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时楚门已空寰(七)
一辆马车停在水云漫后门,小主跳下车来,自顾进去。
不多时,两个小厮匆匆出来,打开车门,将昏死的李三小心翼翼抬进水云漫。
得知小主带了半死的陌生人回来,鸿欢恐小主有失,立刻赶来相见,死而复生的黑白棋博弈亦是同来。
见小主无恙,鸿欢二人心中一宽,方才看向李三。
鸿欢过目不忘,自然认出李三,道:“当日在江边亭中之人?”小主点点头,道:“昨日在秦淮河偶然遇见,一时好奇,便与他同饮几杯。”鸿欢遂将李三的布衣解开,心口处的五个血窟窿触目惊心,胸前还有一个暗红色的掌印。
见状,鸿欢皱眉道:“这是你的爪功?”小主在一旁的水盆里轻轻洗去手上血污,道:“他自称李三,身法迅猛,我本以为他是失踪已久的李孑弋,却是猜错!”。鸿欢陡然一惊,问道:“李孑弋?”
顿了顿,鸿欢沉声问道:“你如何断定他不是李孑弋?”小主道:“李孑弋乃是京城第一恶少,飞扬跋扈,岂会如市井无赖,山村野人一般。”说罢,小主将市井中李三诓骗白玉簪子说与二人听。博弈淡淡一笑,道:“却是有些泼皮之气,绝非李孑弋所为。”
博弈为何如此断定?原来十年前,博弈曾在京中见过李孑弋,更是目睹李孑弋的骄横狞厉!
众目睽睽之下,李孑弋竟然逼迫户部尚书的侄儿如狗一般沿街爬行!京畿府的差人只是在一旁苦劝,丝毫不敢动粗!
虽然那时的李孑弋尚是年幼,却也绝非眼前之人。
博弈一摸李三胸口掌印,道:“好厉害的掌法?”小主道:“江素白的千阳掌。”鸿欢眼睛一瞪,道:“你们撞见宁钟离?”小主道:“江上巧遇。”鸿欢道:“受千阳掌之伤,又被你打成这副模样,怕是没得救了。”小主擦净双手,坐到床边,细心的给李三上药,问道:“先生可有办法?”博弈按住李三脉搏,摇摇头道:“难,千阳掌本已伤他心脉,你这一爪,恰是将他推进鬼门关。”
三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方才将李三伤势稳定下来。
博弈道:“若救他,还需另请高明。”小主道:“蓝若姬便在城中。”鸿欢道:“蓝若虚与她在一起,只怕是个麻烦。”小主看了一眼博弈,道:“不需我们请,他们自会登门。”博弈将李三扶起,道:“我先渡些真气给他,你们且去休息。”鸿欢和小主一同离去。
果不其然,午时一过,蓝若姬与蓝若虚便登门水云漫。
小主迎住两人,道:“两位来这里,不怕羊送虎口?”蓝若姬笑道:“小主真会玩笑,你若是想杀我,我岂会活到今日!”小主轻笑着将两人引进一间雅阁,泡上壶好茶,燃点熏香,分宾主坐下。
蓝若虚端起小主推过的茶杯,仔细品味,道:“水云漫真是一个好地方。”小主道:“若是先生喜欢,不妨多住几日。”蓝若虚笑道:“小主作人头生意,本以为此处杀气弥漫,想不到竟然如此雅致。”小主将两人的杯子斟满,道:“先生此来,并非品茗,但说无妨。”蓝若虚道:“小主亦是懂卜算?”小主道:“我本有事相求,先生可算的出来?”蓝若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画了两道,脸色微微一变,道:“奇怪,我竟看不得他的命数。”
卜算之术博大精深,非大智慧不得,小主与蓝若姬并不懂蓝若虚的意思。
只见蓝若虚掐着指头算了一阵,不停的摇头,道:“怪哉,又是无主之命?”蓝若姬问道:“难道是博弈先生?”蓝若虚摇头,道:“另有其人。”小主道:“若虚先生果真厉害,可算的出是何人?”蓝若虚道:“非凶非吉,大凶大吉,不好说,不好说。”小主道:“先生何出此言”蓝若虚道:“无主之命,命数已断而尚存,有违天道,为人世所不容,多生于乱世,如今四海升平,金陵竟接连出现,大凶之兆。”小主道:“那金陵之中,还有无主之命?”蓝若虚道:“博弈先生,当年我推演他命数已断,想来亦是九死一生,才逃出生天。”小主道:“先生果然是为博弈先生而来。”蓝若姬道:“柳家知道博弈先生尚在,必不肯干休,水云漫虽有小主同鸿家兄弟坐镇,二哥依旧放心不下,想请博弈先生去烟雨山庄暂住几日。”
