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今朝陈年多余恨（四）

常玄胤见小主朝着自己微笑，礼貌一笑，道：“多谢小主。”

小主回过神来，不留痕迹的擦拭两手，问道：“小伯爷果然威风，却才露面便力退闻金虎。”常玄胤道：“闻金虎以下犯上，人人得而诛之，幽州子弟，岂会任他胡作非为。”小主点头道：“英雄所为，比起阴险狡诈之徒，强过百倍。”

暗讽之意，裴鲲心中明了，却亦是不羞不恼。

小主见裴鲲未曾发声，故意不作理会，道：“小伯爷，你来此品茶还是问道？”

常玄胤不知水云漫的规矩，微微错愕，小主抿嘴一笑，道：“小伯爷是欲问宁钟离的来历？”常玄胤点头道：“小主既然知晓在下的来意，还请不吝赐教。”

小主为常玄胤的茶盏斟满，道：“那便要看小伯爷想知道多少？”常玄胤问道：“宁钟离为何要杀太傅？”小主回道：“九州之事，无非恩怨情仇，前朝一辈的旧怨，我却不甚清楚。”常玄胤道：“宁钟离身边的姑娘，又是何人？”小主道：“那个姑娘必是剑道高手，修得应非中原剑气，或是剑道中极少的剑意。”裴鲲一听，问道：“剑意？为何还会有人痴迷剑意一说？”小主道：“裴大人，九州隐世古族何其多，古老之前，又有何人知道古家龙威的厉害。”

古家扬名天下，亦是不过区区四十年而已，但古家究竟流传多久，却不为外人所知。

常玄胤道：“不是中原剑气，如此说来，那个姑娘不是出自中原。”小主道：“看她模样，应该来自西域大漠。”常玄胤接着问道：“宁钟离的功夫，小主知道多少？”

两仪门，修正阳、阴奇二气，是为两仪；阳刚阴柔，刚者无坚不摧，阴者海纳百川，阳为斥，阴为引，阴阳相融，合壹道也。

两仪门的武功博大精深，只是太过玄奥，天资卓越者亦不可成，所以名不见经传。宁钟离天赋异禀，修成正阳之力，一阳为钧，千阳万钧，实则旷世奇才。

裴鲲道：“那江素白一身邪气，想必是修成了阴奇之力。”小主道：“若非离焉笑，宁钟离或许亦将是一代枭雄。”常玄胤道：“如今宁钟离杀太傅，是欲报复当年灭门之仇？”小主道：“若是为的报仇，宁钟离早晚必还会找上两位。”常玄胤道：“如此正可领教一下两仪门的武功，甚好。”

裴鲲再问道：“何处可以找到宁钟离？”小主摇头一笑，道：“凭你们二人，找到又能如何，宁钟离的身边，却不是只有江素白和那个姑娘。”裴鲲道：“看来小主知之甚多。”小主道：“裴大人，金陵的这潭水，深的很，小心为好。”裴鲲拱手道：“受教。”

一席话，裴鲲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水云小主，扑朔迷离的金陵之局，似乎全在水云小主眼中，传信之人，难不成是她？对于传信一事，裴鲲并为说与常玄胤，不过他始终留意金陵之中的各路人马，希望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一直未有所获。

今日这位水云小主，却是令裴鲲大为意外，金陵邑中，竟然有水云漫这个地方存在，绝非寻常之事。

闲言几句，常玄胤突然问道：“小主，在下还有一事请教。”小主遂为两人斟满茶汤，道：“小侯爷但说无妨。”常玄胤道：“我想知道李孑弋人在何处？”小主手中一停，显然未曾料到常玄胤竟然会问起李孑弋的下落。

裴鲲听到常玄胤一说，亦是不能不为之动容。

小主盯着两人看了少许，却才问道：“小伯爷为何打听李孑弋的下落？”常玄胤道：“我们兄弟几人，只有李孑弋至今下落不明，辰剑师兄曾下南疆寻过，一无所获，若是小主知其所在，还请如实告知。”

提起李孑弋，小主便又想起李三，遂问道：“李孑弋可会弹琴？”常玄胤摇摇头，道：“李孑弋不曾弹琴。”小主又道：“李孑弋练得是何种武功？”常玄胤道：“自然是李家的刀法和独门秘技折戟沉沙。”

折戟沉沙是李门四少的独门功夫，霸道凶狠，用的尽是分筋错骨、切腕断臂的招数。相传李家四少刀法当数李重镜，折戟沉沙便是李孑弋最为纯熟，自然性格上亦是最为狂傲。

那李三曾与江素白江中对打，似乎只是身法奇快和力气大些，并不通这门功夫。

小主仍不甘心，道：“李家的身法曾冠绝九州，为何不曾听闻李门四少中有人修习？”裴鲲心中疑惑，问道：“小主似乎对李孑弋甚是关心？”小主笑道：“我做的便是这个买卖，对九州人物自然是知道的愈多愈好。”裴鲲道：“我们幽州子弟驰骋疆场，马背上多过走路，李家虽然曾有绝顶身法，可是自在仙前辈失踪多年，这一绝技亦是失传已久。”

