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时楚门已空寰(六)

小主看着满眼破败之象,道:“当年楚家灭门,无人敢为楚家收尸,是方家与柳家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收殓了楚家人的骸骨,可是这宅子,却难以恢复如初。”李三道:“纵然斯人已逝,亦是应该将这里打扫干净,怎可一片狼藉,你未免太过怠惰了些。”小主道:“此处的一切皆是二十年前朱能血洗楚家的模样,亦是前朝梦碎的忆记,我不曾打扫,为的是教金陵莫要忘记楚家血是如何流尽!”

二十年前外幽猎骑破城,剑神仗剑守在宫门,挡住千军万马,方才教朱允炆仓皇逃脱,从此匿迹九州!

离焉笑皇宫对决之后,便回到桂花楼,再未现身,七日后思念而死。

破城第二日,燕王府的先遣军便在朱能率领下进驻金陵,燕王府兵马遂是大开杀戒。

奸淫掳掠之下,无数才俊惨死,繁华帝都支离破碎,宛如人间炼狱!

后人将其称之为金陵罹难!

楚家便是在这场金陵罹难中惨遭屠戮,一门老幼尽数被杀。李家虽然因李景隆献城得以保全,却是教朱棣连根拔起,迁往冀州,李芳英更是不知所踪。

从此李家再非名门,受万人唾弃,可谓是作茧自缚。

而今九州人心浮动,充斥尔虞我诈,背信弃义,全无前朝金陵友人仗剑九州之时的绚烂风姿。

故而扬州旧人多以前朝无数风流为傲,鄙弃今时耍诡使坏,贪权恋贵的糜烂之风。

宁钟离口中的天道沦丧,亦是说的当下九州百态。

李三听得小主所言,道:“如今的天下,如何还有前朝之风!”小主道:“正因如此,我扬州后人才当匡扶天道,重现绚烂风姿。”李三微微点头,道:“不曾想你除去嗜酒如命,竟然亦是喜欢痴人说梦。”

小主道:“你既然来到楚家旧地,便当祭拜一番剑神前辈!”李三一愣,见小主不似说笑,只得道:“剑神前辈教人敬仰,自是应受得此大礼,磕些许响头,亦是略表寸心。”说完,李三果真跪了下来,对着正厅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倒是全无戏耍之意,算得诚心。

站起身,李三弹了弹衣袖,道:“如此姑娘可还满意?”

小主微微一笑,道:“剑神前辈遂是建文一朝的庇护者,自然便是今朝的乱臣贼子,何人来此,何人便是前朝余孽,乃杀头的大罪,你方才祭拜剑神前辈,便是诛九族的万死之罪。”李三不屑一顾,道:“我愿祭拜何人便祭拜何人,官府又能如何!你休要吓唬我!”

小主却道:“剑神前辈毕生守护此城,至死方休,教人敬佩!接掌这宅子的那一日,我便对剑神前辈立誓,祸乱金陵者,杀无赦。”李三撇撇嘴,道:“好恶毒的女人,杀气这般重,却不讨人喜欢。”

小主指了指正厅之上供奉的排位,道:“此乃剑神灵位,在剑神灵前,我要问你一事,若欺瞒于我,便拿你祭奠他老人家。”李三探头张望,果然有一牌位立在厅上,供奉之物未曾腐坏,应是日常有人照料。上书“风华绝代金陵楚门天阔之位”,字体秀气,想必是小主亲手所写。

李三道:“你为剑神设牌位在此,莫非便是前朝余孽?”小主未搭话,进得正厅。

小主跪在牌位前,拜了三拜,并未起身,问道:“你是何人?”

李三倚门而立,戏谑道:“你问的却是痴话,你我一夜快活,却要问我是何人?”小主不理李三胡言乱语,遂是道:“你可是李家人?”李三笑道:“我姓李,自然是李家人。”小主道:“你若是李家人,我便要杀你。”

李三一愣,问道:“如此却是为何?李家人便该死?”小主回道:“李家人便该死!”

