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官重现帝都城(五)

陈年旧怨,李景隆不愿提及,李燹亦是不再多问,道:“父亲为何不见苗灿?”李景隆道:“朱老四、道衍和尚想来此时皆已知晓他回来,却是只字不提,为父何必多管闲事。”

永乐开朝,李景隆功勋第一,朱棣赏赐种种殊荣,如见驾免拜,入宫不禀,多不胜数。又因李景隆属皇亲贵胄,朱棣对李景隆自然不加约束,以至于李景隆背地里只唤朱棣作“朱老四”。

李燹心中记下风过海的身份,又道:“父亲,二殿下求我放还脱懽。”李景隆道:“脱懽乃瓦剌的王子,汉王不会教他死在京城,二殿下危机四伏,还是莫要多添这是非,放他去。”

李燹得了李景隆授意,单骑押解脱懽来到汉王府。

朱高煦早早候在门前,见得李燹,行礼道:“有劳二哥。”

李燹马上欠身还礼,将脱懽交与朱高煦,便要告辞。

朱高煦拦住道:“二哥若是无事,莫不如进府歇息一番再走不迟。”李燹看去脱懽一眼,道:“殿下有客人需要招呼,燹在此多多不便,容日后再续。”朱高煦上前拉住李燹辔头,道:“二哥若来,任他是何人亦需在旁稍候。”

李燹无奈,只好马上又行一礼,道:“殿下厚爱,燹铭记于心,日后殿下若有所需,燹定当全力以赴。”朱高煦被拒,竟是不急不恼,松开辔头,还礼道:“二哥心有顾及,高煦却是冒失,还请二哥莫要介怀!”

李燹遂不多言,掉马离开。

脱懽见李燹十分无礼,走到朱高煦身后道:“殿下,此人十分无礼,为何殿下还要对他如此恭敬?”朱高煦冷哼一声,正色道:“天下间唯有李燹方是真将军,本王爱他之才,自是要以礼相待。”脱懽道:“殿下如此这般,他却是太不识抬举!”朱高煦回首呵斥道:“王子却是不懂,良马犹烈,羔豕自温,李燹大才,受得起本王敬他!”脱懽闻听此话,只好讪讪作罢。

进得王府,解朝言迎入大厅,备下酒菜为脱懽压惊。

朱高煦对脱懽此番的失利十分不满,见脱懽只顾吃饮更是恼怒,道:“脱懽王子,数万大军竟然拦不住一个扎木尔,你们瓦剌的弯刀,难道只会糟蹋百姓不成!”

脱懽见朱高煦发怒,大为惊恐,颤声辩解道:“殿下,若非前部铁骑突然杀出,脱懽早已得手。”解朝言见状,只得安抚道:“殿下无需动怒,脱懽王子此番吃尽苦头,亦是受了大难。”朱高煦遂道:“脱懽王子,你可知为救你出囹圄,本王要花费多少银子?”

脱懽唯唯诺诺,被朱高煦大骂一通,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解朝言劝慰道:“殿下莫要心急,还可从长计议。”

朱高煦之所以发怒,却并非脱懽一事。

方才有人报之,扎木尔拜访赵王府,解朝言便猜到是为议和一事相求朱高燧,如此朱高煦岂能不怒。

朱高煦坐在那里咆哮一通,突然道:“昨夜那个江素白,可是金陵的那个?”解朝言点头,朱高煦道:“马上命人寻他来,本王要同他谈一桩大买卖。”解朝言知道朱高煦的心思,阻止道:“殿下,江素白行事疯疯癫癫,若是不成,还要连累殿下。”

朱高煦气在心头,不理会解朝言。

解朝言进言道:“殿下,江素白不会无端跑来京城,或许,其中大有玄机。”朱高煦眉头一皱,稳坐下来,听解朝言再道:“此时敌我不明,殿下还是不要贸然行事,以静制动,才是上策。”朱高煦问道:“那扎木尔如何对付,难不成任由他?”解朝言道:“赵王深得皇后疼爱,扎木尔身边必然有人通晓京城内外,知晓唯有赵王,方可插手此事。”朱高煦道:“高燧想与我争?”解朝言道:“任由他,此时京城,并非只有殿下一人反对议和。”

朱高煦一听,茅塞顿开,遂是大笑不止。

姑苏城外,柳家大队人马聚在此处。

为首三位公子,柳相北、柳相鹤、柳庆宗,皆是柳家一代翘楚。

柳相北是柳相南长兄,同为总镖头柳松之子,相字四秀的大哥。柳相鹤乃是柳杨二弟柳栴之子,与柳相怡同年。柳庆宗是柳杨的义子,不在相字四秀之内。

兄弟三人来此,却迟迟不曾进城。

整整十年,柳家人未踏入姑苏半步,皆因当年古千秋所立规矩。如今期限已满,柳家人方才得以重开姑苏分局。

古家大破洞庭山,博弈坠崖,方家元气大伤,自有觊觎之辈欲将方家连根拔起。

古千秋遂是立下规矩,十年之内,任何人不得动方家分毫,柳家姑苏分局亦是闭门停业。得古家庇佑,方家方才延存至今。

想罢昔日仇怨,柳相北开口道:“进城。”

