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官重现帝都城(六)
杨寓听得扎木尔所言,冷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多说无益,就此告辞。”
说罢,杨寓起身便走。
扎木尔见状,急忙拦住,道:“杨大人莫急,珍宝赠与杨大人,并非不可,只是小王有所不知,赵王殿下不愿出手相助,为何又要杨大人前来?”杨寓自作不满,道:“王爷,你方到京城,便大摇大摆的拜见赵王殿下,难不成是欲要害死赵王?”
京城耳目众多,扎木尔并非不知,只是心急议和之事,才作了莽撞之举,听杨寓言明朱高燧已是汉王眼中钉,自是明白其中利害,当下羞愧万分。
杨寓遂道:“此时赵王殿下身陷两难,脱身不得,王爷,你却是害的赵王殿下好苦。”扎木尔一时慌了神,道:“杨大人请坐,小王自然言听计从。”
杨寓重新坐定,道:“殿下拜见赵王,想必亦是通晓这京城的局势。”扎木尔点头应是。杨寓道:“如今赵王殿下自是骑虎难下,即便不愿出手,汉王又岂会相信殿下的清白,故此,还请王爷如实相告,若是并无诚意议和,亦是莫要浪费殿下一片苦心。”
扎木尔沉思一番,命人拿出一盒千年灵芝,这是当年他自外幽所得,价值连城。
杨寓看罢,满意道:“如此看来,王爷倒是有心。”扎木尔道:“议和之事,全仰仗杨大人。”杨寓岂会轻易答应,道:“殿下难道不知,京城之中,除去汉王另有人对王爷不满。”
对鞑靼不满,朱高煦只是政见不同,利害所趋而已。可那二殿下朱高炽,则是血海深仇。因而解朝言并不担心朱高燧搅局,鞑靼与幽州府的死结,难以化解。
扎木尔别无他法,只好求助杨寓,杨寓道:“王爷莫不如效仿马哈木之举,实为上策。”
学马哈木称臣,俯首听命?只是杨寓之意,或是不止于此。
朱高煦一句话,便让马哈木大军截杀鞑靼使团,其中必有文章,难不成鞑靼亦是要如此方能自保?
扎木尔犹豫不决,道:“幽州府十万大军,如同悬在鞑靼头上的利剑,赵王并非幽州府之人,如何拿掉这把利剑?”杨寓道:“王爷大可放心,十二行军官仅有二殿下与常泰胤尚在外幽行营,若是二殿下回不得外幽,那常泰胤孤掌难鸣,如何成事?”扎木尔迟疑道:“赵王可有良策?”杨寓道:“鞑靼俯首称臣,堂堂皇子,若依然留在军中,岂会不遭人非议,要知这永乐一朝,便是皇子拥兵自重所致。”
扎木尔听得杨寓点拨,心中豁然开朗,拱手道:“多谢杨大人指点,小王铭记于心。”
于是扎木尔又拿出一箱珠宝送与杨寓,杨寓尽数笑纳。
只是杨寓未曾察觉,自己的一言一行,皆被化作民妇的元瞳看在眼中,粗衣布衫,似乎亦是遮掩不住她一身的妖魅。
江素白伤势不轻,只可静养,风吟月独坐窗前,眼望碧天洁云,痴痴傻傻。
元瞳不知何时已然站到窗外,笑看风吟月,道:“说话对你而言,似乎太过多余。”
风吟月双眸一闪,自是不声不响。
元瞳又道:“好美的一张脸,不笑亦是这般迷人,真教人嫉妒。”
说话间,元瞳便伸手轻抚风吟月的面颊,可她如何近得了风吟月的身。
虚影消散,元瞳回身望去,风吟月自顾走远,消失在长廊尽头。
元瞳抿嘴一笑,却是突然看向了对面的屋顶,只见风过海抱定双肩,正盯向自己。
元瞳两步跃上屋顶,行礼道:“前辈又是为小铃铛而来。”
江素白戏谑风吟月不会说话,只会叮叮咚咚,与小铃铛无异。元瞳亦是觉得有趣,便随江素白一起戏弄风吟月。
风过海道:“她的无忧铃从何而来?”元瞳道:“前辈如此挂念无忧铃,想必渊源极深。”风过海问道:“你知晓这无忧铃的来历?”元瞳道:“无忧铃的来历晚辈不知,但是前辈的来历,晚辈却是知道一些。”风过海一愣,道:“你认得我?”元瞳再施礼道:“上官怀海,铁拳无敌。”
元瞳岂会认得上官怀海?只是她偷听得李景隆父子的对话,才知晓风过海的来历。
风过海不知有诈,倒是对元瞳另眼相看。
元瞳道:“前辈匿迹二十年,为何又要回来?”上官怀海道:“自然是为了些旧事。”
“金陵七友”佳话无数,九州盛传,却多有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之嫌。
皆是站在九州之巅的风云人物,大有不为外人所知的秘闻。
元瞳猜不透上官怀海的话外之音,胜在狡黠多诈,道:“可是与无忧铃有关。”上官怀海道:“无忧无忧,最是忘忧!当年的无忧铃,才是真的教人乐而忘忧,你们这些小娃娃心思太重,作不得无忧。”元瞳笑道:“听前辈所言,亦是忧愁缠身!听得忘忧之声,却作不得无忧之人!”上官怀海自是一笑,道:“你可知这无忧铃的主人?”