李三听罢大笑,道:“天下间李姓千万之多,你杀到乏力亦是能杀几人。”小主道:“我只杀金陵李家。”李三笑意不减,道:“金陵李家如何招惹于你?”小主道:“金陵李家卖主求荣,害的金陵生灵涂炭,繁华散尽!金陵人,必杀李家人。”李三道:“你又并非金陵人,何故在意这等闲事。”小主道:“我乃是这宅子的主人,便是金陵人。”

李三寻思两下,嘴角笑意犹重,问道:“我便是李家人,你可要杀我?”小主站起身,转过头来,道:“李门四少,你若排行第三,便是李重镜。”李三点头道:“如你所言,我便是李重镜无疑。”小主却道:“可是李重镜五年前便死在大草原,莫非你是借尸还魂的鬼魅不成?”李三嘿嘿一笑,道;“或许我在撒谎?我并非排行第三,抑或是李重镜并未死在大草原?”小主心知李三依旧胡搅蛮缠,道:“李燹和李青引身在居庸关,你若当真是李家人,便是李孑弋!如此应该叫你李二才妥当。”李三继续笑道:“既然如此我便是李二。”

小主转过身,道:“你承认你便是李孑弋?”李三道:“教你识破,不承认又能如何?”小主陡然变色,恶声道:“李孑弋,拿命来。”

话落,小主五指成爪,猛得扑身上前。

李三一招将小主制于廊下,虽有伤在身,小主亦不可相搏。

小主挣脱不开,李三摇头道:“还想多玩几日,这么快便被你发觉,也罢,这皮囊便宜别人莫不如便宜了我。”说着,李三便动手解小主腰带。

恰在此时,小主五指锋利如刀,掏进李三胸口,足有一寸之深,若非留手,只怕心亦被掏出。伤上加伤,李三自是无力反抗。

小主故作训斥道:“这皮囊你无福消受,李孑弋,今日我便杀你祭奠楚家亡魂。”李三道:“你我一夜快活,这便要杀我。”小主道:“你是李家人,我为何不杀你?”

李三见小主说的斩钉截铁,嘴角泛起一丝怪笑。

小主不知何故,问道:“死到临头,你还发笑!”

李三不语,突然揽住小主腰间,将小主搂在身前。小主如何敌得住李三力道,顺势倒入李三怀中,五指齐根没入李三胸口。

小主眉头一皱,一时说不出话来。李三却是满面笑容,勾起小主的下巴,道:“好美的皮囊!却是蛇蝎心肠!”

小主仰起头,盯着李三双眸,问道:“李孑弋当真如传闻一般,悍不畏死?”李三道:“为何不怕,只是死于你手,我自心甘情愿!”小主得意道:“如今我便是做得歹人,你终于怕了。”

李三痴笑一声,道:“废话倒是多,杀人怎如此磨磨蹭蹭!”说着,松开小主腰身,抬手便要将小主推开。

若是小主此时脱手,李三有死无生。

如此之近,李三又一次看到那水一样的眸子,只是眼皮发沉,看不得几眼,便一片昏暗。

心脉受得重创,李三的生机飞快消散。

小主不知所措,只得死死抱住李三,稳定身形,骂道:“你当真找死不成!”李三不悦道:“歹人让与你作,亦是要被骂!女人为何总是这般麻烦!”

小主惊怔一时,陡然而笑,道:“你不是李孑弋!李孑弋若是拼死逃出南疆,怎会如此轻生!”李三却是催促道:“我便是李孑弋,你还不速速杀我祭奠楚家亡魂。”小主作摇头状,道:“你不是李孑弋,你是疯痴之人,你亦不是李三,应当是疯三才对。”李三轻抚小主长发,意识逐渐模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显得意之色,道:“疯也罢,痴也罢,我死于你手,便是教你余生后悔。”小主听得莫名其妙,道:“你诓骗我,便是教我杀你?”

李三微微一顿,道:“我不是李孑弋,便再舍不得杀我?”小主道:“这般杀你,太过无趣,你寻死,我便不允。”

李三努力笑了笑,脑袋一栽,昏死在小主肩头,

昏死之余,李三却不忘对小主道:“作歹人,我自是不曾输过!”

千斤重的身子,小主精神恍惚之间,竟然支撑不住,双双倒在廊下。

一时半刻,小主任由李三将自己压在身下,心中百般思绪,扰的是情烦意乱,竟忘却了李三性命堪忧。

终于,小主回过神来,方才觉出李三尚压在自己身子上,低声咒骂道:“临死却不忘风流!”

说着,小主小心翼翼的将李三推开,封其心脉,察觉尚有生机,缓缓拔出五指。

小主将李三平放在廊下,一边用手帕擦拭双手,一边看着嘴角还挂着得意之色的李三,自语道:“真是恨的教人心痒,不杀你却是难以解气。”话落,小主利爪一出,扼住李三咽喉,却才微微用力,便再难进分毫。

久不得手,小主只得收2回利爪,坐在阑干处,便这般看向李三,心中左右思量,迟迟未有定音。

亦不知过得几时,小主终于站起身,自顾道:“即便你并非李孑弋,亦非善类,若是留你在世,只会徒添祸乱,送你一程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