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山尽染恶胆寒(四)
裴鲲心中暗道不好,飞快赶回江边驻地。
不等近前,便见到有山匪迎面而来,衣衫不整。
裴鲲拦住问道:“可是有人袭营?”山匪挣脱不开裴鲲铁臂,只得叫道:“苍头山的恶人来了,快快逃命。”
裴鲲顾不得山匪,转身冲进驻地。
突然,头顶寒光一闪,裴鲲不作迟疑,翻身躲开。
回头看去,两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手持长刀,头顶草帽,脸上带着鬼脸面具,狰狞恐怖。
二人见裴鲲身手不凡,策马奔来,裴鲲提起双臂,两掌打在迎面冲来的马头上,二马长嘶一声,栽倒在地,马上鬼脸人顺势一滚,方才没有受伤。
裴鲲一双铁臂,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有千斤之力,亦是幽州一绝,只因裴鲲计谋无双,身手倒是名声不响。
鬼脸人不曾想到裴鲲如此厉害,提刀便走,裴鲲孤身一人不便追赶,火光中寻找常玄胤,却不见踪影。
只听得惨叫声此起彼伏,鬼脸人纵马往来冲杀,长刀所向披靡,数千山匪,一时间被杀得七零八落,作鸟兽散。
一轮红日跳出江面,昏暗的驻地终于迎来曙光。
裴鲲站在高处,方才发现只有区区百名鬼脸人,在驻地尽情屠戮一番后,正欲离去。
忽听三声巨响,一彪人马杀到,耿大义策马当先,身后皆是金银山人马,田弼、蜃江人马紧随其后,将鬼脸人围死在驻地之上。
裴鲲心中恍然大悟,昨夜原来是田弼等人诱敌之计,以请来的山门作饵,引诱鬼脸人袭营,此时天明,正可瓮中捉鳖,好深的计谋。
田弼笑吟吟的走出,道:“苍头山果然够胆,只有三两人马,便敢下山夜袭。”
一骑头领模样的鬼脸人策马走出,长刀横在手中,低声道:“田弼,放你活路不走,偏偏回来受死!”田弼恨得咬牙切齿,道:“金浮图,你血洗狻猊山,杀我一门老幼,还想我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裴鲲遥望那金浮图,双臂修长,身形精练,草帽于顶,傲骨铮铮!虽带有面具,仍显不凡气度。
金浮图扫了一眼在场的蜃江山门,道:“出尔反尔,首鼠两端的龌龊小人,有何面目与我对峙!”
一声呵斥,蜃江山门诸位大掌柜免不得心生退意。
田弼见状忙道:“瓮中之鳖,还能猖狂几时,我上千儿郎,莫不成怕了他这群妖魔鬼怪。”说罢,两下飞出二人,直取金浮图。
金浮图长刀所向,二骑一合未过,便身首分离,横死马下。
金浮图孤身上前,长刀一指,轻蔑道:“丧家之犬,安敢蜉蝣撼树!”
诸位大掌柜不敢作声,田弼身后走出一人,道:“阁下刀法奇特,在下爱刀之人,忍不住要来领教。”说罢,亮出百斤雁翅刀,竖在面前。
金浮图打量一番,点头道:“你不是南域之人,可是田弼请来的帮手?”来者道:“在下柳庆宗,是金银山大掌柜耿栋梁的客人,与田弼无关。”
金浮图听罢,翻身下马,提着长刀走到柳庆宗对面,道:“柳家人?你与田弼无关,为何会在此?”柳庆宗道:“说来话长,此刀早已按捺不住,可否先且出招?”
金浮图轻声一笑,道:“好,若是你赢得我手中刀,不杀金银山一人。”柳庆宗亦道:“若是你赢得我手中刀,自然放你离去。”
耿大义刚要阻拦,田弼伸手按住,微微摇了摇头。
柳庆宗宝刀出鞘,金浮图微微一愣,道:“好刀!”
柳庆宗本无意插手这蜃江的仇怨,可旁观金浮图刀法高超,心中顿生讨教之心。
柳庆宗横刀迎上,先发制人,刀锋势大力沉。金浮图长刀诡变,不与柳庆宗争一时之长短,斜里杀来。
柳庆宗雁翅刀虽重,使在手中灵活自如,早早收招,格住金浮图,刀锋陡然暴涨,将金浮图逼退。
金浮图不住点头,道:“好霸道的刀锋。”
二人在江边大打出手,裴鲲一旁看的入神,突然回过头来,见竹排老翁笑吟吟的站在身后,常玄胤、云烈亦在。老翁道:“年轻人,原来你是幽州子弟,怪不得与我老头子一见如故。”
裴鲲不明所以,常玄胤道出其中名堂,原来这老翁竟是当年龙城军械所武官。
离焉笑身陨,龙城猎骑退回外幽,老翁亦是心灰意冷,回到蜃江老家,却因兵祸早已家破人亡,无奈之下只好归隐山林。
裴鲲见是龙城前辈,更是恭敬,道:“如此说来,前辈当真是苍头山大掌柜白头翁。”老翁摆摆手,道:“一把老骨头,贪恋这世上光景,迟迟不肯踏过鬼门关,如何称得上大掌柜。”
常玄胤道:“前辈身子硬朗,小鬼绝不敢来收你。”
苍头山人马袭营,扬州一行七人亦被冲散,慌乱之中云烈与常玄胤行到江边,撞见白头翁。
白头翁认出常玄胤银戭,问明身份,便将二人招呼上竹排,躲过一劫。
此时柳家兄弟与鸾奘身在田弼阵中,独独不见小主,常玄胤心中不安。
裴鲲道:“山匪伤不得她,想来此时必然躲在暗处偷窥,时机一到,她自会现身。”
白头翁朝着下方望了望,摇头道:“又要徒添不知多少亡魂,这天下,究竟何时才能清净?”
