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月下宫商飞鸿影(四)
金陵罹难,剑神陨落,扬州一片狼烟。
方可维与柳杨联手闯入金陵,拼死救出重伤在身的苏岫,藏于孤山之阳。
苏岫伤愈之后心灰意冷,不肯再出孤山,柳杨便辟地建起孤山别苑,明令为柳家禁地,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
一晃二十年,唯独十年前柳家遭难,不得已请苏岫出山相助,此外再不见她踏出过孤山之阳半步。苏岫为报柳杨当年救命之恩,收柳杨孤女柳相怡为徒,柳家之中,便只有柳氏二老与柳相怡知道孤山之阳的秘密。
七友隐居在柳家,无异于晴天霹雳,柳庆宗大感惊愕。
古家名震九州,凭借的,便是古千秋绝世武功,与剑神比肩的人物,皆为九州巅峰所在。
柳相鹤仍有疑惑,突然心中一惊,莫非欧老先生苦苦寻觅之人,便是苏岫!
柳栴知道瞒不住聪明绝顶的柳相鹤,如实道出。
当年名动帝都的琴花之恋,如今只有帝都旧人才依稀记得。
李景隆与上官怀海在冀州大战之际,相恋十年的一对才子佳人终结连理,大婚之日,天下豪杰齐聚帝都,剑神、离焉笑之流尽数在列,不仅李景隆从冀州赶回贺喜,便是上官怀海亦乔装而来,可谓盛况空前。
然而偏偏在这一日,号称天下第一琴师的南疆大祭司巫咸送来拜帖,邀欧老先生赴南疆斗琴,送信之人便是在宛陵毒伤小主的铁屈。
巫咸曾与欧老先生先师斗琴,欧老先生先师败阵身死,为师报仇是欧老先生平生夙愿。
铁屈逼迫欧老先生随自己赴南疆斗琴,不肯耽搁一日,一心复仇的欧老先生在众目睽睽之下,随铁屈离开,将新娘抛弃于殿堂之上。
归来之日,扬州早已面目全非,数风流烟消云散,已成为天下第一琴师的欧老先生,悔恨不已,却无计可施,只得失魂落魄而去。
说完过往,柳栴心中亦是疑惑,欧铭是柳家故交,又是大贤之人,为何会为难柳相怡?
柳相鹤此时心中已知曲折,欧老先生并非一人,身边李三、琴难测相伴,皆是深藏不露之辈。
柳庆宗有言,琴难测敲杯逼退杜郯,这份功力,犹在自己之上。至于那李三,看似山野乡夫,却是内有乾坤,虽不知其手段,柳相鹤一双慧眼,早早看出他非同一般。柳相怡性格执拗,必然是因苏岫之事惹恼此二人,被困在别苑。
三日来,欧老先生每日独坐亭中弹琴。
琴难测不离先生左右,悉心照料,李三便是打扫庭院,挑水劈柴,按时送饭去柴房,三人在此倒是平静安适。
今夜柳相怡或是乏了,竟然没有挣扎。
吃过饭后,李三便要堵住她的嘴,柳相怡忙道:“我想沐浴。”
困在这柴房中三日,柳相怡身上早已污浊,堂堂柳家三小姐,如何受得这般委屈!
李三寻思一下,点头答应。
约有半个时辰,李三在柴房中备好浴桶、方巾,将烧好的热汤灌入其中,霎时间柴房水气蒙蒙。
李三将柳相怡手脚松开,道:“让你百步,再抓你易如反掌。”柳相怡白了李三一眼,道:“你守在门口便是。”李三笑着摇摇头,道:“我便在此看你洗。”
柳相怡双眼一瞪,骂道:“无耻,卑鄙下流。”李三道:“女人最是信不得,守在此放心些。”柳相怡又急又气,道:“你是男人,怎可在此?”李三道:“我却是不会看你,有何不可?”
柳相怡依旧不肯,李三不愿多费口舌,抓起柳相怡便将她扔进浴桶,随后席地而坐,靠在木桶旁,悠然道:“洗快些,若是我坐的累了,便要起身舒展一番。”
柳相怡浑身湿透,酮体隐约可见,若是此时李三起身,真可谓一览无余。
几番交锋,柳相怡自知并非李三敌手,若是他想在此处轻薄自己,亦是只能任其胡作非为。
别无他法,柳相怡只好小心翼翼的将衣服褪去,躺进水中,发麻的手脚终于可以舒展开来。
正洗的舒服,李三突然伸出一只手,吓得柳相怡急忙将身体藏进水中,道:“无赖,你莫乱动!”