大队人马徐徐而入,打着柳字大旗,南门镖局,十年之久,再次回到姑苏城。

当年的柳家镖局早已破败不堪,柳相北命镖师里外打扫,准备重新开张。

不多时,两人结伴而来,柳相鹤早已料知,站在门口等候。

此二人亦是大有来头之辈。

一人名叫杜郸,是姑苏杜家子弟;另一人名叫吕牧,是方家的管事,方子恒的表哥。

杜郸的大伯,便是姑苏镇守杜谦,三朝老臣,门生故吏遍天下。

姑苏方家,六大名门之一,此番金陵一场角逐,姑苏无人到场,引得猜疑无数。

见得柳相鹤,杜郸自是恭贺道:“南门镖局重新开张,可喜可贺。”柳相鹤谢过,看了眼吕牧,道:“师兄,多年不见,可好?”

吕牧与柳相鹤自幼同窗,学富五车,又皆为精明伶俐之人,所学本领亦是尽数相同,难分伯仲。

吕牧道:“你离开姑苏十年,今日终于重回旧地。”柳相鹤道:“师兄宽心,今后我便常住姑苏,与师兄正好做伴。”杜郸明白其中的恩怨,只是他身为杜家人,不能任由柳家人胡作非为,遂与柳相鹤道:“大伯请你过府一叙。”

姑苏镇守杜谦,正是柳相鹤同吕牧的老师。当年在杜谦门下,两人名满姑苏,一时瑜亮。

柳相鹤道:“正好为先生备了薄礼。”

说罢,柳相鹤带上两名镖师,随杜郸二人一同离去。

来到杜府,吕牧轻车熟路,带柳相鹤拜见杜谦。

杜谦正在作画,见到柳相鹤,便招呼过来,十年不见,自是十分惦记自己的学生。

柳相鹤奉上礼物,是一副古画,价值千金。

杜谦命人奉茶,道:“镖局重开,琐事繁多,若是有难处,尽管来找杜郸。”柳相鹤点头,聆听杜谦讲些陈言旧事,亦是不焦躁,恭敬地立在先生身旁。

突然,杜谦话锋一转,道:“你大哥带一百镖师进城,可还有其他人?”柳相鹤道:“过几日,还有三百镖师到此,姑苏重地,自然要多些人手。”杜谦道:“姑苏尚有几家镖局,南门镖局重开,只怕他们便要没了活路。”柳相鹤道:“是他们抢了柳家的饭碗,学生不过拿回柳家的遗失之物而已。”杜谦道:“十年之久,想拿回去,却不容易。”柳相鹤道:“学生自会尽力而为。”

杜谦摇摇头,道:“朱能身死,扬州动荡,不易大动干戈。”说话间杜谦站起身来,柳相鹤顺势搀扶住,道:“先生,您年过花甲,平常琐事,还是交与我们这些晚辈,亦是省去多少烦心。”杜谦笑道:“既然如此,祝贺你开业大吉。”

时值正午,柳相鹤告辞,杜谦将他所画虎啸山林,送与柳相鹤。

柳相鹤拜别,吕牧亦是随之告辞。

杜郸搀扶杜谦在一旁坐下,杜谦道:“方家与柳家的恩怨,你莫要插手。”

杜郸明白其中利害,方才柳相鹤的话中,已经句句杀机,柳家人等了十年重回姑苏,含辱而走,夹恨而来。

杨寓避过汉王的耳目,从后门进得驿馆,来见扎木尔。

扎木尔不认得杨寓,待杨寓表明身份,当即请入正厅。

二人坐定,杨寓直接开口道:“王爷既然为议和而来,却无诚意,莫不如早些回去的好。”扎木尔不解,杨寓又道:“王爷难道不知瓦剌的王子已经进得汉王府?”

脱懽脱险,扎木尔有些惊讶,不过风过海早早说过,他亦是并未挂心。

杨寓问道:“在下欲求个明白,王爷是否当真有议和之意,或是只为拖延时日?”杨寓三句话语气强硬,倒是让扎木尔有些懵怔,当下道:“小王无知,还请杨大人赐教。”杨寓暗中一笑,正色道:“殿下若是真心议和,为何不见诚意?”

扎木尔听闻,立即命人取出黄金百两,赠与杨寓。

杨寓看了看黄金,不屑道:“鞑靼议和,难不成只有百两黄金?”扎木尔面带愧色,道:“鞑靼苦寒之地,鲜有珍奇,只有一两件宝物,还要献与陛下,杨大人宽恕一二,若是事成,小王自然不会忘记先生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