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今朝陈年多余恨(三)

常玄胤兄弟二人离去,古箫与古千秋却从门内走了出来。

古千秋道:“这个裴鲲,城府极深,与他的老师,一个德行,日后还要当心。”古箫点头,道:“叔父,他们在金陵出没,应当与京中的局势有关。”古千秋问道:“高燧又游说你入雍州府?”古箫点点头,古千秋哼了一声,道:“邱福不懂变通,与前朝遗臣斗得十年,每况愈下,雍州府只怕时日无多。”古箫问道:“赵王亦是算豁达之人,为何割舍不下权利之争。”古千秋自然明白朱高燧的难处,道:“身在帝王家,很多事情皆是身不由己,此次金陵,我本不欲下山,只是听得宁钟离的名字,放心不下你,方才过江来此。”古箫道:“叔父,既然你不喜金陵,莫不如我们早些回铜山。”

古千秋点点头,看了看门庭,道:“这个宅子,是当年楚天阔赠与我安身,这许多年倒是一点未变。”

说话间,古箫猛地向外看去,只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藏在暗处。

古箫正欲开口,古千秋道:“你且回去,此人我来对付。”古箫见古千秋如此在意,便点头退了回去。

暗处的人影,其实是欲来归还信笺的朱鹏。

只是朱鹏看到裴鲲与常玄胤从里面出来,便躲在一旁,哪知早早被古箫发现,此时却还故作小心的探头张望。

古千秋走到朱鹏身后,问道:“你鬼鬼祟祟在此处,却是何故?”

朱鹏转身一看,先是一喜,又是一羞,煞是可笑。

见古千秋和颜悦色,并无怒意,朱鹏松了口气,将信笺取出,道:“古老,此乃您遗落草庙的信笺,想来是重要之物,晚辈便寻思送还回来。”古千秋问道:“为何不进去?”朱鹏道:“见裴大人与小伯爷在,未敢擅自进去。”古千秋问道:“你怕他们?”

原来朱鹏在南镇扶司养伤之际,时常听得张信与傅用的谈话,自是对幽州府百般诋毁,以至于朱鹏亦是不愿见到幽州府的人。

古千秋呵呵一笑,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楚家旧宅,朱鹏自是熟悉,只是这宅院,外人不得擅自进入,朱鹏不知古千秋来此何故。

古千秋理了理衣衫,轻轻推开大门。

朱鹏忙道:“古老,此乃柳家重地,不准外人入内...”

转念一想,柳家人纵然强横,却是不敢在古千秋面前造次,朱鹏憨笑一下,便未在言语。

朱鹏跟随古千秋直奔正堂而来,古千秋一指剑神排位,低声道:“你且去磕三个响头。”朱鹏不知此地竟有剑神排位,一时惊愕不已,古千秋遂问道:“剑神排位在此,你身为后辈,不可不拜!”

事已至此,朱鹏亦是顾不得许多,恭敬三拜。

古千秋深深一拜,道:“此排位乃是当年方柳两家所立,四时供奉,扬州诸家小辈,每年皆会来此祭拜剑神。”

听古千秋一言,朱鹏遂是想起旧日里,扬州名门每年亦是派人暗中齐聚金陵,不知何故。对此朱能只作不闻不问,不准盘查,想来便是祭拜剑神。

古千秋道:“拜过剑神,你便是我扬州后辈中人,日后自当捍卫扬州,秉承七友衣钵,重拾前朝之风。”

朱鹏一脸懵怔,古千秋道:“你不愿?”朱鹏道:“剑神乃是前朝...前朝前辈,晚辈受太傅大恩,自当报效朝廷...”古千秋打断朱能,冷声道:“前朝余孽?你若再敢由此心思,老夫一掌劈死你。”朱鹏见古千秋发怒,只好故态重现,匍匐在地,遂是不敢抬头。

古千秋道:“剑神乃是先帝与先太子钦定的皇孙之师,尔等胆敢污蔑剑神为前朝余孽,可是将先帝与先太子同视之,真是目无尊长!该打!”

古千秋抬起手,却是又放下来,叹息道:“罢了,罢了,皆是孽缘,孽缘啊!”