小主点了点头，道：“传言中李孑弋是京城第一恶少，骄奢淫逸，飞扬跋扈，这等恶徒为何还要去寻他？”常玄胤正色道：“传言自然是以讹传讹，不足为信，李孑弋虽然性格乖张，却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他纵然是有些霸道，但不曾骚扰百姓，更是不会欺凌无辜！”小主点头道：“传闻倒是有言，李孑弋只刁难龙子皇孙，官宦贵胄，想来亦是真有些血性！”

想想李三最喜欢的竟然是抢小孩子的糖吃，比起李孑弋来，倒是太过不堪了些！

提起李孑弋，常玄胤竟然滔滔不绝，继续道：“在世人眼中，李孑弋或许不是好人，那却不过是你们道听途说而已。”

当年在阔栾海子，正是李孑弋拼死冲破鞑靼的阵脚，才最终险胜。为了搭救幽州诸子，李孑弋赔上了自己弟弟李重镜的性命和帐下的三千飞骑，李家因此元气大伤。五年来辰剑走遍大江南北，找寻李孑弋，便是为了弥补对李家的亏欠。而常玄胤自幼长在李家，李景隆视如己出，李重镜下葬当日，便是常玄胤与李家兄弟一同抬棺。

小主听罢过往，不禁道：“原来李孑弋竟是这般苦命之人，可惜，可惜！”常玄胤道：“小主，若是你知道李孑弋的下落，还请如实相告，常玄胤感激不尽。”

小主擦干手上的水珠，只见常玄胤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随之诡谲一笑，道：“宁钟离和李孑弋，我只能告诉一个，小伯爷想听哪个？”

常玄胤犹豫不决。抓到宁钟离，他便可以满天下的去找李孑弋。

李孑弋的生死，对常玄胤而言，重中之重。

可是天下之大，从何找起？

裴鲲见常玄胤不说话，道：“我选李孑弋。”常玄胤一惊，脸上如释重负的笑了。

小主道：“果然兄弟情深。”常玄胤道：“他现在过得可好？”小主摇头道：“李孑弋已经死了。”

听罢，常玄胤双目圆睁，手中茶杯顷刻化作齑粉。

裴鲲问道：“何人杀的他？”小主道：“想杀他的人，多如牛毛。”裴鲲一听，道：“小主又在说笑。”小主笑道：“真想不到，你们竟然这般在乎一个李孑弋。”

常玄胤重声道：“小主，李孑弋的生死，对我尤为重要，请你不要儿戏。”

小主见常玄胤已然动怒，慢条斯理的道：“我可以帮你找到李孑弋。”故意顿了顿，小主接着道：“那要看你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常玄胤道：“小主请说，只要我办得到，决不推辞。”小主才道：“李孑弋消失多年，又是在九州之外，只怕需要一段时间方有音讯。”常玄胤急忙问道：“多久？”小主道：“小伯爷，南疆蛮荒，山路崎岖，没那么容易找到。”裴鲲道：“李孑弋流放南疆黑水寨，辰剑曾去寻觅三个月，杳无踪迹。”

当年李孑弋初到黑水寨，便杀了黑水寨寨主，还与南疆的佛门交恶，可谓是大闹南疆，此后便再无李孑弋的消息。

小主道：“两位放心，探得李孑弋的消息，我自然告知。”

常玄胤谢过，与裴鲲起身告辞。

小主送到竹林处，道：“裴大人，我想单独与小伯爷说几句。”裴鲲点点头，先出了竹林。

裴鲲走远，小主对常玄胤道：“小伯爷，如若李孑弋命丧南疆，你当如何？”常玄胤道：“追到天涯海角，搏上性命，我亦是要替他报仇。”小主点点头，惋惜道：“伯爷义薄云天，只可惜错生在京城，那个你尔我诈的地方。”常玄胤一脸无畏，道：“人生何必太过拘泥，快意恩仇，男儿理当如此。”

小主笑着笑着，眼睛又弯成了月牙，看的常玄胤有些恍惚，急忙移开了目光。

小主道：“我却不是男儿，我只是个小女子。睚眦必报的小女子。”常玄胤拱手道：“李孑弋的下落还请小主费心，大恩没齿难忘。”小主点头答应，道：“以后无事小伯爷随时可以来水云漫品茶。”常玄胤拜谢，转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