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时楚门已空寰(四)
小主笑吟吟的将头发揽在胸前,道:“闪的倒是快。”李三摸了摸手中的断簪,断口整齐,如刀切一般,可想而知小主的一招,着实凶狠。
小主得意道:“记得明日买根新簪还我。”李三松开断簪,不待坠地,陡然发难。
小主刚刚抬手,脖子便被扼住,力道大的惊人。挣脱不得,情急之下,小主抡起酒坛子砸来,李三按住小主手腕,用力将小主顶在窗棂上,劲道之强,画舫亦是好一番倾斜,惊得艄公险些栽进大江。小主妄图扭动手臂,发觉无力与李三抗衡,只好作罢。
李三幽深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亮光,小主如此近的距离,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小主认输道:“自然是打不过你,与你同饮这最后一坛。”李三满意一笑,自小主手中接过酒坛,转身坐回窗槛。
小主见李三回身,嘴角一弯,突然扑了上去,两腿死死夹住,一条手臂勒住李三脖子,一手去抓那酒坛子。
李三挣脱两下,无法甩开,回手抓住小主衣襟,单手硬生生将小主扯到面前,按在脚下。船尾的艄公只感觉画舫猛然一沉,随之摇晃几下,才平静下来。
小主躺在地上,一番打斗,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李三一身怪力着实骇人,实在无法想象他那略显单薄的身躯如何能迸发出如此大的力道。
李三一手按住小主,一手拿着酒坛子,转瞬之间,半坛酒下肚,随之放开小主,满意的坐回到窗槛上。
小主依旧躺在那里,道:“与姑娘家抢成这般,你还真是风度异于常人。”李三哈哈笑道:“我本山野泼痞,抢抢小孩子的糖人吃,最是有趣。”小主道:“把无耻说成有趣,阁下果然是不知羞臊为何物?”李三道:“你推我入江在先,我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怎可怪我一人!姑娘你却好没道理。”小主反驳道:“我乃姑娘家,你如何与我比?”李三答道:“我乃泼痞,你如何与泼痞讲道理!”小主被气的笑出声来,道:“真是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李三继续大笑道:“能得姑娘谬赞,在下却是荣幸之至。”
小主喘息一气,道:“听你谈吐,亦是读过圣贤书之人,为何如此不知礼义廉耻!真是教人嗤之以鼻。”李三道:“若无我这般人,所为的礼义廉耻又有何用!罢了,口舌之争不过是无能之人的无能之事,徒添烦乱,你若不服,我们再来过!”小主又气又恼,却愈觉有趣,道:“与姑娘家动粗,却教你说的这般理直气壮,小女子佩服!”
李三听罢却未说话。
小主躺了半刻,道:“怎不言语,莫非亦是有了羞臊之心?”
又不闻回音,小主察觉不妥,坐起身来。
只见李三望着江面,好像听不到她在说话。小主走到李三身旁,道:“这江上有何可看?”
李三死死地盯着江面,昏暗的江面上,只有若隐若现的点点渔火,再无旁物。
小主抬手在李三眼前晃了晃,道:“你莫非醉的乱了心智!”李三温声道:“江上有人,你且进去,莫要出来。”小主岂肯听他的话,坐到李三身旁,道:“何方神圣,让你如此在意?”李三道:“或许是歹人上门。”小主作张望状,道:“还有比你更坏的歹人?”