李三摇了摇手中的药包,道:“你手脚捆绑三日,血脉不通,这药对你有好处。”柳相怡不屑道:“你会有如此好心?”李三道:“我若是害你,何须这般费力。”说完,便将药包丢进浴桶。
柳相怡泡在水中,看着肮脏不堪的柴房,不禁自嘲道:“枉我堂堂柳家三小姐,竟沦落到这般田地,想来真是可笑。”李三呵呵笑道:“如此尚有瓦片遮头,多少人求之不得。”柳相怡鄙夷道:“我乃柳家三小姐,如何与你这泼皮无赖相提并论。”李三道:“泼皮无赖又如何,脱光了身子却无不同。”柳相怡两眼一翻,道:“粗俗余眛,顽劣不堪。”李三只是笑笑,不作反驳。
柳相怡问道:“欧铭乃天下第一琴师,为何会留你这无耻之徒在身边?”李三回道:“先生观我是可塑之才,一心要将我引入琴道。”柳相怡哼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李三不知其中缘由,便不想与柳相怡争辩,柳相怡见李三不说话,又问道:“在山重水复为蓝若姬杀我,你是何人,我从来不曾见过你。”李三道:“李三,山野村夫,市井泼痞。”柳相怡记在心中,道:“待我出去,定将你碎尸万段,已报今日之辱。”
李三不觉发笑,突然,眉头一紧,从一旁拿过干净衣服,扔与柳相怡,道:“将衣服穿好。”
柳相怡一愣,李三已经站起身,走到门前向外张望,柳相怡披上衣服,不满道:“我还不曾洗干净。”李三不由分说,将柳相怡从水中拖出来,绑住手脚,塞住嘴巴,扔进角落里,又用厚厚的稻草盖得严严实实,随即推门而出。
一叶轻舟停靠在孤山旁,柳家二老,柳相鹤兄弟四人下了船,正撞见李三大摇大摆而出,柳相鹤拱手道:“李兄,想不到竟在此相见。”李三拱手一笑,道:“二公子与庆宗兄深夜来此有何贵干?”柳松呵斥道:“混账,这孤山别苑乃我柳家禁地,你为何在此?”李三道:“南门镖局家大业大,区区一间别苑而已,何必如此认真。”
柳松性情暴躁,闻言便怒,柳相鹤问道:“李兄,可曾见过小妹?”李三道:“不曾见过。”柳相鹤笑道:“既然不曾见过,为何在此拦路?”李三道:“先生有伤在身,需要静养。”柳庆宗敬重欧老先生,不愿动手,劝说道:“李兄,小妹失踪多日,若是身在别苑之内,还请如实相告,免去我等忧心。”
李三见柳庆宗好言相告,亦不再满口胡邹,道:“人在别苑做客,你们大可放心,先生正在教授她些琴艺。”柳庆宗道:“既然如此,李兄可否让我见见小妹,亦是好安心。”李三道:“庆宗兄无需挂念,我自会好生招待她。”
柳松见李三如此无礼,呵斥道:“小子,在我柳家地界亦是敢如此张狂,老夫一刀劈了你。”
八环刀在手,柳松一刀劈出,无坚不摧之势,登时压过李三头顶。李三双眼一眯,察觉其中厉害,后退一丈,转瞬之间,柳松刀锋已到,先前站立之处,足足一尺之深的刀痕,柳家刀法,当真威力无穷。
李三不曾想过柳家刀法竟然如此厉害,心中隐隐不安,余光瞟向了柳松身后的柳相鹤。
柳庆宗观李三身法不弱,见他瞟向柳相鹤,便知晓其心意,先一步挡在了柳相鹤面前。
李三遭柳庆宗识破,痴笑一声,身子微躬,左手虚晃,短刃在手,却是一把直匕。
柳松不作理会,气势汹汹压了过来。
匕首搏刀,凶险万分,又兼柳松刀法精湛,李三招架却是费力。好在柳松刀法厚重,李三凭借身法倒是进退自如,不至于落败。柳庆宗一旁见到李三武功,不禁道:“李兄好快的身法,三叔虽然压得住他,却一时不易取胜。”柳相鹤笑道:“不妨事,他有伤在身,气力必然不济,落败瞬息之间。”
一旁柳栴心系柳相怡安危,道:“庆宗,你且进去寻相怡出来,莫要耽搁。”
柳庆宗点头,朝别苑走去,李三虽与柳松对招,却始终留意几人动向。
见柳庆宗欲进别苑,李三闪身而出,直奔柳庆宗而去。
柳庆宗不曾想过李三自身难保之际,竟还留意自己,未作防备,仓促中刀不曾出鞘,侧身急躲。
李三意不在柳庆宗,二人一个照面,李三顺势从柳庆宗怀中拔出混元刀,回身猛劈,随后而来的柳松横刀一格,竟被震住不前。
李三不敢耽搁,提上混元刀跳出一丈,称赞道:“好刀。”
混元刀重六十四斤,加之李三怪力,柳松措手不及,自然失了一招。
柳庆宗见李三单手持刀,道:“李兄好臂力。”李三大笑道:“庆宗兄,借你宝刀一用,事后自然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