元瞳摇头不知,上官怀海孑然一身,只与“金陵七友”相交,不曾听闻有过妻女,难不成这无忧铃便是“金陵七友”之物!
元瞳来不及多想,上官怀海又道:“你的箭法可是鲜卑绝技?”元瞳竟是笑道:“前辈好眼力。”上官怀海道:“如此说来,你自外幽而来。”元瞳遂问道:“前辈可是怕了?”
上官怀海大笑一声,道:“愈美丽的东西,愈是危险,若是老夫年轻三十岁,必被你魅术蛊惑。”
元瞳理了理头发,别样动人。
上官怀海道:“你既是来自外幽,我便知了这无忧铃从何而来,九州之事与你一族无关,莫要沾惹这是非,早早离去的好。”
说罢,上官怀海几步遁去。
入夜,朱高炽同苗灿、李青引来到赵王府。
接到赵王的邀请,朱高炽并不惊讶,同朱高煦相比,二人之间或多或少仍有些手足之情。
朱高燧早早备下酒席,待朱高炽入席,朱高燧便举杯题词,庆贺朱高炽平安归来。
几杯酒饮下,朱高燧问道:“皇兄回来,可有打算?”朱高炽道:“议和事毕,便回外幽。”朱高燧道:“皇兄在外幽十几年,难道不想念京城,母后的身体大不如前,很思念皇兄。”朱高炽道:“外幽战事难以脱身,母后应会理解我的苦衷。”朱高燧道:“如今鞑靼已经求和,皇兄何必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朱高炽道:“幽州无数兄弟死在鞑靼人之手,不报此仇,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英灵!”
一旁杨溥问道:“二殿下情深义重,难能可贵,只是可曾想过,李重镜的仇要找鞑靼去讨,本雅失里的头颅,却又该找何人去讨?”朱高炽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杨大人久在京城,自然难以体会边塞之苦。”杨溥道:“正因边塞苦寒,二殿下才不应穷兵黩武!息兵养民,还天下一个太平有何不好?”
永乐一朝二十年天下大治,唯有外幽战火连天,民不聊生,每年赋税,大半在幽州军饷之用。
朱高炽道:“若无幽州将士出生入死,杨大人何来这般锦衣玉食,夜里又如何睡得安稳!”杨溥道:“幽州府功在社稷,溥自然明白,只是鞑靼已然求和,二殿下何必执拗于此。”
荆楚千里白骨,杨溥耳闻目染,连年征战耗尽了永乐的国力,身为一介儒生,杨溥体恤百姓,不愿再起兵戈。
朱高燧道:“皇兄,荆楚大水,关中饥荒,国库早已空虚,此番税银被劫,若非大皇兄用脱懽换得百万军饷,边关哗变。”
朱高炽连年征战,对国事多有不知,此时听杨溥一说,心中微微不忍,李青引却是道:“杨大人说的却是笑话,当年攻破鞑靼王庭,所缴获之资,何止千万,若是供外幽行营之饷,十年有余,为何今日却是国库空虚!”
李青引蛮横无礼,双目圆睁,惊得朱高燧自是有些胆怯,杨溥却是稳坐如山,道:“李大人所言不虚,可天下灾变四起,亦是溥亲眼所见,外幽宁,却天下乱,岂不妄做无用之功!”李青引道:“莫要与我耍这嘴上功夫,我却不信一纸和书,便可教外幽太平!”杨溥还与争辩,苗灿开口道:“杨大人所虑,甚有道理,二殿下回幽州之后,便当率军开山拓野,以充军资。”说罢,苗灿朝朱高炽看了一眼。
朱高炽会意,道:“言之有理,今日杨大人一席话,高炽多多受教,待回幽州,自当多积器物,备不时之需。”
杨溥见此,亦是不再多言,摇头作罢,一场晚宴尽欢而散。
次日清晨,朱高燧早早面见徐皇后。
呈上千年灵芝,哄得徐皇后喜笑颜开,朱高燧趁机道出朱高炽边塞疾苦,徐皇后顿生怜惜之心,不禁潸然泪下。朱高燧好一番抚慰,方才作罢。
早朝散去后,朱棣来徐皇后宫中歇息,只见徐皇后掩面而泣,龙颜大惊,忙问何故。徐皇后道出皇子朱高炽戍边五年之久,不曾母子相见,伤心之处,惹得两旁宫女亦然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