裴鲲见白头翁并未在意身陷囹圄的金浮图,心中暗暗思量:四位掌柜只有二人在此,莫非苍头山另有图谋?
斗过百余招,不分胜负,柳庆宗打的酣畅淋漓,大叫痛快。
群匪目瞪口呆,耿大义更是面色越来越凝重!金浮图如此厉害,与柳庆宗打成平手,自己手中的刀,当真可以赢得过金浮图?
柳相南与鸾奘皆是习刀之人,早已看出金浮图不寻常之处。
柳家刀九百九十九路,威力无穷,这金浮图不知师承何处,修得一手诡谲刀法,精妙至极,凭借招式便可与柳庆宗颉颃!更离奇之处,鸾奘看出金浮图虽使长刀,却似乎并非所长。
不觉间又过一百余招,柳庆宗意犹未尽,道:“阁下刀法卓绝,敢问师承何处?”金浮图道:“无门无派,终日杀人,自然纯熟。”柳庆宗道:“如此身手,为何甘愿作一山草寇,柳家求贤若渴,正需这般良才。”金浮图道:“草寇又如何,逍遥自在,便是皇帝我亦不换。”柳庆宗道:“若是阁下愿入我柳家,今日之围,庆宗拼死相助。”
金浮图收刀,道:“今日之事若是无柳家在其中,我苍头山自不会找柳家麻烦,阁下刀法却是厉害,可惜今日尚有琐事未清,需留些气力才好,日后定赴钱塘寻你一战。”柳庆宗不作勉强,遂是拱手道:“阁下切不可失约,今日如需相助,庆宗愿效绵力。”
金浮图回身上马,道:“蜃江诸门!想活命者,速速退去,否则,今日便是尔等死忌!”田弼哈哈大笑,道:“金浮图,事到如今,还在此虚张声势,奉劝你一句,自断手脚,我可留你一命,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
耿大义不愿多费唇舌,下令进攻,身后十余骑奔金浮图而来。
金浮图按下身后蠢蠢欲动的鬼脸人,两脚一夹,长刀洋洋洒洒,带过漫天血珠,十余骑转瞬间横尸马下。
柳庆宗吃了一惊,不由得握紧了刀柄。
柳相南低声道:“鸾兄,你可擒下金浮图?”鸾奘扫过一眼柳庆宗,道:“十余骑转瞬即杀,这份能耐,我自愧不如。”
三江口镇守衙门,易水寒站在一口大瓮前,低头看着瓮中的几尾锦鲤自由戏水。
巡视官游仙名不知何时已站在易水寒身后,并未作声。
游仙名是八裨将之一,游家三兄弟排行第二,轻功了得,晓御兽之术。
易家游云惊龙四部的家主皆随易歆战死贺兰山,如惊家和龙家,紧紧只剩一人。游家本是十一兄弟,战死在贺兰山足足八人。
贺兰山一战,对凉州易家犹如噩梦一般,尽乎倾覆的易家即便有易水寒这般家主,至今亦是无法恢复当年的荣光。
易水寒看的厌了,方才抬起头,道:“有事?”
游仙名道:“云烈传信,南域群匪火并,几十处山门围攻苍头山,声势浩大,数千人之众。”易水寒道:“田弼还算有些本事,不枉我一番苦心。”游仙名迟疑道:“少帅,若是田弼对付不了苍头山,苍头山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易水寒道:“我已让仙童暂时驻守龙唤大营,大哥去钱塘坐镇。”
易水寒口中的大哥便是三江口大执事游仙之,游家三兄弟的长兄!
在硕果仅存的后辈中,游仙之与惊业最为年长,可惊业远不及游仙之沉稳老练,易水寒对其始终以大哥相称,从不直呼其名。
游仙名道:“若是田弼功败垂成,可要去接应云烈二人?”易水寒摇头道:“不需接应,你去准备一份厚礼,古家封山大宴,我不可不去。”
游仙名领命离开,易水寒回到书案前,幽幽道:“莫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