小主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道:“博弈先生是水云漫的客人,柳相怡飞扬跋扈,亦不敢与我翻脸,若虚先生大可放心。”
蓝若虚点点头,他并不精通武功,蓝若姬虽然医术超群,对上水云小主,亦无胜算。更何况这里殊不知隐藏着多少高手,水云漫不放人,他们断然带不走博弈。
蓝若姬道:“那可否让我们见博弈先生一面?”小主道:“博弈先生为救人,耗费了太多真气,此时正在休息,不便被打扰。”蓝若虚道:“既然博弈先生不肯相见,那小主可否带我们见见受伤之人,我虽然算不到他,可是想来此人亦是非同寻常。”亦是不知是蓝若虚当真猜不透,还是刻意为之,正中小主下怀,李三伤势严重,若无蓝若姬出手,性命堪忧。
来到李三身边,蓝若姬吃了一惊,她精通医术,察觉有异,在李三身上摸了一番,不住的点头。蓝若虚问道:“如何?”蓝若姬道:“所料不错,此人筋骨必然异于常人,力大无穷,可对?”小主点头,蓝若姬道:“应该是一种古老的秘法,有淬炼筋骨之效。”蓝若姬坐到李三身边,掀开血污的衣衫,身体一抖,问道:“这掌法?”小主道:“江素白的千阳掌。”蓝若姬为朱鹏疗伤之时仔细查验过千阳掌,亦是算熟悉,道:“掌力惊人,比起宁钟离无需多让。”说着,蓝若姬又看向了李三的心口,小主漫不经心的道:“一时失手。”
蓝若姬摸了摸李三的脉门,道:“博弈先生为了救他,果真耗费了大量的真气。”小主问道:“可救得活?”蓝若姬道:“此人练得并非中土武功,博弈先生的真气只能暂时保住他的心脉,想救活,却不容易。”小主道:“若是轻易救得活,何需你蓝若姬出手?”蓝若虚对李三十分在意,摸了摸天灵,又摸了摸四肢,道:“如此单薄,如何扛得住千阳掌?”
血肉之躯,怎挡得住千阳掌之威?
小主道:“他力气很大,江素白打他一掌,亦是说过他筋骨不同常人。”蓝若姬道:“佛门便有秘法可以洗精伐髓,脱胎换骨,不足为奇。”小主道:“他的模样,却不似佛门中人。”蓝若虚问道:“小主,此人是?”小主寻思一番,道:“冤家。”蓝若虚笑了笑,小主不肯告知,亦是情理之中。
水云漫外,鸿欢坐在莲池边,若有所思,以至于方子恒近到身前,才有所察觉。
方子恒见到鸿欢,问道:“鸿兄又再等我?”鸿欢见到方子恒,脸上浮现出往日的笑容,道:“方大人,你今日来此,欲见博弈先生?”
博弈是星罗棋布第一高手,方子恒自幼顶礼膜拜,丝毫不逊古家兄弟。只是那场大战之后,方家一落千丈,方子恒更是与家中决裂,孤身一人投身南镇扶司,十年不回姑苏。鸿欢明白方子恒的来意,只是博弈先生说过不见,他只好在此阻拦。
方子恒道:“鸿兄,我的事情你应该知之甚详,所以...”鸿欢道:“方大人,我明白你与博弈先生兄弟之情,不惜与方家决裂亦是全因博弈先生之死而起,可是如今的博弈先生已经不是当年星罗棋布的黑白棋,他是水云漫的客人,他不愿见你,委托我在此阻拦,所以...还请赎罪。”方子恒道:“鸿兄,既然你明白,便不应该拦我。”鸿欢站起身,笑吟吟的对着方子恒,道:“方大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想见博弈先生,先过我这关。”
方子恒至始至终未见过鸿欢出手,更不知鸿欢修得何种武功,只是今日他要见博弈,任何人阻拦不得。当下,方子恒拔剑在手,道:“鸿兄,得罪。”
方子恒剑气,不需多言,为见博弈,他亦是不再留手,凌厉之处,可断金石。反观鸿欢,左右闪躲,却并不出手。
方子恒攻了几招,问道:“为何不出手?”鸿欢道:“我与方大人是朋友,今日情非得已,却不愿与方大人拔刀相向。”方子恒道:“既然是朋友,便该认真的与我过招,否则便是瞧不起我方子恒。”鸿欢笑了一声,亮出了自己的兵器,一把半截的铁剑。
方子恒愣了一下,道:“这便是你的兵器?”鸿欢道:“方大人不要小视它,它沾染的鲜血,远比你的剑要多。”方子恒道:“如此说来,鸿兄亦是剑道高手。”
鸿欢摆开阵势,奇怪的是,竟然与方子恒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