小主一脸笑意地看着李三,苏岫看在眼中,道:“此儿灵识敏锐,近乎于兽,却可在你身边如此酣睡,可见对你之心,非比寻常。”小主道:“他不过是想死在我手里而已。”苏岫道:“你若是下不去手,我帮你杀了他。”说罢,指尖又现飞花一朵。
小主笑了笑,道:“前辈莫要试探我,三小姐恨他入骨,你是担心我与三小姐因他反目成仇?”
柳相怡被李三囚禁多日,恨得咬牙切齿,若是小主与他真有爱意,对柳相怡可是大大不妙。
苏岫道:“若是相怡杀他,你可要阻止?”小主道:“若是他祸乱扬州,该杀。”
苏岫将飞花又塞入小主口中,道:“口是心非,你若是心中无他,又岂会叫他为你穿衣。”
小主拄着腮,竟然略有愁怨的道:“他眼中无我,心中亦是无我,如此,为何要在意其死活。”
苏岫愣了愣,不知小主竟会说出如此话来,一时有感而发,道:“眼中满是你又如何,当众逃婚,背信弃义,害你沦为他人笑柄。”
一老一少坐在泉边,竟然莫名的忧伤起来。
不知何时,李三已然转醒,坐在水中看着二人,道:“大梦方觉,竟然有两位佳人相伴,真是艳福不浅,莫不如同池沐浴一番解解暑气可好?”
苏岫美目狞蹙,厉声呵斥道:“无礼小儿,胆敢在老婆子面前没大没小,该打。”说罢,凭空一掌,将李三打入水中。
待李三起身时,二人早已不见踪影。
李三擦去脸上水滴,左右四顾,自语道:“好快的身手。”
待李三穿好衣服,琴难测已站在一旁的树下,道:“李兄,今日起的这般早?”李三问道:“琴兄可曾看到苏前辈?”琴难测摇头,道:“一路走来,不曾看见。”
李三凑到琴难测身前,神秘兮兮的道:“琴兄,借些银两一用。”
琴难测一愣,笑着从怀中取出些散碎银子,递到李三手中。
李三将银子收好,道:“今日我需入城一趟,琴兄照顾好先生。”
琴难测点点头,并没有多问。
相处日久,二人已知彼此秉性,一个无拘无束,放浪形骸,一个温文尔雅,烂漫内敛,骨子里却皆是洒脱之人。
李三不喜束缚,琴难测自然不会去多问一句。
李三走出几步,琴难测突然叫住李三道:“李兄,我的琴弦旧了,想换些新弦。”
言罢,琴难测将琴摆在李三面前。
李三接过,分量却是不轻,通体泛白,不是今朝之物。
琴难测道:“李兄,此琴乃我钟爱挚友,便托付与你。”李三笑道:“琴兄放心,我找钱塘城最好的琴师为你换弦。”
二人作别,琴难测继续在山中散步,李三乘一叶轻舟,入钱塘城来。
柳相怡坐在镜前梳妆,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失神。
李三避过柳家人耳目,站到柳相怡窗外,靠着窗棂静静的欣赏着对镜梳妆的美人。
终于,柳相怡发觉到窗外有人,将目光移了过来,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便是一脸怒气的道:“此处乃我闺房,你擅自闯了进来,可恶。”李三示意柳相怡低声,道:“轻声些,教人听到,你我百口莫辩。”
柳相怡狠狠瞪了一眼,低声咒骂道:“无耻。”
李三纵身一跃,便跳入柳相怡房中。
柳相怡大怒,起身道:“滚出去。”
李三不做理会,自顾坐到一旁,端起桌子上清粥大口地饮了起来,不时赞许两声。
柳相怡恨得咬牙切齿,一把夺过李三手中的碗筷,怒道:“我不去找你,你自己却要送上门来,可是自觉命长。”
李三用一旁的手帕抹了抹嘴,道:“找你自然是有事,田弼可在城中?”柳相怡又是一愣,不知李三与田弼如何相识。
李三见柳相怡不作声,笑道:“你自己说,好过我逼你说。”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柳相怡别无他法,只得坐下,恨恨道:“你找田弼何事?”李三道:“其中恩怨,三小姐无需知道。”柳相怡道:“田弼有易水寒庇佑,又是南域山匪出身,你当心引火烧身。”
转念一想,李三去寻田弼晦气,岂不正可借田弼之手报囚禁之仇。
于是乎柳相怡又道:“告诉你无妨,正可借田弼之手除去你这个卑鄙下流之人。”李三痴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三小姐还不快快带路。”
柳相怡看着李三发笑,顿生不安之感。
马车停在田弼府前,柳相怡打开车门,道:“田弼便在府中。”李三挽起袖子,道:“多谢三小姐美意。”
柳相怡还欲说话,李三已下车来。
田弼府前,自有护卫询问,李三问道:“田公子可在府中?”
田弼今日无事,不曾出府,实则是昨夜空欢喜一场,心情烦闷,夜醉未醒。
李三指了指马车道:“我家三小姐带了些礼物送与田公子,奈何礼物沉重,还请兄弟搭把手。”
柳家三小姐的礼物,护卫自然不敢怠慢,舍了李三走到马车前问安。
李三笑着朝马车挥挥手,进得府中,将大门关上。
护卫一时不知所措,柳相怡无心呵斥,只是道:“快去通禀易大人,多带些人马来此。”
护卫得令,已心知大大不妙,匆匆而去。
约有两炷香的功夫,易水寒的马车停在府前,并无一兵一卒。
柳相怡倍感奇怪,只见马车中还有一人,怀抱一柄剑,面无表情,跟随易水寒一同下来马车。
易水寒见府门紧闭,并不急于上前,问道:“三小姐这位朋友,是何来路?”柳相怡道:“荆楚绝音的学生,易大人当需小心。”
听到荆楚绝音,易水寒并未动色,只是道:“田弼飞扬跋扈,却并非糊涂之人,岂会招惹欧老先生的弟子?”柳相怡摇摇头,道:“易大人想知来龙去脉,何不进去看看,一问便知。”易水寒又道:“三小姐可还有话要嘱咐于我?”
柳相怡不悦道:“易大人,你莫非是以为我从中作梗?”易水寒道:“田弼的住处此人如何得知?”
柳相怡语塞,易水寒却是道:“先生,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