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今朝陈年多余恨(六)
但见官道上,一抹丽影,紫色劲装,勾人的身姿,绝世的面容,惹得京畿府捕快馋涎欲滴。
女子近到身前,门官拦在中央,摇着毡帽,问道:“姑娘从何处而来?”
女子看了看两旁的京畿捕快,道:“进京城难道还要问来历?却是不曾听过。”门官道:“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自然马虎不得,姑娘莫要欺瞒本官,速速答来。”
女子微微一笑,轻声道:“大人好大的官威,小女子却是怕了你。”
声酥眼媚,夺魄勾人,京畿府差人只觉浑身一颤,竟是恍惚起来。
门官嘿嘿笑道:“既然怕了本官,还不如实招来。”女子道:“幽州。”门官道:“来京城何事?”女子想了想,道:“找人。”门官道:“找的何人?”女子道:“这个亦是要说与你听?”
说罢,女子眼波一挑,门官亦是全身惊颤,一阵麻酥瘫软,不由得暗道:好厉害的魅术。
龚彪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见女子背着一个长长的木盒子,问道:“盒子里面装的是何物?”女子拍了拍盒子,道:“宝贝。”
龚彪是京畿捕头,颇有几分眼力,道:“打开。”
女子将盒子放在桌子上,方要掀开,门官上前按住,道:“既然是宝贝,怎能轻易示人。”女子对门官又是一笑,道:“还是大人知道疼人。”
一眸一笑,撩得人心痒难耐,口舌发干。
门官喝退龚彪,道:“姑娘慢走,有事随时来找本官。”
女子谢过,慢慢消失在了空寂的大街头。
龚彪问之为何放走那女子,门官只是摇头,劝道:“税银的事情你们切莫声张,鞑靼使团进京,此事万不可泄露风声,否则你们一门上下,人头不保。”
龚彪一听,恍然大悟,道:“多谢苗爷提点。”
门官却不在意,看了看天空,又是好大一片阴云,压了过来。
赵王府后花园,朱高燧同两人坐在一处,此二人一名杨寓,一曰杨溥,皆为雍州府之人,属代王一脉。
当年九王之中,代王一脉颇弱,鲜有人出,朝中并无根基,故此二人并不得志。赵王礼贤下士,二人便投入门下,做了赵王的幕僚。
京城突如其来的一场横祸,朱高燧惊措之余,却没有朱高煦的高瞻远瞩,错失了唾手可得的京畿都督。
朱高燧不曾发觉,可是杨寓却料知在先,他来寻朱高燧之时,朱高煦恰好入宫,一步之差,令人懊恼不已。
杨溥在朱高燧府上常住,朱高燧奉为上宾,索性请他一同过来商议。
杨溥得知此事,却不以为然,道:“陛下生性多疑,朱高煦虽然得京畿都督之位,却是个烫手山芋,对他百害无一利。”杨寓反驳道:“京畿都督,非同小可,倘若犯上作乱,京畿之地再无兵可用。”
杨寓性格偏激,口无遮拦,害的朱高燧连忙屏退了所有人。
杨溥摇头道:“陛下英明神武,岂会不知朱高煦这等伎俩,不过是顺水人情而已。”杨寓道:“如此更能说明圣心,是在汉王身上。”杨溥道:“京畿大营至始至终皆是冀州府所辖,汉王鸠占鹊巢,哪有这般容易。”朱高燧道:“可是宫中传出消息,金尚书在御书房外已经跪有几个时辰。”杨溥道:“金尚书是太师的学生,陛下不会动他,不过作与旁人看而已。”
杨寓仍不认同,一脸忧愤,杨溥只得苦口婆心劝解道:“将欲去之,必固兴之,你还是太过执拗,看不得更远。”朱高燧对杨溥的才学十分钦佩,问道:“如此说来,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杨溥道:“只要殿下懂得隐忍,避其锋芒,汉王府便无迹可寻,害不得殿下。”
杨寓冷哼一声,他始终认为杨溥太过中庸,如此恶劣的权力斗争中,退让并不能使赵王有所转机。二人争执不休,最后杨寓负气而去。
朱高燧心中似乎仍有不甘,问道:“溥先生,京畿都督当真不去争上一争?”杨溥语重心长道:“殿下,汉王府风头正劲,强如当年的二殿下,亦是败在汉王手中,按兵不动,方为上策。”
朱高燧见杨溥如此,遂是作罢。
二殿下率前部铁骑回朝的消息,不胫而走,京城百姓,出城十里相迎。
汉王朱高煦同解朝言冷眼旁观,不曾想到,时隔五年之久,百姓心中竟然依旧不忘幽州府的护国之功。