李三斜了小主两眼,嘴角闪过一丝不屑。
半柱香的功夫,一条小船晃悠悠的出现在江面上。船头站着一人,披一身灰色斗篷。
奇怪的是这船没有艄公,无风自动。
小主认的此人,一把剑挑了成国公府满门的风吟月。风吟月冷冷地看着小主,并未搭话,小主似乎亦是无意招惹她,颔首示意。
船到近前,船篷内突然钻出来一个脑袋,嘿嘿笑着,道:“小主,这么快便又见面了。”
狂妄自大的江素白,尽是一副邪气森森的模样。
小主笑了笑,道:“你这是要去何处?”江素白道:“离开金陵几日去接一位朋友,你身边的这位是?”小主道:“亦是朋友。”江素白道:“如此夜色,在此幽会,想来关系匪浅。”
小主始终提防风吟月,别人或许不知,她却认得风吟月手中的长剑,凶兵血苍,威力无穷。
江素白用力一闻,叫道:“好香的酒气,小主可是藏了好酒在船上?”小主抓起酒坛子,晃了晃道:“为时已晚,你却没了口福。”江素白走出船篷,抬手一抓,小主手中的酒坛子便握在掌中。
江素白放在耳边摇了摇,道:“可惜,如此好酒,小主为何不留一坛与我,真是小气。”说完,江素白随手将酒坛子扔进江中。李三并未在意江素白,始终看着一旁的风吟月,只是风吟月整个人都藏在斗篷下面,看不清真容。
江素白指了指李三,道:“我乃一代英才江素白,报上名来。”
李三并未说话,依旧盯着风吟月。江素白见状,邪笑一声,道:“问你话竟然不答我,该打!”话落,江素白纵身跃起,在江面上一踏,掠了过来。
小主未等出手,李三双脚一瞪,身体如飞矢一般,急射而出。不待江素白看的明白,自身早已被撞了回去。好在江素白身负奇功,晃晃悠悠,竟然站在江面之上。李三不懂这种奇门武功,不过用脚在江面上轻轻一点,便跃回画舫,坐到小主身边。
江素白揉了揉发麻的胸口,有些不可思议。
李三身法迅捷,又有千钧怪力,若非江素白有真气护体,只怕肋骨亦是要被撞断。目空一切的江素白,古箫尚且不怕,岂会再乎李三这等无名小卒,上提一口真气,抬掌便打了出去。肆虐的掌风将江面掀起层层水波,小主见如此威猛的掌风,大惊失色。
李三脸色一沉,揽住小主腰间,飞身后撤,眨眼间便已退到江面上。
江素白掌风打中画舫,只听一声巨响,激起千层怒浪,数丈之长的画舫竟然被打的险些翻掉,精工雕琢的船壁上,硕大窟窿,破碎的木块飘满了江面。
李三双脚一踏,跃于船顶。
江素白追上船顶,呵呵笑道:“看你二人还能逃到何处!”李三问道:“这是哪般掌法?”江素白道:“千阳掌。”小主提醒道:“两仪门千阳掌,刚猛异常。”
李三松开小主,一步迈到江素白面前。江素白惊愣,暗道不好,奈何身体已被抛到半空。未等稳住身形,李三迎头一脚,将江素白劈进画舫之内。小主探身看向船舱,只见江素白破窗而出,站到江面上,衣衫有些凌乱,不过并未重伤。
李三身体微微一躬,扑身上去,江素白心随意动,无名力道立刻抵住李三。只是江面之上,江素白无法借力,二来李三势大力沉,虽然近身不得,却亦是将江素白撞回到小船之上。江素白心神一乱,李三身体失去束缚,在江面上一点,冲向小舟。
正在此时,江素白突然发力,迎上一掌,李三闷哼一声,倒飞回去,重重的撞在画舫窗槛上。
窗槛受不住冲击,碎落满舱。
李三双手死死抓住窗棂,亦勉强稳住。江素白大笑一声,道:“好强的筋骨。”
小主惊叹于江素白的武功,或许江素白并未说谎,古箫当真赢不得他。
船篷内的宁钟离,听得江素白又在惹是生非,无奈的摇摇头,起身走了出来。
三人站在船头,隔江对望破碎的画舫。
李三抹去嘴角的血迹,脸上却未见惊恐。
宁钟离面带微笑,道:“好筋骨。”李三道:“比你自然强上些。”宁钟离道:“你有伤在身,却用这等口气同我答话,真是狂妄小儿。”
始终躲在暗处的歌伎和艄公,站上船头与船尾。
艄公手中提着两把大锤,一看便非凡品。
风吟月冷哼一声,长剑已然在手。
宁钟离盯着锤子看了片刻,道:“水云漫真乃藏龙卧虎之地。”小主道:“宁前辈,我们这班小辈在您面前,不值一提。”宁钟离道:“小丫头,你我无冤无仇,老夫不会为难你们。”小主拱手道:“多谢前辈。”
宁钟离将目光又转向李三,道:“你的身法,与李芳英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招式有些单一,少有灵动之意。”小主突然问道:“李芳英?‘自在仙’李芳英?”
自在仙人李芳英,金陵七友,与离焉笑,楚天阔齐名人物,轻功天下一绝,岐阳王李文忠之子,李景隆之弟,生性潇洒,不喜官场之争,终日寄情山水,自称自在仙。
宁钟离道:“金陵罹难,李芳英不知所终,他如今人在何处?”李三却是摇头道:“我不认得李芳英。”宁钟离点点头,道:“即便他尚在人世,亦不会回来,跳出这乱世,何必再踏进来。”小主道:“既然如此,前辈为何回来?”宁钟离笑了笑,道:“小丫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为好。”