朱鹏偷瞟古千秋一眼,古千秋呵斥道:“出言不逊,再磕三十个响头!”朱能如释重负,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十个响头。

古千秋道:“莫说朱棣,便是朱能的官爵,亦是由先帝初封,你既是隶属朱能,便是当以先帝为重,其后方才轮得到他朱棣,今后谨记此事,万不可再乱了礼法!”朱鹏连声应是,不敢有违。

古千秋道:“前朝之风,不可背信弃义、不忠不孝,不可欺善凌弱、为非作歹,不可偷奸耍坏,捭阴弄谲,需尊师重道,长幼有序,礼法纲常,凡此种种,不可丝毫僭越,务必牢记。”朱鹏一一记下,古千秋又道:“剑神一生守护扬州,扬州后辈,需当视为己任,作乱扬州者,必杀之。”

说过前朝种种,古千秋方才对剑神灵位自顾道:“楚大哥在上,千秋大限将至,恐扬州再现浩劫,擅自做主,收此儿入你门下,自会传些技艺与他,保日后扬州不失,还请大哥莫要怪罪千秋僭越之过。”言罢,古千秋道:“叩头拜师!”朱鹏连忙又是一阵叩拜。

古千秋站在朱鹏面前,朗声道:“今日起,你便是剑神传人,老夫待剑神授艺,你可愿意?”朱鹏还欲说话,见古千秋双目圆睁,自是不敢再言,只得道:“晚辈自当遵命。”

古千秋满意一笑,遂命朱鹏将信笺打开,朱鹏拆开信笺,满满五页之多。

古千秋道:“此乃古家龙威的心法口诀,你不肯入我古家,我绝然不会收你为徒,这口诀你若悟得圆满,朱能的仇,或许还有希望。”

朱鹏呆跪在灵前,不知所措,古千秋又是喝道:“还不叩谢!”朱能闻声忙叩谢道:“多谢古老!”古千秋眉头一皱,无奈再喝道:“谢你恩师才对,又乱了礼法!”古鹏口念恩师,却是未曾领会,古千秋闪身一旁,示意剑神灵位,朱鹏方才恍然大悟,忙叩谢道:“多谢恩师,多谢恩师。”

古千秋一脸不满,道:“真是榆木脑袋,憨傻的却是出奇!”朱鹏生怕古千秋当真一掌拍下来打死自己,只得不停叩头拜谢。

不知过了几时,朱鹏亦是头昏脑涨,终于瘫在一旁,再叩不得。古千秋亦是不知去向,想来早已离去。

朱鹏歇过片刻,方才细细打量手中的口诀,万般思绪涌于脑海,又是足足呆立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欢喜若狂。

察觉剑神灵前,不可造次,朱鹏又是拜了几拜,道:“剑神前辈...师父大恩大德,徒儿没齿难忘,定当不负古老传功苦心!”

朱鹏说的杂乱胡言,暗处的古千秋却是听在耳中,不由得摇头,心思道:如此憨傻,可否匡扶扬州,只看造化罢了,楚大哥,你在天之灵定要保佑此儿,保佑扬州。

裴鲲、常玄胤站在荷塘旁,被这一池的莲花吸引,驻足停留。

楼上小主看在眼里,对身旁的李三道:“这两个人好生讨厌。”

李三的伤势经过蓝若姬医治,加上自身功法之故,恢复神速,已是可以下床走动。

李三靠在旁边,张望两眼,道:“既然你如此讨厌这二人,我便帮你将他们赶走,遂是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小主听得李三话中有意,却是嘲笑道:“白衣伯爷,少年英雄,你不过多少斤两,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身子,此时怕是杀鸡亦要喘息几气。”李三痴笑一声,道:“你莫要挖苦我,当心我将你我一夜风流之事说与说书人听,管教他传唱金陵,遂是一篇佳话!”小主亦是笑道:“阁下的厚颜无耻,却当真是不入窠臼俗流。”李三得意满满,道:“姑娘却又谬赞。”

李三又张望两眼,摇头道:“白衣伯爷又能如何,我却不信他有三头六臂!”小主道:“一枪挑千军万马,这般豪气你如何比得上!”李三作鄙夷之状,道:“粗蛮匹夫,亦是算的豪气,姑娘却是太过肤浅了些。”

常玄胤形貌昳丽,身长八尺,一席白衣,风度翩翩!

小主看在眼里,心中若有所思,对李三道:“你安安分分留在这里养伤,我且去会会他二人。”李三见小主离去,摇头道:“小妮子莫不是犯了春心,这厮却是生的好皮囊,白皮粉面,不似好人。”小主听得李三嘟囔,嘴角不由一弯。

裴鲲、常玄胤赏过荷塘,便进来水云漫。

早有茶女恭候,不等裴鲲开口,茶女道:“裴大人,小主等候两位多时,请随我来。”裴鲲一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请茶女带路。

引到雅阁,茶女便退下,小主坐在雅阁中,正在泡茶。

裴鲲鼻子一嗅,道:“好香的茶。”小主伸手请二人坐下,道:“裴大人在金陵已是多日,今时方才肯现身相见。”裴鲲笑道:“一切尽在小主掌握之中。”

小主推过两盏茶,看了一眼常玄胤,英气逼人,双目精光流动,绝非寻常高手。

李三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奄奄之人,能在他手下过几招?

想到此,小主不由得一阵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