约有半个时辰,始见北方的山岭之间,一队人马缓缓而来。
青色铠甲,幽州猛虎,看的朱高煦脸上一阵阴霾。
大军行到近前,百姓纷纷跪拜在地,高呼二殿下千岁。
李景隆一马当先,笑呵呵的朝百姓挥手,抢尽了朱高炽风头。朱高炽习以为常,安然坐在马背上,脸上却是不由得略显得意。
倒是李燹,一如既往的沉着寡言,不见喜怒。
朱高煦挤出笑脸,迎上前去道贺。
朱高炽见得朱高煦,呆坐半晌,方才欠身施礼道:“高炽见过皇兄!”朱高煦喜上眉梢,道:“高炽,你却是终于回京,教皇兄好生想念。”
兄弟重逢,自然寒暄一番,真情假意,不言自知。
李景隆遂引扎木尔过来相见,朱高煦不温不火的道:“扎木尔王爷一路艰难险阻,辛苦。”扎木尔道:“有二殿下一路护送,有惊无险。”
朱高煦放眼看去,道:“当年幽州府砍得本雅失里人头归来,京城百姓空巢而出,三十里相迎,恍如昨日,今日之景,颇有旧时的味道。”
扎木尔面色一顿,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景隆哈哈一笑,道:“汉王殿下,扎木尔王爷一路车马劳顿,还是早些进城休息的好。”
朱高煦不再理会扎木尔,与朱高炽并马而走。
李景隆见扎木尔面露不喜,安抚道:“王爷,我们且先入城。”
扎木尔脸上自是一阵干笑,在李景隆的陪同下,进来京城。
鞑靼使团行到驿馆住下,朱高煦敷衍几句,便抓起朱高炽的手道:“父皇在宫中等你,随我一同入宫。”朱高炽久不见朱棣,十分想念,顾不得许多,便相随朱高煦离开。
李燹见朱高煦十分怠慢,私下问李景隆道:“父亲,汉王为何如此有失礼数?”李景隆笑容不减,窃窃道:“朝中风云变幻,一进城便是乌云盖日,此事全当不知。”李燹道:“可鞑靼人看模样甚为不满。”
李景隆斜了一眼扎木尔,面无喜色,对朱高煦的怠慢,鞑靼人皆有怒意。
李景隆背过身来,道:“我们已将鞑靼人安全送到京城,其余的事情再无瓜葛,莫要理会这些琐碎!不过脱懽这块肥羊肉却要拿在手中,至少可换些许银钱。”
李燹一一记下,遂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早些离开的好。”
李景隆点头,对扎木尔拱手道:“王爷,暂且在此休息,我还要去复命,告辞。”作别扎木尔,李家父子亦是离了驿馆。
好在还有一个鸿胪寺卿郭守仪被留在此处,招待鞑靼使团。
朱高煦兄弟二人结伴入宫,来到御书房。
朱棣见得朱高炽,面色一沉,喝退了左右。
朱高炽跪在驾前,叩首道:“不肖子朱高炽,拜见父皇。”
朱棣并未出声,朱高炽便不停的磕头,以至于额上已是青紫,看得朱高煦十分不忍,又不敢作声,只好闭起双眼。
朱高炽额上鲜血横流,血污了两面,朱棣却才开口道:“罢了,此处只有朕与你兄弟二人,坐。”
朱高煦连忙上前扶起朱高炽,在一旁坐下。
来的匆忙,朱高炽甲胄未曾卸下,朱棣眉头一皱,道:“依旧这般不知礼数,来人,给二殿下拿一件常服来。”
小太监端过锦服,朱高炽脸上阵阵发红,朱棣双眼一瞪,道:“还不伺候二殿下卸甲!”
朱高炽站起身,卸掉甲胄,露出一身狰狞伤疤。小太监吓得头亦是不敢抬,颤巍巍的将胸甲放到盒子里。
朱棣突然道:“呈上来。”小太监急急忙忙端到驾前。
朱棣摸了摸胸甲上的刀痕,道:“朕放逐你五年,可有怨恨?”朱高炽闻声跪拜道:“父皇之命,儿臣自当谨遵。”朱棣道:“可曾悔过?”朱高炽道:“儿臣知错。”朱棣道:“既然知错,今后不可再犯,朕的江山,还要靠你来匡扶。”朱高炽道:“儿臣誓死守卫幽州,杀胡屠虏,永保大明。”朱棣点头道:“你兄弟二人联手,天下忘忧。”
朱高煦道:“父皇,高炽已经知过,儿臣斗胆,恳请父皇,将高炽留在京中,与儿臣一同为父皇分忧。”
朱棣并未应声,道:“高炽,鞑靼人已到京城,议和一事,你意下如何?”朱高炽遂道:“父皇,阔栾海子一战,鞑靼元气大伤,五年来我外幽行营几次出兵讨伐,阿鲁台已近倾覆,不需数年,儿臣誓死剿灭鞑靼。”
幽州府万千子弟丧命鞑靼人刀下,朱高炽性情中人,又岂会甘愿与鞑靼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